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古来梦成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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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刘纲眼神一沉,怪异地望着他,而云仙先现在仿佛大梦初醒,如机关人般艰难地转动脑袋,没再回应。
“喂……”
就在这时,慕容汐羽忽然出声提醒,刘纲顺着她警惕的眼神望去,竟发现云仙先身上不知何时也多出了那透着晦涩的点点光斑。
这俨然是同化的痕迹,并且在急速扩大!
刘纲不由得皱眉发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好像……”
云仙先又是一声呢喃,眨眼之后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清明,似乎是精神与肉体再度接轨了,
“看到了两个世界。”
“什么?”
慕容汐羽与刘纲互相对视一眼,前者急切地询问道:
“说啊,什么两个世界?”
“……”
“喂!”
“可以暂时闭嘴吗?为什么活的越长反而变得聒噪了呢。”
云仙先语句逐渐变得通顺,睨着有些急切的慕容汐羽,这般态度的转变让后者一愣,随后,慕容汐羽大怒:
“你说什么?!”
刘纲叹了口气,说起来倒也奇怪,这二人他都算得上认识,应当都不算是什么易怒之人,凑在一块偏偏就像对冤家。
但云仙先今日所表现的堪称怪异,身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于是刘纲赶忙拦住就要发作的慕容汐羽:
“先将其他事放在一边,云仙先,你刚才所说的两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仙先揉了揉眉心,眨了眨眼,也眨去了眼中两种记忆碰撞在一起的破碎感,随后逐渐理解了一切。
他垂眸望着地下的什么东西,修长的睫毛掩盖了其目中的思量,面对刘纲的询问,自顾自地呢喃道:
“原来如此……”
“什么?”
“我见到了子墨子。”
“什么?!”
慕容汐羽顿时失声惊叫一声,与同样目光惊愕的刘纲对视一眼,
“那不是仙人显化人身的名号吗……”
但与之相比刘纲明显要冷静许多,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便继续追问:
“你是说在意境中?既然如此仙人应当还未历劫成仙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云仙先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而后忽地抬起头,突然指着慕容汐羽没来由地说道:
“给我你们那个将意境显世的法术,现在,不然我就带着里面那个子墨子去死。”
“蛤?!”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慕容汐羽秀眉一挑,而刘纲皱眉追问:
“你连仙台境都没到要这个有什么用?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正处于圣人时代中期?”
“我不想在这个人人都能想出来的事上浪费口舌,把那门法术给我。”
云仙先对此相当执着,同时挥手示意自己身上愈发加快的同化。
刘纲微微一愣,见状也不多问,给出了他的条件:
“既然如此,你要保证护住意境中的子墨子,排除其中的可疑之人。”
云仙先的回应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刘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指,将那展开意境法术打入其脑海中。
然而这法术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根本不知云仙先有没有收到,总之便是膝盖一撇,整个人如寻常遭同化的生灵一般昏死过去。
抛下了更多的疑惑转瞬间又杳无音讯了,这荒唐的举动把慕容汐羽看愣了,抬手扶住他倒下的肩膀,皱眉喝道:
“喂!”
刘纲在一旁神色阴沉道:“不用浪费时间了,意境对现世的侵蚀已然进入下一阶段,看来这回他也中招了……”
“该死的,这杨务观当真是个老狐狸,没想到竟会以身为饵,故意吸引我等的注意。”
慕容汐羽缓缓放下云仙先,脸色阴晴不定,
“难怪即便自知失策反应也不激烈,原来是早有后手!只是没想到以他这老成持重的性子竟在会这关键时刻选择铤而走险,倘若我们提前去了核心,那他岂不是满盘皆输?”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刘纲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本来我也只是有一丝预感,但云仙先似乎也感觉到了——杨务观很可能还有在阳世的合谋者,而那个合谋者就处于意境之中催化侵蚀,也同样掌握着意境的部分权柄!”
慕容汐羽也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所以这根本不是铤而走险,而是经由精心算计的……”
“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纲面色凝重,在背后开出一道空间裂缝将两人吞没,挪移到了地脉深处,
“万法尽施,我们现如今能做的只能尽全力镇压核心了,至于那意境之中的同党……只能拜托那家伙好好发挥了。”
…………
云仙先莫名其妙倒了下来,少年少女顿时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却突然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空洞,仿佛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喂,你怎么了?”
慕容汐羽急忙问道,还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内伤。
但不过一会儿,云仙先好像又缓了过来,只是神情仍旧空乏、茫然:
“没……什么。”
“你被那个怪……大个子传染了啊?”
慕容汐羽看着他的侧脸满眼怪异。
云仙先身体猛地抽搐一下,左眼一眨,然后是右眼,继而彻底清醒过来,挤出一个并不是很有说服力的微笑:
“没什么,走吧。”
“去哪儿?”
“救人。”
云仙先吐出一口恶毒的浊气,敛去了眼瞳深处的异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略带嘲弄的微笑,
“再不去恐怕真要凉透了。”
…………
墨家书院相当古朴典雅,建筑整体是由青砖黑瓦筑成的,院子里种着一些古树和花草,环境十分幽静。
书房中同样也是一片宁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书香和墨香交织在一起,而墨望清则安静地坐在桌前,提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巨子,弟子求见。”
一个墨者推开了书房的门,走到她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巨子,我有一些重要的事务要向您汇报。”
墨望清微微点头,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他恭敬一拜,缓缓坐下,脸上却有些犹豫,半晌才斟酌着开口道:
“巨子,您还记得几日前您指派公尚让前往相阳劝谏鲁王吗?”
“当然。”
墨望清用笔在砚台上蘸了些墨。
“他……他们……恐怕是死了。”
墨望清手上动作忽地一顿,手中毛笔停滞在空中,眼神凝固在书卷之上,缓缓道:
“什么?”
“有线报称,公尚让在楚国朝堂劝谏时,秉着口快当群臣的面驳斥了楚王,楚王一时气急,下令将其及随行七名弟子斩首,尸悬城门,还令兵士操戈逐了城中的墨者……”
又一次……
墨望清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喧嚣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的视野一片朦胧、头脑一阵绞痛。
“……巨子,巨子?”
远处传来墨者担忧的询声,重新将她的心神拉回现实。
“巨子?您没事吧?”
墨者关切地看着她。
墨望清摇了摇头:“没事,我知道,你……”
她深吸一口气:“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思考一会儿。”
“是。”
墨者把门带上了,书房再度只余她一人,她注视着面前的宣纸,心神已飞到了远处。
这时,她的身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身材修长瘦削,额头宽广,皮肤略显黝黑,穿着一袭单调的淡灰长袍,眼神古井无波深邃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看见眼前出现的这个男子,墨望清缩了缩脑袋,恭顺地低下头:“爹。”
“愚蠢!”
中年男子厉喝一声,一把戒尺应声落在少女手背,顿时打出一片殷红,而少女咬紧嘴唇,只是发出一声闷哼。
中年男子没有丝毫动容,他的表情依然冷峻,眼神中闪烁着严厉的光芒,训斥道:
“你明知楚王生性傲慢刚愎自用,却依旧派遣公尚让这种心直口快之士前去劝谏,致使我门损失八名精英!”
说罢,他又是一尺打在了墨望清的手背上:
“更使我门名声扫地,多年来在楚囯的工作尽数付之东流!”
又是一尺。
“真是荒谬,真不知道就凭你这种蠢材为什么还要占着这位置,再这样下去,墨家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那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墨望清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猛地抬头直视那中年男子的目光。
但令她恐惧的是,面前中年男子张开了嘴,眼中反射着诡异的弧光,一缕发丝从他的头上滑落,根部还带上了些许皮肉,然后是整具衰败从这躯体中爬出,浓稠的液体从其眼窝中滴落。
不变的是,“他”仍在用着漠然的口吻:“就因为你的愚蠢,墨家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墨望清仓皇地向后退去,口中无力地反驳着:
“不,不,我没有……”
“都是你害的!”
那个“他”面目狰狞地追来,用那已经枯萎的手再次抓住了她,
“这罪孽你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了!”
“不是我……”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只得一个劲的道歉,声音中的哭腔都几乎干涸,只能麻木地用双手紧抓自己的双臂,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指尖甚至沁出血来。
“轰!”
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精铁撕裂声,墨望清微愣,紧接着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人抱起,嘴中被灌入一瓶冰凉的液体。
她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这丝冰凉顺着喉间扩散至整个身体,墨望清突然感觉好安静,周围的梦魇也顺着这丝冰凉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单纯的黑暗。
“没被毒死吧?”
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墨望清虚弱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笑脸。
“你……”
她艰难地从嘴中吐出一个字,脸上突然释然一笑,
“这里就是…地狱吗……”
“没错,欢迎来到名为‘人间’的地狱。”
云仙先张开双臂笑着说道,这种听上去很帅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莫名的诡异,而逐渐清醒过来的墨望清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他的双手都空着,那是谁在抱着她?
墨望清艰难地转动视线向头顶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极为爆炸性的画面,是一个带着傩戏面具、上肢有着媲美钢铁的肌肉的超级大汉!
“唔!”
她猛地睁大眼睛,一个翻身就从他手上滚了下来,跳到了云仙先身上,
“这这这家伙是?!”
云仙先身体一沉,无奈地笑了笑:
“这件事可以解释但我并不想浪费口舌,总之,看到你还那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也不枉我往里面加了十贴硫青散。”
“什么?你给我喂了兴奋剂?还喂了十贴?!”
“非常时期当然要用非常药量。”
云仙先表现得很无辜,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而且我看你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也不像是简单的药量便能解决的,怎么,你看到什么了?”
闻言,墨望清又想起了方才梦魇中的所见所闻,神色不由得一暗,嘴上若无其事地说:
“不,没什么……”
“那就算了,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子墨子在你心中竟是那般模样啊……”
少女眼神顿时一凝,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死死抓住无法动弹,只能咬牙切齿地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大概从被训诫的那一段。”
云仙先似笑非笑地说,
“不过既然提到了,那就好好与我聊聊吧。”
少女剧烈挣扎着:“凭什么?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放开我!”
“……”
云仙先依旧死抓着她不放,渐渐的,少女沉默了,身体也不再挣扎。
云仙先向那个壮汉使了个眼神,但壮汉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处。
见状,云仙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守在外面,我们要单独聊一会。”
“…是……”
壮汉的面具下发出极为晦涩的音调,然后挪动着那无与伦比的巨大身躯撞开墙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