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称名忆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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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把女子从警惕的防备状态中拉了出来。眼神里的机灵仿若海边的潮水褪去,只留下了满目疮痍的礁石暗孔,礁石被晒干了的海草覆盖,已无昔日那旺盛的草绿色,徒留死寂沉沉的暗黑色。
潮水在月球的牵引下再次冲上了礁石滩,浸湿了沙滩,带来了咸咸的悲伤,悲伤犹如细沙膈应着他人的心思,湿润了女子的眼眶。
无声无息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没回话。
庚桑羊看对方不发话,用逼问的手段诱导道:“是你杀了蒙敖的吧?!”其犀利的眼神一扫刚才的颓靡之风,似乎露出了杀气;他单手扣住了女子的手腕。
而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直击女子的心灵深处,让她为之一颤。她那炽热如火焰般的瞳孔微张,花瓣般的嘴唇微颤,有点说不出话来。
无法言喻的感情都奔涌到泪水里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啪”地一声滴落在庚桑羊手上。
这才把庚桑羊那杀气腾腾给浇灭了。看女子这感情,不像是装的,若是如此,那背后必有自己不为所知的故事。
女子犹如昙花开败,微微低下了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师兄……确实为我而死。”
说完便掩面大哭。
师兄?这个称呼让庚桑羊不禁更想了解背后的来龙去脉了。这女子是蒙敖的师妹?
“你是芈秋玥?”庚桑羊收回撑在床沿的双手,站起来问道。难怪她能假冒蒙敖,这身形与蒙敖的确相差不大,就是这易容术真的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女子震惊地抬起头,这术士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满脸疑惑地看着术士:“你认识我师兄?”
何止认识。庚桑羊想起来和蒙敖的曾经的点点滴滴。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就是他们初次相见,蒙敖一把拉住了快要掉下湍河的自己。就是这一拉,让两人有了羁绊。两人三观一致,审美水平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差点就桃园双结义了。
两人虽未以兄弟相称,但是感情胜似亲兄弟。往往有书信往来,飞鸽传书;每每行至对方所居之地,必定相约出行。
蒙敖似乎对小师妹秋玥疼爱有加,经常在庚桑羊面前提及这女子的名字。当时庚桑羊还戏谑蒙敖,说是要把小师妹抢过来作自己的妻子。气得蒙敖嗷嗷叫。
他又骗蒙敖说要把蒙敖这份感情具告小师妹,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吓得蒙敖赶紧请庚桑羊吃了好几顿饭。庚桑羊像猫捉老鼠那样玩够了,才不再逗蒙敖。
庚桑羊没想到这世上的缘分竟如此巧妙,自己随手救的女子居然是蒙敖的师妹!果然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因果循环,种善恩,得善果。蒙敖以往所积德福在此刻报现了。
“有过一面之缘。”庚桑羊淡淡地说道。
秋玥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难怪这术士把自己给掳走,也不伤害自己,原来是师兄的旧相识。
“哦,看你那么紧张师兄的生死,我还以为是很好的兄弟。”芈秋玥擦掉眼角的泪水,然而泪痕满布的脸蛋难掩其悲伤,不过既然这术士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证明师兄经常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吧。秋玥收起愁容好奇地问道:“你叫啥名字?”
庚桑羊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下庚桑羊。”
庚桑羊?!!!!这名字秋玥略有耳闻。曾经听师兄讲过。这是他两无意中结下的缘分,两人虽谈不上形影不离,但每次见面总感觉相见恨晚,恨不得把酒言欢,畅谈古今。据师兄所言,庚桑公子为人仗义,心思细腻。至于公子的身世,就基本没提到过。
“庚桑公子~”秋玥做揖,续问道:“看你衣着打扮,来自长安城吗?”
庚桑羊露出淡淡的一笑,回道:“游子何以为家,心安之处便是家~”
哦,原来是个浪人。那咋会这么富有啊,还能住上等厢房。可能有难言之隐吧,再追问就显得不礼貌了。
庚桑羊语气诚恳地问道:“蒙敖对我有救命之恩,冒昧问一句,为何不见他参赛了?”
秋玥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这得从舞象争霸赛说起。
舞象争霸赛,接收年龄15到16岁的少年参赛。对于一个男子而言,能在竞赛中夺冠是对自己成年礼最好的嘉奖。
瀛洲大陆的少年,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五及冠。这是战争这部机器对人口数量的需要。
庚桑羊想起上一场舞象争霸赛,蒙敖被打至重伤,即便是在观众席上,他也能判断出,当时的蒙敖,毕竟断了好几根肋骨,伤及五脏六腑。
按照舞象争霸赛以往的赛事水平,其实以蒙敖的水平,参加舞象争霸赛即便不能夺冠,也至少不至于无法被世人记住。坏就坏在今年不知为何,赛事进程仅过半,就有一少年横空出世,技压群雄,实力碾压众人。
年烈青,便是他的名字。
而蒙敖正是在挺进半决赛的当刻,遇到这个劲敌。
这年烈青德不配位,和他对打的人非死即伤。蒙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毁在他手里的人。
奇就奇在,赛事也没规定不能打死人,每次给出的解释都是刀枪无眼。这对失去至亲的家属而言,不容易接受。
庚桑羊看秋玥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不禁有点悲从中来。
海棠花窗棂半支棱着,窗外是半边鹅卵石围边的温泉池子,池旁种着瀛洲大陆北边所特有的碎花树,酷似人类世界里的桂花树。鹅黄色的花蕊铺满了鹅卵石小道,飘落在温泉池上,池水盈盈欲出,正是巴山夜雨涨秋池。
此前问及蒙敖归期,却得不到任何回信。往后再无‘共剪西窗烛,却话半山夜雨时’的机会了。
“他走得安详吗?”
秋玥眼角噙着泪水,看向房间一隅,慢慢地摇了摇头,她偷偷看了一眼庚桑羊,又低头不语,欲言又止的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把这句话憋在心里许久,不敢对宗门之人所说的话,爆了出来:“但是,是我害死了师兄。”
庚桑羊不难明白,她这是经过很复杂的心理斗争才憋出来的话,于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她尽情发泄。
秋玥抽噎着,想把所有的委屈和悔恨都吞回肚子里去,让这事永埋历史尘土里,但是她似乎做不到。
对于同门师兄弟姐妹,她不敢说出蒙敖参赛的原因,她已经失去从小到大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师兄;如果被大家知道师兄是被自己害死的,那只会让自己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是憋了这些天,这悲恸的情感无处可去,在自己体内乱窜,像瘟疫那样侵袭了自己的身心。
此时此刻,就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自己一吐为快。
这个庚桑羊,既与师兄相识,又似乎挺在意师兄,更重要的是,她即使向他吐露心声,也不怕被逐出师门。
压抑了多天的负面情绪像是洪水猛兽那样倾巢而出,她埋头在膝间,放声痛哭。
这女子倒是直爽。庚桑羊有点不知所措了。虽不是第一次见女孩子哭,但是平时周围那些都是柔声柔气的,很少有哭得这么嚎啕,这么奔放的。
情急之中,庚桑羊随意从桌面拿起一支发簪,递到秋玥面前,正想要说点什么呢,就发现这发簪居然刚好是月牙状,流苏则是星星点点,意思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发簪是蒙敖说要送给小师妹,暂放在我这里的。”庚桑羊急中生智地说:“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他一直没敢送给你。”
秋玥一看这发簪的造型居然与自己的名字遥相呼应,愣了一下,这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真是天意。她静静地看了庚桑羊一眼,哭得急促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些,道了声谢,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发簪。
铜制发簪的流苏滑落到她的指尖,透出一个金属的冰冷感。就像蒙敖师兄与世长辞后的温度一样。她把发簪收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颤抖的手,红唇微启:“其实……蒙敖师兄……是为我而死。”
秋玥看着庚桑羊那深邃如海的湛蓝色双瞳,犹若深海的无边无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或许,说出来才更好。她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