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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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璃仿佛没有听到杏萍的话，依旧怔怔的望着随风荡起层层涟漪的湖面，身子像被定格般，良久未动。
残阳夕照，余晖满天。
细柳如绦，随风轻曳，不时有柔软的梢叶随风而来，自她肩头轻轻掠过。
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年轻男子穿一袭鸦青锦袍，姿容俊逸，如竹如松，本就生得极美的面容在一片霞光笼罩中，愈发显得冶丽。
他个高腿长，将将扫到她肩头的柳梢，却挡着他大半的视线。
他透过丝缕柳条，目光柔软异常，抬手轻轻撩开眼前的遮挡，朝她走近。
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有些绷不住。
就像迷失在湍急河流中的一叶扁舟，又似迷失在路上不知所措的孩童，突然在人群之中，看到那个在自己心中最亲最近之人。
所有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瞬间漫溢而出，犹如奔腾的江河，既汹涌又澎湃。
她眼眶倏然红了，随即又别过头去，不愿被他瞧出自己的异常。
沈北岐静静看她，片刻后，抬起宽大的手掌，轻轻揉下她的脑袋。
她在这边站了多久，他就在那边看了她多久。
他知道，她有自己想做的事，大概也不愿被他知晓那些事。
既然她想自己一个人解决，他也不愿露面，只是想默默守着，怕她会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险。
也许是看她情绪太过低落，所以他才会忍不住，走出来见她。
他暗自叹气，随即吩咐杏萍先回去，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沈璃抬起头，强行逼退眼底的泪意，蓦然想起姚子骞来，“兄长，我将紫鸢的弟弟带了回来...”
沈北岐早已知晓，但还是佯装不知，点头道，“不如让他待在翠柏堂？”
沈璃“嗯”了一声，姚子骞能跟在沈北岐身边，对他来说是最为合适的，无论是想习文，亦或是从武，沈北岐都可以从旁指点一二，必会令他大有进益。
沈北岐命岳阳与杏萍他们一道回去，将姚子骞安顿好，随即转向沈璃道，“走吧。”
“去哪？”她问。
“带你去看戏。”
看戏？
她止住正欲迈出的脚步，低头道，“我以后再也不想看戏了。”
他轻勾唇角，犹豫片刻后，伸手牵住她的手腕，“我们不去雅乐轩，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顺着主街走了片刻，转过主街，又拐过两道胡同后，终于在一间略显破旧的门店前止住脚步。
朱漆棂窗斑驳脱落，露出了木头的本色，门楣之上也不见匾额之类的，不像唱折子戏的，但也不像是酒楼、客栈之类的。
但沈璃恍惚觉得，这里很熟悉，好像她以前曾经来过？
“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
沈北岐笑而不语，径直进入店内，沈璃紧随其后，看到陈旧破败的屋中摆设后，她可以确定，她确实来过这里。
大概是在五六年前，那时的她还小，每日缠着沈北岐不放。
有一次她紧紧攥着他袍角，他实在是逃脱不得，这才带着她一块，到这店中来看了一场皮影戏。
那时的厅堂，不似现在这般萧条。
本就不太大的店面，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全是人。
白色幕布上皮影人的滑稽动作，再配上讲戏人夹着嗓子的声调，常常逗得大伙哄堂而笑。
那时的她，被他搂在怀里，两人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白色幕布上透出明亮的灯光，她仰着脸看得津津有味，灵澈的鹿眸被灯光映亮，像夏夜中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辉。
沈北岐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幕布前，朝她招手示意，“过来。”
店内只剩一位白发老翁，和一名双髻幼童，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待他们在幕前坐好，幼童小跑着前去将黑色窗幔挡上，屋中暗了片刻之后，便被幕布之后的白光重新映亮。
这是一张崭新的幕布，洁白崭新，与斑驳不堪的木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幕后响起，随着老人有声有色，抑扬顿挫的讲解，美猴王蹦蹦跳跳的出场了。
沈璃不免有些感怀，那年看的，也是这场‘美猴王大闹云霄宝殿’。
在看到美猴王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将肚子吃得圆滚滚，撑到在地上打滚时，她忍俊不禁，嘴角扬起了轻快的笑意。
沈北岐侧眸看她，瞧见她嘴角的笑意时，眸光也逐渐柔和几分。
随着‘铛铛铛’几声鸣锣，这场影戏已经收尾。
老翁拉着幼孙，脚步蹒跚自幕后出来谢客，按照规矩，看完皮影戏是要给打赏的，沈璃在身上摸索片刻，才发现银子都留在杏萍那里。
她看向身侧的年轻男子，朝他摊开白皙的手掌。
他微微一笑，自袖笼中掏出一枚银锭，递到她掌心。
沈璃朝那男童招招手，男童听话的凑了上来，她问道，“你几岁了？”
“六岁。”
“六岁就会鸣锣了，好厉害呀！”
她将银子放在幼童温热的手心中，“拿去买饴糖吃好不好？”
男童看眼手中的银子，摇摇头，“不要，我要留着给爷爷买药吃，爷爷病了，大夫说吃了药就会好。”
沈璃转过头，看向银发斑白的老翁，后者朝她恭敬躬身，“多谢国公爷、沈姑娘厚赐。”
“老人家，您身体不舒服吗？”
老翁摇摇头，叹道，“人老了，说病也不是病，就是一日日熬着。不过，为了老夫这孙儿，也得多熬两天才是。”
沈璃默然。
生老病死，道法自然。
人来到这个世上时身不由己，到了该要离去时，亦由不得自己。
自戏馆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
道路两侧民房林立，檐下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飘摇的红光蜿蜒曲长，照亮了整条街道。
她本以为看完皮影戏，就该回府去了，没曾想却被他带到了长庆楼。
长庆楼是江都城中最大的酒楼，以酒、茶、蜜饯最为出色，各式菜色也是层出不穷。
两人进入厢房后，沈北岐将菜谱递给她，她扫了一眼，并不知道这些五花八门的菜，到底哪一道更好吃，只能又将菜谱还给他。
“兄长，还是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