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看不起赵宋,但深爱这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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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院内。
三人越聊越兴奋,越聊越投入。
王夫人道:“流求既然可取,为何无人想到呢?”
郭友答道:“流求固然可取,但有一个不好,它太小了。高山多而平原少,四面环海,岛内人少还好,人一多便易出问题,因为粮食。”
粮食是国人自古至今生存于世的先决条件。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粮,则无兵;无兵,则无国。
郭友说:“我若为中原执掌,知道流求叛逆起事后,我会先封锁海域,驻以大军,禁止一切粮食外流,不出一年,叛乱可平。所以,琉求可作为前哨基地,作练兵对抗之用,立国可往扶桑。”
“老办法,或骗或抢两万青壮,耕田读书,东渡扶桑后,先取石见国。”
“为何先取?因为其国有一山,名石见银山,储银量有多少呢?足够日夜开采一千年,自己算算能有多少?”
母女俩吓住了,千年昼夜不息开采,这矿简直可称世间第一银矿了呀!
“而且,扶桑现在内患不断,矛盾重重。登岛后马上扶持几个落魄的贵族,再挑拨离间岛上大名和执政家族的矛盾,稍微暗杀一波,制造个事端,则战事必起。彼时优势在我,想要咋么样都行!”
王夫人忽然说道:“要不,咱们去做了这大事!”
王语嫣吓得猛地从她怀里跳起身来,惊呼“娘亲”,郭友奇怪的看她一眼,说:“你脑袋没毛病吧?”
王夫人双眼放光,兴奋的说:“我好的很!从来未有的好!咱们就按你说的,招募青壮过去。待大事一成,你登基为皇,立语嫣为后!”
王语嫣听的目瞪口呆,双脸羞红,郭友则摇头道:“啐!还真敢想,你果然是脑袋坏了!”
王夫人恼道:“哪里有不对吗?我觉得很对!”
郭友沉声说道:“我虽然是看不起赵宋皇室这窝软蛋,但是脚下的这片土地,却是我所深深爱着的眷恋!”
母女俩一下子被震撼到了,或许在家国天下的帝制社会里,从未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与思想吧!郭友继续说:“况且,扶桑岛上现下瘟疫横行,连他们的天皇与皇后都遭瘟了,你还敢去?”
母女俩齐齐摇头,非常果决。
“扶桑那片地儿,地震、海啸、泥石流、火山爆发、瘟疫这些天灾人祸,一年里头三四起那都是平平常常。若非有那银山,我都想带上几万斤火药扔到富士山口里,叫它整个岛全沉到海里去,永不超生!”
王语嫣看着郭友脸色阴沉,眼里那仇恨的目光和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有话里那骇人的想法,被深深的吓到了。好一会,才怯怯的问他:“你…是有什么大仇吗?”
郭友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深深的吸了口气舒缓了一会,抱歉道:“对不住了!吓到了你。吓坏啦?我的错!我的错。”
王语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郭友兴致已去,便说:“夜深了。表姨母、表妹,你们回去休息吧!”
见郭友不欲再讲,王夫人只好遗憾的起身,领着小姑娘出了院子。回到正屋房内,王夫人屏退众妇,独留下女儿。
王语嫣不解道:“娘亲,还有何事要与女儿讲么?”
王夫人坐在登几上,沉吟了一下,问她道:“嫣儿,之前他捉贼时的情形,你可看清了?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武功招数吗?”
王王语嫣摇头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想起月下那情景,王夫人感慨道:“是啊!一剑出而天下白,怕不是神话传说里的剑仙之流了吧!他也就比你大了两岁,武功造诣比你外婆的师傅都要高了。”
这一对比,王语嫣才对郭友的武艺有了个清晰的认知。之前还想着表哥慕容复与其相差不大呢,现在经母亲提点才知晓,那差距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如萤火比之皓月,差的没边了。
王夫人又说:“这些日子你常跟他在一块说话听曲儿,开心吗?”
王语嫣说:“开心是开心,可他讲话老气人,女儿都差些气死了。”王夫人伸手拉女儿坐过来,轻抚着她那柔顺的青丝,轻笑道:“傻孩子!男人呀最会哄人,也最会气人了。他要是对你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的话,那就不叫喜欢你了!”
王语嫣惊叫道:“娘亲你在说什么!他那个人不就那性子的吗?哪里会…会…况且,女儿…女儿又不喜欢他。”
却是羞的如何也说不出那三个字,王夫人叹气说道:“不喜欢他怎又天天跑他那院儿去?这些日子你笑的时候比过去的一年都多!不喜欢他怎又天天听他吹笛?”
王语嫣一下子脸红耳热,慌乱的辩道:“女儿那是去找踏雪耍而已,况且表哥不在,女儿也不想出门。女儿笑是因为他讲话有趣,逗笑的。”
王夫人幽幽的说:“能找个有趣的,才是最难的。”
年轻的女孩子不懂,一辈子很长,有个有趣的人陪着你一辈子,那简直是老天的恩赐。
王夫人轻拍了拍女儿的纤掌,柔柔的说:“喜欢和迷恋,你大约还分不清。等你真正的爱上一个人以后,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了。好了,娘亲也不多唠叼了,你去睡吧!”
目送女儿出了屋,王夫人低低自语道:“傻丫头,你不快些下手,旁人可说不准了。”
曼陀山庄与还施水阁离的不远,一大早上,阿碧就拉着阿朱过来找王语嫣。三女说了一会儿闺房话,阿碧就提议去郭友的院子里听曲儿,却被人告知说他早早的牵了踏雪乘着楼船出游去了。
阿朱再追问,仆妇就说:“表少爷早上起来问秦淮河离这儿有多远,得知不远后就说:来到这儿还没出过门,正好去见识见识,听听她们唱的什么曲,看看花魁长的怎么样。”
三女面面相觑,阿朱笑着说:“别人见他捂着眼,只怕是别人看他了。”
阿碧强笑道:“表少爷来庄上这么久了,是该出门多走走。那儿唱的曲、吃的茶、舞的人,定也是极好的啦!”
王语嫣却眼珠子一转,提议道:“阿朱姐姐,你擅长易容,不如我们化了妆也去走走?”
这话一出,阿碧的眼睛登时亮了,转头看着阿朱,盼她应承下来。
阿朱拍手笑道:“这个好顽。不过夫人那儿,王姑娘你可要通禀才好,不然怕是我与阿碧又要被拍板子。”
王语嫣应下,便转身去找娘亲,不过一会便回来了,道了声“走”,三女便找了艘乌蓬船,阿碧摇撸,“欸乃”声声中,摇着船逐渐远去。
秦淮河,素有“六朝烟月盛江南,金粉荟萃聚风流”之誉。其景象如何,本朝野亭先生马之纯有诗云:
六朝何处立都城,十里秦淮城外行。
上设浮航如道路,外施行马似屯营。
关防直可防津渡,缓急徒能御盗兵。
非是后来谋改筑,如何今日作陪京。
郭友信步行过武定桥,便见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两岸楼房之外,家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水楼中,香风团团,盈盈茉莉花味不及香楼女儿。露台上各楼女儿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
漱玉楼今夜热闹非常,皆因楼内女儿翠屏香今日发牌子。
进楼有规矩,十两纹银和一句诗或长短句。郭友上前,在门倌奇异的眼神中取了锭足银,提笔写了句“忽有故人心头过”,便掷笔施施然的走入楼内。
门倌兀自腹诽道:“一个瞎子,来凑啥热闹!败家子。”
漱玉楼内人虽众多却不喧闹,侍婢走动穿行,或捧着茶水托盘,或取笔墨纸砚,或娇声唱诺“某州某路某某公子墨宝一首”,之类种种,分外和谐。
已有闲汉(唐宋元时服务员)上前恭恭敬敬唱了礼领着去了靠窗处。此处临水,客少,郭友吩咐上些瓜果点心,又扔了锭大银给他,那闲汉便欢天喜地的操治起来。
忽听一声锣响,就见大厅上首高台处走出来一丫头,两只葱白小手举着张红纸,上用墨汁写了个“情”字。那丫头脆嘹嘹的说:“翠姑娘出题了,诗词一首,优者可上楼二考。”
台下众人一下喧嚣起来,人声鼎沸。很快一书生起身,环顾了一遍抱礼道:“各位,在下山东来优之,献丑了。”说罢挽袖提笔便书龙写墨,很快一首七言诗写完,自有大伯(酒馆青楼服务员)记好收下。其余一干人等不甘落后,纷纷噤声思索句子,一时间,楼内人声弗起,沙沙声大作。
既入欢场,自遵其理,郭友吹干墨迹将纸交给闲汉,拈着瓜子转头瞧着厅内众人各种搜肠刮肚、摇头晃脑的样子来。
正看的起劲,身边香风浮动,三个男子坐下到郭友这张枱子。
郭友原以为是得婆或厮波领来的,也不在意。当他嗑了几颗瓜子听到大厅南端一中年儒生说到“绍兴朱兴柞”,脑海中猛地想起一事,便转过身来仔细打量起那三个同桌男子。
正对着郭友那人面色稍黄,面瘦,八字胡,狭唇,一对眼睛却流光若莹,略带娇媚之意;左侧男子面色白净,留有三缕长须,一双眼睛略带紧张,左右旁顾就是不看郭友;而右边那人却帅气的很,面色坚毅,偏偏一双眼睛纯净天真,带有笑意。郭友再仔细看向三人喉咙,不由一拍额头,心底一片无语。
帅气男子坐的方方正正,说话也方方正正,便听男子压着声轻道:“兄台有礼了!我等三友暂合一桌,先给您陪个不是啦!”
郭友支着右手捂着脸,很想敲她的头,想了想左手摆了摆,无奈的说道:“我等下要上去一晤,你们且先写了诗文再说吧!”
本想出来放个风,顺便瞧瞧这有名的烟花之地是怎样风景,没料到这三只大头鬼居然跟了过来,此刻只觉得份外难熬。好容易高台那边开始唱名:
“绍兴朱兴柞,诗名无题。诗曰:
绣鞋踏遍几回寻,相会当年未了因。
记否红栏明月夜,楼头偷占一枝春。”
“翠姑娘评了优,请官人上楼!”
楼内众大伯齐宣:“请上楼!”
那丫头继续唱名:“苏州王碧朱,诗名怨情。诗曰:
深点唇儿画眉浅,对镜自怜声声怨。
寒衣针针相思苦,关山难度家书远。
思君念君登楼台,哀怜嗟叹非本愿。
小楼一夜东风起,托付青鸟过海渊。”
“翠姑娘评了优,请官人上楼”
又是一众齐宣后,那丫头说道:“本场最优者,苏州郭师,词牌一剪梅:草原赠别宋羡芷。词曰: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这一首词念完,楼内上下叫好声不绝,与郭友同桌三人暗下相视,既惊且羡。惊的是这人平日里尽作些荒唐举止,作诗居然惊艳若厮(其实是抄唐解元的词),羡的却是那位被赠诗的女子,当真好福气。
郭友起身,迈开腿就走。那位王碧朱快步跟上来正欲开口,就见郭友背后长了眼似的摆手止住她。
上搂穿过一道廊,转过屋角,便见朱兴柞已端坐一屋内。待三人来齐,先前那丫头由内屋掀帘出来,见了礼便说道:“三位才华横溢,端庄轩昂,翠姑娘很是欢喜。这二道题便写相见,请三位官人各作一首诗文,择一而取。”
王碧朱瞪大了眼,心想道:“那坏人肯定想入内屋,我怕是拦不住了。怎么办才好?”
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郭友已提笔刷刷写下,王碧朱在一旁边看边念: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笔迹劲道有力,如剑刻木,王碧朱眼里只剩下那“人生若只如初见”七个字,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压住郭友握笔的手,哀求道:“表哥,别写了,别写了好吗?”
声音清洌甜腻,哪还有方才的粗气。
郭友叹了囗气,轻轻放下笔。王碧朱马上抢过诗,一把拉住郭友丢下句“我们两个退出”,急急的就出屋下了楼。
直到四人回到了武定桥,王碧朱才长长的大舒了一口气。
另两人不知发生何事就被扯着走到了这里,正一脑门官司,就听到郭友问道:“你们仨什么回事?谁提议进青楼的?女孩子家的清誉都不要了?以后若是被人知晓的话,往后看你们能嫁哪里去?”
三个人被训得低了头,王碧朱觍着脸陪不是,说:“表哥,人多,回头再训,回头再训。”
郭友无奈道:“你们仨个,往后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晓得伐?”三人猛不住点头,郭友看着这三人的男子模样,忍不住想发作,转念一想又咋罢,见天色不晚,便领着三人到了夫子庙旁边的羊肉面摊,要了四碗羊肉面。
三人不大爱吃肉,便夹了肉尽往郭友碗里堆的高高的。郭友来者不拒,大口大口吃完肉面,连汤都哧溜干净,那三人还在小口小口的啜着面条。郭友见旁边还有做炙肉(宋朝的烧烤)的,便过去买下十几串,一手提着,一手捏了一串吃着回到三人这边。
炙肉以松木碳烤熟,洒了调料,喷香扑鼻,诱人之极。那三人吃羊肉面不吃肉,却抢着要吃炙肉。
郭友将炙肉尽数交予她们,又指着面条说:“还剩下几口面,吃完面再吃炙肉吧!”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吃不下了,饱了。”
郭友恼火的看着这三只,恨声说道:“浪费!”说着便把三碗面倒作一碗,随手拿过双不知是三个中哪一个用的筷子,狠狠的夹了一大口面条,三下两下的吃完,又把碗里的汤喝完,摸了摸肚子,嘴一抹,叫道:“老丈,结账。”
结了账才见对面三人石化了一般,皆一手举着炙肉串,嘴巴微张,双跟圆瞪的望着自己。郭友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拍了拍衣裳,奇怪的问:“怎么了这是?被人点穴了?”
对面三人齐齐摇头,王碧朱指着面碗吃吃说道:“这个…面…面…”
郭友奇怪道:“啊,吃完了!”
王碧朱更急,指着郭友吃面用的筷子,说:“那个…筷…筷子是…”
郭友更奇怪了,说:“不知道谁的,反正你们仨的,咋啦?”
王碧朱低下头,羞道:“你不嫌弃吗?”
郭友好笑道:“嫌弃啥呀嫌弃,又不是外人。”说着崩了一指有三缕长须的那个,问她:“走不走?回去啦!”
那人“啊唷”一声回了神,想捂脑袋,两只小手却抓着炙肉串全是油,只好委委屈屈的起身跟上。
踏雪正在船头,见到郭友远远行来,高兴的长嘶,从船头急急跑到船舷甲板处,凌空跳上岸来,得得的跑近郭友身边。
郭友抱住马头,开心的和它说话,:“好踏雪,可急坏了吧!放心啦,我可没忘了你呢!瞧,豆子哦!”说着从袖筒里拿出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炒豆子喂它嘴里。
转头吩咐三人说:“你们先上船洗浴一番,把脸上乱七八槽的都除了。”
三人乖巧的应了声上船去洗漱。
郭友喂完豆子,踏雪亲昵的蹭蹭他,头一扬,示意他上来。郭友当即翻身上马,轻轻一拍马颈,哈哈大笑道:“好踏雪,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