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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路见不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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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群山如黛。

夕阳深处,缓缓走来几名行者。山雀惊厥,兀自冲天而起,竞呼哀鸣,很快又隐于山野之间,了无踪迹。

行者步履蹒跚,走得近了,才现出脖颈之上的枷锁。那枷锁深沉,似座大山,直压得其中的花白胡须老者唉声喘息,慈目倦疲。

前路被溪流横阻,溪流清冽,两丈余宽。

也许是许久未曾止步歇息,老者顿下步伐,立于溪前,俯身饮水,而后凝望夕阳,阳光将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映成血色。

“爹,您歇会儿。”与老者并行言语之人,是位脸庞稍显稚嫩的少年。少年轮廓清晰,目光坚毅。他将老者搀扶坐在石墩上,全然不顾紧跟在身后的两名衙役。

衙役不紧不慢地走到近前,直言天色将晚,必须尽快赶路,得趁天黑前找到住处。

少年正待开口,老者挥手制止道:“这荒郊野岭,也没个落脚处,继续赶路吧。”

此地山大人稀,一整个下午都未见半个人影,眼见着这夜幕将垂,若还不找到住处,今晚就得露宿野外。

少年没有违拗父亲之言,将父亲搀扶起来,继续赶路。

今昔是明朝正德十四年,老者是大明骠骑大将军雁云,与之一起被流放的少年是他独子雁南飞。

半月前,他们从京城出发,远离繁华和喧嚣,一路步行,来到了这大山深处。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广东石门,以此速度,还要大约一月的行程。

雁云征战半生,早已伤痕累累,加上远行劳累,本该早就体力不支,但他依然精神矍铄,一路上跟他人谈笑风生,全然不像是被发配之人,反而当作一段快乐的旅程。

雁南飞心疼年迈的父亲,一路上极尽照顾,听从父亲讲述征战沙场的荣光。虽然从小已经听了很多,但这个时候再听,却别有一番滋味。

再往前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眼看最后一丝光亮快要消失在天边,突然林中异动,树木摇晃。嘈杂过后,数名凶神恶煞的男子冲了过来,将四人团团围困住。

雁云和雁南飞是见过世面的,见此情景,丝毫不慌。倒是那俩衙役,何曾见过如此阵仗,虽拔刀在手,却也早被吓得惊慌失措。

劫道者一个个衣裳破烂,蓬头垢面,似是山匪。

雁云处变不惊,横眉扫视。

“来者可是雁大将军?”为首之人满脸虬髯,肩头扛着一柄大刀,单手叉腰,满眼的蔑视。

此言一出,雁云和雁南飞不禁面面相觑,这荒芜之地,竟然有人知晓他们经过,还事先等候在此。

年轻气盛的雁南飞横在父亲面前,怒目质问来者何人。

“没错,看来正是你们雁家父子了。”虬髯男不屑一笑,“有人出银子买你们的小命,对不住了。”

双方立马陷入混战,刀光剑影,血溅三丈。

不出片刻,两名衙役即被乱刀砍死。

雁云和雁南飞虽都有以一敌百的功夫,但戴着枷锁,无法施展身手,遭受围攻之下,片刻之后渐处于下风。

雁云身上鲜血淋漓,连连喘息,眼看就要招架不住,幸好雁南飞及时救援,用身上枷锁替他挡了两刀,这才保住性命。

随着一声脆响,雁南飞身上枷锁被劈为两半,虽双手仍戴着铁链,但不再那么束缚,瞬间打翻两名杀手,再反手锁住一人,用力扭断脖子,飞身跃起,又将俩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一番搏杀,雁南飞已是杀红了眼的猛兽,全身上下被血浸染。

剩余的杀手不敢近身,只能困住他,然后转头攻击雁云。

果然,雁南飞顾头不顾尾,一个稍不留神,胳膊就被刺中。

“去死吧。”虬髯男一声怒喝,手中大刀便从身后插进了雁云身体,雁云双目无神,立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雁南飞怒目圆瞪,发出哀嚎,瞬时移步打倒俩人,冲到父亲身边,扶住父亲。

杀手见他已是困兽,也不急着取他性命,只是围住。

“为父为国尽忠,本该战死沙场,到头来却遭奸人陷害……南飞,雁家只有你了,剩下的路,得靠你自己一个人走了。你得活着,有朝一日回到京城,面圣陈情冤屈……”雁云留下遗言,闭眼离去。

雁南飞抱着血肉模糊的父亲,眼中怒火燃烧。他慢慢起身,坚定地抓起近前的利刀,怒吼着,誓让这些伤害他们的人血债血偿,将他们埋葬在地狱的黑暗中。

他的声音激起了风起云涌,天地间一片黑暗,整个场景犹如末日降临,瞬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刀刃在他手中闪烁着寒光,散发着杀戮的气息。每一次的挥动,都伴随着惨叫和鲜血的喷溅。

顷刻之间,地上已躺下大片尸首。

雁南飞虽是勇猛,无奈敌众我寡,很快就耗尽体力,半蹲在地,怒视着即将取走自己性命的杀手,突然咧嘴狂笑:“尔等贼人,为虎作伥……血债血偿,拿命来吧。”

他强撑起身体,谁知还未站稳脚跟,就被人一刀砍中左臂。他再次跌倒,又再次起身。

“雁少爷死到临头,就不想知道何人想取你们父子性命?”虬髯男满眼挑衅,“怪只怪你们雁家拥兵自重,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雁家世代忠良,从不居功自傲。奸佞小人当道,害我雁家,我雁南飞就算做鬼,也将与他对抗到底。”雁南飞咬牙切齿,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阴沉之脸。就是那人,害他们雁家家破人亡,父子俩惨遭流放。

此人名叫刘瑾,人称“立皇帝”,把持朝政已久,假借圣旨,排除异己,滥杀无辜,祸害黎民百姓。

雁南飞明白得很,刘瑾这是要把他们雁家斩草除根啊。

“想要报仇,等下辈子吧。好了,时辰不早了,再晚就赶不上雁大将军了,该送你上路了。”虬髯男举起大刀,朝着雁南飞的头颅砍了下去。但又忽的传来一声惨叫,刀自手中滑落。

众人还未明白过来,只见一黑色身影凌空飘来,像只大雁,稳稳地落在雁南飞身边,用自己身形护住了他。

雁南飞原本以为命且休矣,谁知命不该绝。他刚打算扭头看一眼突如其来的救命恩人,嘴里涌出咸湿的味道,用手一摸,血染红了手掌。

虬髯男手腕中箭,痛得他龇牙咧嘴,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杂种,多管闲事,找死!”

这名看上去跟雁南飞年纪相仿的少年,长相清秀,皮肤白皙,眼神冰冷,英气逼人,怀里抱着一柄还未出鞘的长剑,冷冷地骂道:“不想死就赶紧滚。”

“想必你是活腻了。”虬髯男冷冷一笑,一个眼神,那些手下便纷纷咆哮着冲了过来。

这位少年并未出剑,身形灵动,闪过刀剑之后,又将雁南飞推到一边,然后手指轻轻一拨,利剑脱鞘而出,随着两道白光闪过,还没等人看清怎么回事,近身的杀手就倒地不起。

虬髯男深吸口气,倏然间拔掉利箭,也不顾血如泉涌,如虎呼啸,一刀劈下,锃亮的刀锋擦着少年头皮掠过,几缕青丝随风而落。

少年忽地转身,剑如虹,万般凌厉,在虬髯男脸颊上留下来一道猩红的剑印。虬髯男大惊失色,惊慌间已退后两丈有余,摸着血口子,目光如鼠。

很快,剑回鞘。少年紧抱双臂,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雁南飞没想到这名少年竟有如此剑法,惊讶之际,那些杀气腾腾的贼人见势不妙,丢下狠话,纷纷抱头鼠窜,遁入丛林,消失在暮色之中。

雁南飞长长地吐了口气,悬在心里的石头轰然坠地,丢下刀,转身抱着父亲还残留着温热的身体,眼圈红了。

少年看到被杀的两名衙役,又望见雁南飞手腕上的铁链,似是明白了他的身份。

“多谢相救!”雁南飞起身,拱手答谢。

少年正要答话,突然从林中出现一姑娘,姑娘手上提着一张弓箭,还未近身,便声音悦耳的大声嚷道:“哥,那些贼人都跑了。”

少年点了点头。

雁南飞这才明白,刚刚虬髯男吃的那一箭,正出自姑娘之手,赶紧冲她拱手道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姑娘的目光与他交汇。她打小在这山野里长大,见过的基本都是族人。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与族里那些男子的样貌、举止都大不一样。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突然心头微微一热,脸颊绯红,情不自禁地垂下眼皮。

雁南飞也不由地收回眼神,忽的脊背发凉,一阵眩晕袭来,缓缓倒地,不省人事。

一炷香前。

空寂地山林里,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枝桠,正好落在少年脸上。

少年拔剑在手,悬空而起,身形晃动,剑起剑落之时,周边林木皆哗哗作响。他的眉宇间流露出坚毅之色,眼神锐利如剑,仿佛能洞察人心。

少年的身手矫健无比,每一次挥动剑的动作都准确而有力,剑气纵横,化为一道道银白色的光芒。

片刻之后,少年身形立地,稳如泰山,耳边随即传来一阵叫好声。他微微挑起眉头,目视前方。此刻,树叶才纷纷飘落,如天女散花,衬着光照,那景象甚是好看。

“阿哥,你这剑法越发凌厉了。”姑娘芳名墨月,欣喜地伸出双手,想要接住还未落地的叶片,转而跑到舞剑少年面前。

少年却眉间紧锁,似是心事重重。

被墨月称呼为哥的少年,自然姓墨,单名一个白字,与妹妹性子相异,一个闹热,一个沉闷,且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墨白此刻在听闻墨月的惊叹和溢美之词后,也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转身打算离去。

这片丛林是兄妹俩平日里常来的地方,墨白舞剑,墨月拉弓,偶尔还相互指点、切磋,好不快哉。

二人住的地方离此地不近,此时赶回,估摸着正好日落。

墨月跟在墨白身边,手里正把玩着一段树枝,突然不知从何方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兵器碰撞,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尤为刺耳。

兄妹俩慌忙加快脚步,循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小跑过去。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山路上一群人正在打斗,并且是以多欺少。

就在此时,雁云惨死。

墨月大骇,紧捂着嘴,不敢吱声。

墨白死死地盯着那幅场景,脑海里陡然闪过一道闪电,把他的心智劈成两半。他猛地抽搐起来,不由地握紧了剑鞘。

雁南飞寡不敌众,被团团围住,眼见得虬髯男举起大刀,快要劈下去时,墨月迅速拉弓搭箭,只见利箭裹着风儿射了出去。

箭矢犹如闪电穿越夜空,目标指向虬髯男的手腕,精准无比。虬髯男惊愕之下,手臂一松,大刀脱手而落。

说时迟那时快,墨白起身飞奔,一纵身便到了近前,手起剑落,剑光闪烁,寒芒四溢,震慑了所有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吓退贼人,救下了雁南飞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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