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_势不可挡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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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苏恩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虽然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们无疑是救了我们。”
话虽如此,苏恩已经能猜到传送门是为什么炸掉的了。
“哎呦,小孩挺讲礼貌。”世子无所谓地拍了拍苏恩的肩膀,然后小声问有云,“他也是个绝世高手吗,扫地僧那种?打的过我吗?”
“……”苏恩眯着眼,和赫尔对视。
赫尔正想开口,有云就以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打断了两边小小的僵持:“不用谢,我知道你,一眼就看出来是你。我一直在订阅你这边的期刊,但我想听你亲口说一下——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太阳的?”
苏恩眼睛睁大,哪怕在有云用灵力化出的这片朦胧空间中,他眼中仍有犀利的东西折射,而那并不是某种眼底病变或眼部寄生虫。
“很奇怪。但我没怎么研究了。”苏恩说道,“在很多人看来,我提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奇言怪论,我便没细究,把这个课题交给策尔了。策尔•布米,一个相当有才华的天文学家。”
见有云脸色怪异,苏恩立刻澄清道:“虽然我先提出了假说,但交给策尔后论文的第一作者就是策尔啊。我是第二作者,我是说,我本来打算直接退出的,但是你想,策尔不是也需要些曝光度嘛……”
“你怎么觉得奇怪?”有云问,“我身边的人,比如这两个,从来没觉得太阳奇怪。”
“因为看似有一个,其实有两个?”
“还有呢?”
“因为……它……”
“说啊。”
“因为它们南升北落,然后北升南落,居然是来回跳跃的。”
“你觉得这两点,哪个更奇怪?”
“呃……”
“你答不上来,还是你觉得说了也没人懂?那我换个问题,你那些物理和化学理论,你能不能讲出你是以怎样一个逻辑链发现它们的吗?那些机器,你怎么一开始就设计得这么成熟和完善?还有,你把物质分为实质和异质,你出于什么理由将实质科学作为主攻,仅仅是为了迎合你国那个大将军的战略吗?还是说,异质科学aka新魔法学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更难接受或技术能力上更棘手的领域?”
“咳咳,我想这些问题的回答有些太冗长了,我得先整理一下思绪。”苏恩见眼前这小女孩跟连珠炮似地一问接一问,扯开话题道,“你们的服装相当华丽且有古风,可是从南境来?”
“南境,是了。”见苏恩态度犹豫,有云转身拉开一道裂缝,跳了出去。
“看来爆炸结束了。”有云说着,走在前面没回头。
“挺有意思的,她是你的……”苏恩想跟世子套近乎。
“她是我的妹妹,”空气随世子的声音一滞,“再强的异士也不能拿我的家族当谈资,你,无论是否当着我的面,你说话都得掂量掂量。”
世子随有云跳出朦胧空间后,户有衍沉稳的声音多少让苏恩安定了些,“阁下请谅解,世子只是为之前与人交手没能压制对方而不快,并没有别的意思。北境的战斗方式,会给他带来不少意外惊喜的。”
“还有……”户有衍顿了顿,“没什么,世子还需要些磨练罢了。”
“真是勇武。”苏恩赞叹道。
“你们是打算去外地?”户有衍迈步,边走边说。
“嗯,去路加伯爵的领地。”苏恩和赫尔两人跟上,就这么和户有衍攀谈。
离开朦胧空间后,一股巨大而杂乱的魔力乱流扑面而来,赫尔立马调用魔力将自己和苏恩包裹住,一股气场却将周围的魔力乱流卡在数米之外。赫尔惊讶地注视着户有衍。
苏恩没有感知到无处不在的狂暴,他行走在琉璃般呈现奇妙花纹的地面上,身后是蜡烛般的、流着铁泪的柱子。原本半封闭的大厅被彻底摧毁了,设在不远处的车站也只剩一个残破的空壳子,四周透着燥热,还有一股碳焦味。
苏恩被绊了一下,赫尔立马用魔法将他扶住。苏恩往后面的地上看去,那是一个一半嵌进地面的军用水壶,表面布着许多小孔,一旁是一个匍匐的人形黑影。
“去路加……那里风景怎么样?”
“路加是个世袭封地很多的大家族,他们不随领地变化改姓氏。”苏恩想了想,“不过我一直说路加领地,那里是叫……”
“特兰克维列。”赫尔补充道。
“听说那里也盛产永明石,矿业发达,想来是夜景较白天更为美丽吧。”苏恩见户有衍有些困惑,便解释说,“因为永明石可以发光。永明石……算是彻明这边的特产吧。”
“永明石?”户有衍思索了一会儿,“萤石吗?”
苏恩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印章,说道,“我的这块印章是永明石削成的。不同质量的永明石价格差距很大,纯度比较高的会被制成饰品,次一下的装饰昂贵的家具,再次一些的用作颜料或魔法材料,最次的,在一些地区是用作灯具的。”
户有衍瞟了一眼赫尔,赫尔握紧拳头,往前站了一步。
“嗯……”户有衍问苏恩,“我能,拿来看看吗?”
接过印章,户有衍掂量了一下,赫尔在一边心惊胆战地盯着那印章,生怕掉地上砸坏了。“种类相当罕见的灵石,有光明的力量……月光石,杂质……近乎没有?相当高级的月灵石啊。”
“你们那里也有这样的石头吗?”苏恩见户有衍对魔法材料感兴趣,也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这个在南境是叫月灵石啊,我们这边倒是有曜灵的说法,认为它是曜晶生灵,与太阳共光辉。
“彻明人自古以来都认为自己是被神明眷顾的,永明石象征着十四神之太阳神曦和•南君对这片土地的认可与眷顾。我还以为,只有这里会有呢。”
“都是从北境进口的,想来那些行商也是从你们这里采购的。”户有衍将印章还给了苏恩,“即便是普通的月灵石也值200灵石,你这一块价值二十倍不止。”
“灵石?”
“哦,就是你们这边叫曜晶的东西,不过是通用种类的,不分属性或类系,任何炼灵师都能吸收炼化。一般分上中下品,下品用于日常交易、买卖,中品用于岚之间的大宗交易和向帝岚缴纳捐税,上品是供给族中德高望重者的消费品。”户有衍说道,“你们这里好像不用灵石来交易?”
“我们这边以前是用金币,有茵达克尔金币和彻明金熊、彻明金狼这三种,差不多十年前彻明成为帝国的时候换成更方便的以纳了,用身份识别卡来支付。”苏恩说道。
“不觉得很不踏实吗?黄金这种东西,稳定却不踏实,几乎无用。”户有衍说。“那个以纳,好像是拿自己的身份荣誉来作担保,如此到还有保证。”
“现在黄金能用于工业生产,倒是很少有人用了。”苏恩说,“现在北境说来也就茵达克尔和彻明两个大国和两个皇帝,可60多年前的列王纪元,北境有一个皇帝,和足足1400多个国王。平均每年要发生280多场战争,曜晶这样影响异士战斗能力的战略资源长期处于相当匮乏的情况,自然不会用它作货币。”
赫尔对于苏恩那“两个皇帝”的错误发言有些不满,因为众所周知,彻明皇帝是天意指定的当今天下唯一皇帝。不过目前也不算在公开场合,错误言论说了就说了,赫尔暂且无视。
“如今不是稳定了嘛,可为什么连黄金都不用了呢?”户有衍向天上弹起一枚金币,接住,又弹起,“我们带了些盘缠,花了相当的力气,总不希望它们成了用不上的累赘。”
实际上,户有衍等人此行有两个主要目标,其一是世子的历练;其二,则是时隔三百年再次尝试建立起竹凌岚和北境诸国的贸易。
“现在还是有在用的,主要是在一些外国人开的店面或着……”苏恩和赫尔对视一眼,说道,“事实上,彻明国内基本用以纳,可对外一直是用金币结算的,我想,在彻明银行是能换外汇的。”
“这样啊。”户有衍眯起眼睛。
“贵公子……”
“那位是世子,”户有衍打断道,“是族长的孩子,说来,与我算是同辈,但身份显然是我所绝不能及的。”
“同辈?”苏恩打量着户有衍,这位身高近两米,胡须修整的国字脸,看上去和那个年轻人完全不是同一个年纪的。
“我今年一百五十四岁,竹凌户族有字辈,空长世子数年罢了。世子异域历练,我有幸跟随。同时,也希望能和铁壁以北的王公贵胄修好友谊。”户有衍回首看向苏恩,“这万里台……我是说传送门,它坏掉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还是说,暂时回到这边的都城?”
“我既然与路加伯爵有约,便应该信守承诺。”苏恩说道,“大概得回秋京,向哈恩德魔法学院借道了,他们有小型传送门。我与他们院长曾是同学,虽然我有个虚职来着,但现在身份原因我应该回避的……不过赶时间,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哦?魔法学院,那可真是太巧了,”户有衍和苏恩说,“世子之前一直在说和这边的青年才俊……切磋切磋的事情。这个哈恩德魔法学院听上去很不错?”
“教师们颇有才思,”苏恩想了想,说道,“学生们大多贵族出身,近年又纳入许多寒门,一方面是有很好的家世和资源,一方面是紧迫的竞争,大概彻明的,异士的未来就是他们了。”
赫尔见苏恩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手势,立刻从怀里的一卷羊皮纸中截下一段,用魔力压出一段段文字的轮廓,然后是火焰魔法灼烧成文章。她默默地将羊皮纸递给苏恩。
苏恩大致瞄了一眼,便往上盖了章,颇为礼貌地请户有衍留步,递上函书。“若当今彻明如狂流,秋京如磐石,则可说哈恩德如止水。请至少停留,待风波平静。不嫌弃的话,这是我为世子兄妹办理学生身份的手令,学生的身份可以方便通行、住宿和切磋。”
户有衍大大方方地接下了。
炼灵师的五感是敏锐的,后面两人的交谈,世子和有云其实都听到了。
“那小孩真是搞笑,幼稚得不行。”世子一面说着,一面观察有云的表情。
“尘者短命,鲜克有终,你口中的小孩,已经是个土埋到胸口的老人了。”
见有云没有爆发,世子舒了口气,继续试探道:“但是确实幼稚,你觉得他是真诚还是弯弯绕绕?小孩子才爱装模作样地搞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这方面,我没说错吧。”
有云冷淡地说:“今为异客,偶遇乡音,我的欣喜为什么要附上条件?”
世子颇感惊讶,“你觉得他是南境人?竹凌人?”
“不。”有云言简意赅地说道。
“你……不会是喜欢……”
“哈?”有云瞪了他一眼,说道,“收集美玉而不为奢靡,遭遇敌人亦赏其本烈。数十年来,就你不觉得我有品味,用你非常的所谓常情来揣摩我。归途林木,其无兴始?霜天败物,未有勃发?我欲知天地之事,晓此方境界发轫处,如秋兰五十年,岂可不谓之艰难?北境种种变革化作文字踏纷飞碎琼来,身处家乡的我却久违地感到熟悉,难道不是万物竞发的景象顺我天性?
“论述有道理,学术有高明,更新世界者青史留名,如地有高低,水有沧热,风有湿燥,既定事实,谁能改?我有书卷五千五,竟大多出自一人之笔,他将非此世所能有的见识投射于绝境铁壁的另一侧,我之所思,其或有答,我当然以为知音!如今只是话不投机,可只要有共同语言,仍可以与之追忆往昔的挚友。炼灵师长寿,及终,或有五百年,或千年,或知神明事。知将来数百岁,于今常驻几年?不见事物常伐于强而积于弱?漫长年岁带来的若是对一时事物的蔑视,便是悲哀。如果世子也如此,便是竹凌的悲哀。”
世子见向来少言寡语的有云一下子爆出来一大段话,而且很罕见地开始跟他讲起道理来了,立马扯开话题。“那个,话说当那个什么学院的学生,我在想老师会不会教今天的那些招数。”
竹凌有句谚语:有天之大,无地之极。虽然他始终不屑那个女人的暗器和花招,但他清楚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既然交手结果如此狼狈,就该意识到这边天地广阔,得收敛气焰,虚心学习这边的功法技巧,再把所有能踢的馆子全踢一遍!
“你是指那个大爆炸?”有云心不在焉地问。
“我比较在意那个用封灵石当武器的奇怪打法。”世子说道,“我所展露的灵气与她大致是一样的,她却从一开始就认定不跟我拼灵力和功法,而是与我拼体术……还有她的那个暗器,那东西是用封灵石做的,防不胜防。我很好奇,她是怎么使出灵力驱动那个东西射出封灵石的。”
“那是手枪,北境最常见的武器,不需要灵力,尘者也可以用。”有云没打算和他闲聊,想着用个什么话来让他安静几天。
“尘者也可以用……他们用得起吗?”
“你曾拜户族史官守盖为老师,他告诉过你,为什么三十年前竹凌岚突然变得更加富有了吗?”
“当时银价跌得直接被取消货币资格,各岚恐慌,将同为贵金属货币的黄金也换成更实际的灵石和粮食,于是金价也大跌。当时我爹留着黄金没卖,反而倾尽全岚财力收购黄金,后来金价涨回来了,竹凌岚直接起飞。”世子一开始是炫耀自己确实有认真学,但马上预感到有云是想说什么了,“你是说,你知道北境为何突然向南境以极低价用银子换粮食和矿?”
“三十年前,苏恩特勒斯,也就是我们身后和有衍师兄聊得不亦乐乎的那个,小孩,他开始推广用电解法从铜铝矿中提取银的技术。当年北境银的产量就翻了八十倍,单看彻明的产量,是翻了一百五十多倍。”有云说道。
“是他?!”世子瞪大了眼睛,音量都提高了几度,给身后的三人听到了,他立马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朝后面摆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
然后,他压低声音问有云:“你是说,现在银变得廉价是因为北境可以大量得到银,而封灵石……他是不是也发明了可以弄到一大堆封灵石的办法?”
有云点了点头。“银价暴跌以后,帝岚下令加强海关控制,封灵石才没有大量输入。”
“我们得宰了他。他这是开了个坏头,后患无穷。”世子狠心地给有云比了个手势。
有云按住要随时可能转身动手的世子,说道:“他已经开了无数个‘坏头’,现在势不可挡,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只能……你自己想想吧。”
世子抿着嘴,再没有说出一句话了。
七千年前,戈尔通•凯恩•茵达克尔征战四方,统一北境,终结诸国纪元,划分北境为十三域,设域使,欲以南境为第十四域,破绝境铁壁,将南征,终不得,旧伤复发,崩。其所开创茵达克尔纪元三十三载。
戈尔通•茵达克尔葬东之无垠海,域使闻讯,以清君侧之名兵临帝都伊克斯伊洛尔,久攻不下,退而据守帝国西地,皇帝大赦,风波平,长夜如暗幕,几有群星与月争辉。
茵达克尔历2722年,茵达克尔帝国迁都,皇帝崩于半道,诸域使以为太子所为,将废太子,太子忧虑成疾,薨。帝无他子,诸域使有皇室血统,纷纷争权夺位,各立为王,皆有称帝心。常年战乱,居然五千年,直至圣临日,天灾几近灭境,列王纪元结束。
有史官以为茵达克尔7784至7851圣临日,为前械理纪元,在此期间早期的枪械被发明出来,可储能的魔导器开始普及。
7852年是圣临日结束后的第一年,曾有千数王,如今少一半,王国始衰落。五十二年后,彻明升为帝国,北境再无独立王国。
人们以为是那次天灾导致了各个王国的衰落,实则不然。
过去王国那么多,是因为强大的异士可以割据一片土地,统治数百年,便成了王国,其家族便是王室。
然而——
可储能的魔导器的流通就像贵族向尘者出售砍下自己头颅的刀。
枪械使得暗杀异士变得更为简单,贵族传承的稳定性被削弱。
电力改变了冶炼、照明、印刷、纺织、交通的方式,压低了曜晶这种传统能源的价格,大部分魔导器因为造价昂贵而被市场淘汰,必须要异士才能从事的职业越来越少。
贵族们的主要收入锐减,维持家族开销变得困难,不得不依附于更大的贵族。而最大的贵族就是皇帝。
多数魔法学院因为入不敷出而开始招收寒门甚至尘者学生。
阻魔金属的大量开发使得针对异士集团的暴力对抗成为一个可行的选项。在列王纪元最后的十年里,异士们开始采取措施,制定越来越多的礼节去限制尘者的出行、饮食、穿着,要求尘者与贵族不能上同样的学校、不能从事同样的工作,尘者在任何场所都不能与异士邻座。
为了补足开销,异士向尘者征收苛捐杂税,武力上弹压不服从的尘者。这并不是说以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在列王纪元的熊熊烈火里,尚且可以用“外御其辱”将一切的不公搪塞过去,而天灾过后,大规模的攻伐已经不切实际。
异士视尘者如牲畜,尘者自然视异士为仇敌。贵族们的存在成为了一种非必要,而贵族们的消失却无疑是有利于尘者的。
在此消彼长的对抗中,有一方既扮演了尘者的保护者,允许尘者与贵族担任同样的官职,撤除贵族对尘者的限制;又是贵族的庇护者,将其庇护的贵族的征税权力收回,转而从整体税收中拨款给贵族,吸收了贵族的权力和风险。
它虽然身居高位,却不是以异士的力量和血统来维护其存在合理性,而是允诺给各方利益,以某种天命神意为外衣,以地理为依托,以语言为载体,以远较王国繁琐与全面的规章来约束内部势力,向一个远大到遥不可及的目标前进。
天择云•竹凌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意识到,有云所言“势不可挡”的,不一定是帝国。
思之甚久,世子终不得解法,终于拍手笑着说:“既然无解,想来是天道如此了,非战之罪,我又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呢?将来或许会有刀风剑雨,我照样用拳脚挡下,我身手可好了。”
大将军伊薇•菲洛站在大殿的台阶上,透过宫殿的长窗望向南方。那里一阵浓烟。
“大将军……”
“传送门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被夺下也不是不可能。那样大的动静,是巴塔洛和涅鲁马的军队来了吗?”伊薇手扶着剑。
“大将军一直担心传送门或许被奸细利用,为什么不早早就停用传送门?”辛的后半段应该是“……以至于到了如此境地。”但责怪的话她是不能对大将军说的。
辛只是说道:“依据秋京可以坚持两个月,但我建议……”
伊薇抬起手,示意辛不要再说下去了。“秋京是一座有三千万人口的现代化大城市……”
秋京,并不是一座可以自给自足的城市。关闭传送门,长期来看需要调用更多车马向这里输送粮食;短期,必须调军队在周围农村紧急征粮,连做种子的粮食也得征收,否则立刻就会有人饿死。
至于如今的两难,起初只因伊薇不愿毁掉市民的生活。如果秋京只有三百万人,伊薇不会犹豫,就像她毫不犹豫地下令各处的军队摧毁了全国绝大部分都传送门。留下的,却是最可能致命的那个。
伊薇平静地对辛说道:“如果再给我十年,我将骄傲地说我是正义的,我的所作所为完全出自我高尚的理想;可现在,我不能。我没有时间创造美丽的东西,也没有勇气毁灭所有丑陋的东西,终于成了一个不纯粹的人。”
在辛的注视下,伊薇脱下自己罩在军礼服外面的长袍,交予辛。
“一会儿的作战会议,你不用参加。”伊薇说道,“死无法证明我所作所为的意义,但我仍会战斗到最后一刻;说不定就赢了。”
“我往哪里去?”辛一只手托住伊薇叠好递来的长袍,已经明白伊薇的意思了。
“六十年前,天下不再属于列王;三十年前,天下不再属于贵族。辛,这三十年开始了,广阔天地任你自由。”
辛若有所思。“那,皇帝陛下呢?”
或许是想到自己还一直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狡辩,她忽然大笑。“陛下是无辜的,若说谁要为今天负责,当然是我。你安心吧。”
同往常一样,她腰间别着礼剑,走进了后殿,一路的侍卫都向她行礼。
侍卫推开门,伊薇快步踏入。侍卫中有一人见伊薇步伐之快,立马朝另外几人使眼色,将门关上,紧张地守在外面。
皇帝躺在床上看书,正津津有味,见伊薇身上汗水蒸腾,舍不得放下书,只是翻身问:“大将军你怎么了?”
伊薇一手握住剑柄,走上前来。
皇帝立马起身,紧张地说:“又有刺客进宫里来了?”
伊薇摇了摇头,“噌”地拔出礼剑,她一步上前。
这时,斥候匆忙地冲进了宫殿,一把推开了大门,一众侍卫急忙将枪和剑夹在斥候的脖子上。
伊薇一皱眉头,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她正持剑站在皇帝面前。
斥候气喘吁吁,大声说道:“秋京以南,传送门发生巨大爆炸,波及数公里,周边市民伤亡惨重。”
“……哦?”伊薇眼睛一眯,转身,弯腰问道,“爆炸,你说传送门发生了爆炸……百姓是否被叛军所伤?”
“叛军?什么叛军?”斥候茫然。“我只是遵从职责命令,向大将军禀报传送门被炸毁一事,不清楚前线的战事。”
“那传送门难道平白无故地就炸了?”伊薇已经察觉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
“这……我不知道!”斥候连忙摇头。见伊薇瞪大了眼睛,他立马跪下辩解,但刚说了两句,伊薇就打断了他的话。
“开国伊始,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太后托孤于我,我誓以我剑捍卫太子威严。至今,居正十年,我以为武清则文正,正欲还剑天子,归威名于正统,稀疏门庭以壮大社稷——却听闻如此奇闻怪事。在柱础发现了蚁穴,在灯底还有阴影,若我此刻卸甲归田,便是将灾祸留给后人,辜负前人遗志。”伊薇立马将剑别在腰间。
皇帝余光见斥候战战兢兢,终于将小说放在一边,跳下床,走到斥候面前安慰他:“你只是传达消息,不用为这消息的是好是坏负责。你起来吧,以前大将军就说了,跪下身来是长辈亲近还没长高的孩子的做法,你们不用也不应该下跪。”
然后,他对侍卫们说:“幸好大将军气量大,不然肯定怪你们没有尽好自己的职责。你们太松懈了,总是慢一步,才导致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侍卫们吓得立马跪地求饶。
“喂!我叫你们不许跪了!”皇帝气得直跺脚,指着侍卫们说道,“但是我原谅你们了,毕竟天天看门也很无聊。不过,你们可别把今天的事往外说哦!不然大将军不会随便饶了你们的。”
侍卫们立马站起来,连连点头,退到两侧。他们回想起来,仍后怕。
最后,皇帝对上伊薇的视线,咽了口唾沫,说道:“大将军,我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做,所以如果你擅长,那就你来做。担任大将军是我妈拜托你的,也是我拜托你的,你可以不做——所以如果你想做,不必有压力。”
伊薇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借坡下驴,感谢皇帝的英明。
“大将军,你今天不忙吗?”皇帝忽然问道。
“我下午本来还要指导军团长们的训练,不过既然传送门发生了这样的事故……我想,军队也有救灾的职责。”伊薇说道。
“嗯嗯,”皇帝点了点头,“那大将军你去忙呗。什么还剑的事情,再别跟我说了,我又不喜欢剑,大将军你自己留着就好。”
伊薇点了点头。
离开后殿,伊薇长吁一口气,惊觉汗流浃背,应该去换一身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