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汾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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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汐羽怀抱着叶笙歌盘膝悬于半空，口中念念有词，身上散发出道道彩色的波澜扩散至叶笙歌全身。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众人的视线都汇聚于两女身上，却见叶笙歌双眸紧闭，不见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慕容汐羽缓缓睁开眼，向着刘纲摇了摇头：
“没有用，她的身体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了，但身体经络之中仍存有驱除不去的玄奥之力，导致她无法承受、只能处于昏迷状态。
“而且，那种力量直到是现在还在改变她的身体，如果再这样下去，已经不是能不能苏醒的问题了，而是她的身体是否还能维持、是否会被彻底同化。”
刘纲眉头微皱，低头思索起来：
“那种形态正是由这马厩中的马匹构成，却并非主体，真正的主体是那个胚胎，是胚胎为了孕育自己而制造的母体，同时同化了周围的事物，而且……”
他抬眸看向云仙先：“你先前说，一个砚台？”
云仙先隔着墨镜静静端详着昏迷的叶笙歌，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对刘纲的询问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若真是这样，卖砚台的那个商人倒是值得调查一番……”
“即便去查了也不会有结果的，毕竟是随便买的。”
云仙先突然出言道，语气略带好奇，
“没有什么办法让她醒过来吗？”
刘纲与慕容汐羽对视一眼，然后慕容汐羽摇了摇头：
“若仅是普通的昏迷也就罢了，这种玄奥之力不可捉摸又难以撼动，贸然想要将其唤醒恐怕会酿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刘纲听后也是接话道：
“现在她的情况扑朔迷离，但也算不上岌岌可危，毕竟导致她这般状况的也与那仙府有关，若是能将仙府中的诡异之源祓除，兴许就能解决这个麻烦。”
说罢，刘纲又转头看向了云仙先，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可以啊。”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云仙先竟没再多说什么，欣然同意了。
“此话当真？”
当听到云仙先的话后，刘纲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云仙先抬起一根手指，强调道：
“我的意思是，我当然可以帮你们，但我还需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刘纲神情一滞，没有贸然答应下来。
“我一直非常好奇，明明你们言语中对这个布施仙人很是尊敬，似乎他对于人道的贡献非同小可，但我为何在这之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你们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我先前说过……”
“这种事怎样都无关紧要。”
慕容汐羽在一旁冷声道，
“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你不需要知道的事就行了。”
“我当然需要知道，不然我怎么知道哪些事我不需要知道？”
云仙先却是无辜地双手一摊，慕容汐羽被他这话说的一愣，眉头一皱想要说话，刘纲长叹一声，接过了话茬：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与你说了也没有多大用处，但你既然想知道……
“你可知何人能在死后不入轮回，而是到阴司当差？”
云仙先点点头：
“我曾经师父提起过，似乎只要是凡人生前功德丰厚、受乡里乡亲赞扬、名声远播者便可在阴司当差。”
“你师父说的不错，但这只是其一，在圣人时代中天道鼎盛之时，人死后被若是能受天道封赏，被天地业力包裹者也可不入轮回成为地方阴吏。”
刘纲缓缓道，
“而我与汐羽便属于其中一列，我们生前原是汾州开阳人，那时正值动荡战国，周王朝摇摇欲坠，东洲诸侯激斗，世俗俨然是一片人间炼狱。
“你没有经历过，每次有朝代更迭，天地间便是一片兵荒马乱、腥风血雨，而当时的汾州属于鲁国地界，而鲁国恰好在争霸中成弱势，战火自然很快便蔓延到了开阳。
“我们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如今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人道凋零，地方城隍瘫痪，无处可去的我们便成为了孤魂野鬼，只得游荡在乱葬岗中。
“说起来，那时的痛苦我至今还历历在目，每天无所事事地游荡在世间，明知凶戾正在逐渐占据理智却无能为力。
“所幸这种人间炼狱并没有持续太久，战争有了转机，汾州人道被端正了过来，而我们也因为被天道选中而入了开阳城隍，当然了，最开始我们也只是一个小阴吏。
“因为我们的情况特殊，即便被天道选为阴司，身上乱葬岗的戾气还未被去除干净，常理而言，是很难再更进一步的了，直到有一天，有一位仙人找上了我们。
“他点播了我们，为我们化去了戾气，还邀请我们前往汾州城的城隍，可以说，是在我们最为迷茫的时候拯救了我们。
“此后的事就没有必要细说了，我二人随仙人到了汾城，亲眼见证着他燮理风水、改换天下之势、带领战后支离破碎的汾州重归正轨，化为人运鼎盛之都。
“而那个对我们、对整个汾州都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恩仙人，道号‘布施’。”
“……”
听完了这个故事，云仙先沉默片刻，随后问道：
“既然如此，汾州应当会有与其相关的香火庙或是相关化身的传闻吧……”
“约理而言，是这样的。”
而提及这个，刘纲的声音不由得低沉了几分，
“但是仙人他不同，以仙人之能过多干涉人道运势、临凡教化本就不符合众仙家的共识，又何况，仙人他并不希望这么做……”
“什么意思？”
刘纲叹了口气，眼神望向远处天际，目露追忆之色：
“他说，世俗终究是凡人的世俗，他所希望的那个未来不需要仙人。”
“……”
云仙先微微挑眉，然后莞尔一笑，
“这位仙家倒的确是……很不一样。”
一阵默然后，刘纲最快从感触之中恢复过来，笑道：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如何，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不希望仙门进入的原因？”
“这只是一方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旦仙门出手，必然会一阵引发腥风血雨，于汾州、于仙人传承都是有害无利。”
“……”
“还有吗？”
“那你们接下来做何打算？”
云仙先微微一笑，算是应了下来。
刘纲面露欣慰的笑容，转而跟他解释道：
“我们已经通过推衍与观察拟定了三个将会最先开放且禁制较少的入口，届时，一旦仙府有异动，我们将分三路进入。
“一路自杏花楼，一路自城东的一处府邸，最后一路则是从城郊发现的那个洞府而这入口也是重中之重，如果推衍没有出错，那里便对应着仙府的大门。”
“有关城郊的那个洞府……”
云仙先沉吟着提出把自己的疑问，
“我记得那里已被宣水的那个二皇子发现了，若是不出我的意料，在仙府有动静的那一刻他应当也会带人进入才是。”
对此，刘纲却是早有准备，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
“这不是问题，我们已经派人在那里镇守并布下大阵，一旦有苗头会第一时间将其掩盖，仅凭这些世俗之人是无法察觉到的。”
“你想得到确实是周全。”
云仙先感叹一声，
“既然如此，我便只需放宽心等你来找我即可？”
刘纲含笑点头，随后递出一个令牌，云仙先伸手去接，刚刚触碰之时那令牌便突然化作一滩金水融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这是城隍令，只要你还在汾城之中我便可以找到你。”
云仙先若有所思地握了握手掌，掌心中除了还残余些许温热外便什么都没了，抬头调笑道：
“那我便听候阴帅大人的差遣了。”
“如今想想也过了几年了……合作愉快。”
刘纲微笑着颔首，望向云仙先的眼神中透着些许温和，又是突然缓缓道：
“你来世俗显然有自己的目的吧，很抱歉将你牵扯到这里面来。”
“我也很抱歉。”
云仙先笑了笑，走了。
…………
云仙先走后，天色渐暗，阴司们仍在行马铺之中处理善后，城隍中有善卜术者到场推衍起来。
刘纲双手背后，只身悬浮于半空之中，静默不语，遥望着西沉的夕阳，以及在这之下的、逐渐点亮的万家灯火，眼神中透着深邃与凝重。
慕容汐羽在交代了一个阴吏一些事后，也是缓缓飘到了他的身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两人默默无言，其他阴司也不敢打扰，直到慕容汐羽感慨了一句：
“真美啊，有多年未重回汾城了，虽然这里的夕阳不及蜀山那般壮观，也不及淮南那般绮丽，却是我所看到过的，最深入心扉的夕阳了。”
刘纲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回应了一句：“是啊。”
“……”
沉默。
“子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以你的速度不可能来不及救下那只猫妖，为什么……”
“试试而已。”
刘纲平淡如水地答道，
“只是我也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竟也成了一个为感情所左右的人。”
“……”
“汐羽，你觉得呢？”
“什么？”
“仙府的异变。”
刘纲还是看着前方，目光所及之处已是一片鲜红，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黄昏、灯光、还是他自己，
“会是仙人吗？”
慕容汐羽沉默无言，握住了丈夫的手，缓缓道：
“不会的，仙人不会干这种事。”
刘纲的声音罕见地有些颤抖：
“是啊，所以我们才认为是月孛的对吗？他才像是会那么做的人……理应如此，可我还是害怕等那天到来时，站在我面前的会是那个人。
“你说，仙人是不是认为我们做错了，所以才……”
“不会的。”
慕容汐羽坚定地摇摇头，将脑袋倚在了这个惶恐不安之人的肩膀上，喃喃道，
“仙人他是好人，他会理解你的苦衷的。”
…………
汾州的这次法会，其实与狭义上的法会仪轨、大型法事有所出入。
甚至可以说，若非楚王府还请了几个祈福消灾的法师做做样子，它本质上就是一个道儒神佛妖武凡的活动集会或是斗法大会。
法会上会选出一些高人赐名赏钱，榜上有名者还会额外赐礼，第二甲三十人，第一甲十五人，王府已公布了第二甲的赐礼，赏金千两，玄级功法一套，赐“大师”头衔。
仅是第二甲便有此丰厚的奖赏，那第一甲第一名究竟是何等丰厚赏赐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法会召开的消息一经公开，便吸引来了世俗无数大宗大家子弟，想来是得到了什么劲爆的内幕消息。
这下十传十百传，消息一传遍，无疑是在顷刻间成为了整个汾城最为火热的谈资，这些天来又不乏有心高气傲之人在城中斗法，法会的热度也空前高涨起来。
下到街头巷尾，上至上流雅舍，所有人都是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此次法会，评议着各方势力、散修的实力，更有甚者开启了赌局，想借此狠赚一笔。
也正是在这种氛国下，法会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在接下来的三日内，陆陆续续地有着一些世俗的大人物大宗派赶来，由此也是点燃了整座汾城，人道之气也愈发鼎盛。
法会召开的这时清晨，楚王府的一处僻静的屋子。
屋中有一座修炼台，修炼台上，钟玄胤的身影静静盘坐着。
此时他的身躯上正发出“滋滋”的声响，天灵盖之上悬浮着一道火焰，周天的空气随其摇曳一并扭曲，显然具备着极为恐怖的温度。
“焚天业焱入体，小子你可受住了！”
房间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严肃道，同时灵体双手结印向前一送，那悬于钟玄胤头顶的火焰在其导引下骤然下坠，顷刻间包裹了他的身躯。
而那火焰落下的一霎那，便是飞快地顺着毛孔侵入其身体之中，顿时间，他的肌肉与骨骼发出比先前更为剧烈的声响，体内更是被掀得天翻地覆。
“唔！”
业焱肆虐带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这种剧痛顺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席卷开来，弥漫到了钟玄胤身体的每一处，令坚毅如他都不禁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不过，虽说这剧痛难以忍受，但其带来的好处也是肉眼可见的，钟玄胤浑身的肌肉、骨骼等在火光之中逐渐升华，变得愈发凝实精干。
而钟玄胤也是能够察觉到，他体内的丹田正逐渐沸腾起来，业焱融入缕缕真气沉入其中，致使气海翻涌，层层叠叠、精炼澎湃，并在澎湃中诞生出一座巍峨的焱色元府！
“哗！”
赤红焱光轰然绽开，屋中瞬间被炙热充斥，但那炙热不再似最先的那般狂暴得令人窒息，而是一种受制的热意。
火光中，钟玄胤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而焱老看着这一幕也是面露欣慰之色。
“焱经一重天圆满，业焱元府，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