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把臂话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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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远鹏掉入井里,那后来呢?”
见说书老头端起茶杯,故意吊胃口,权贵们纷纷出声。
老头不敢得罪众人,用帕子擦了擦后颈的汗水,最后说道:
“后来……
梁远鹏做出这等丑事,梁家自然想方设法封锁消息,免得坏了家族名声。
又找来精通水性的高手下井打捞梁公子。
可这深井连接着地下暗河,京城水系又四通八达,六条湖河贯通南北,连捞了三天,也没见着梁公子的尸体,只得作罢。
人肯定被水淹死了,轮着丐帮倒了大霉。
三长老才出殡,隔天连儿子也绝了种,惨死家中,被好心人用草席子一裹,拉去城外乱葬岗埋了。
丐帮几个长老也是伤得伤,逃命的逃命,险些被梁家门客一窝团灭。
丐帮帮主听闻此事,在闭关中吐血三升,差点让活活气死,现已出关主持大局。”
……
那梁公子,自然是易容的马六。
去乞丐巷子里搞事情,也是他心血来潮之举。
只是没料到正巧赶上三长老出殡,长老堂主们都在,险些就以一人之力覆灭丐帮。
坠入井中,乃是他精心设计的逃脱之法。
别人怕在水里淹死,他不怕。
这两年,他至少杀过三头兴风作浪的鱼妖蚌精,得了其天赋,在水里完全感觉不到憋气,肆意游荡,如鱼得水。
他在地下暗河一直等到天黑,才寻了个无人处,悄悄爬上岸,去常乐坊猪妖家里取了两瓶药粉。
王狗蛋宰杀龟妖,雷鹏不在,夜里也会有黑甲力士出城倾倒妖魔废料。
马六埋伏在必经之路上,提前把药粉撒在地上,那黑甲力士一过,登时头晕眼花,左摇右摆。
等回过神,马六早已钻入钢车中。
此车至少有两吨重,多个百斤之人,完全感觉不出来。
就这么地,马六偷偷溜回了扒皮司。
王狗蛋问他情况,他笑而不答,只是说事情摆平了,不必担心。
……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
每日屠宰妖魔、吸收气血、吹牛打屁、勤奋修炼……
不知不觉,寒冬尽去,春光渐暖。
这一年,王狗蛋二十三岁。
眼窝深陷,瘦骨嶙峋,衣服像搭在一具骨架上,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异味,被大烟夺走了精神和体魄。
他本就是一流高手,在扒皮司待了三年多,耗尽生命潜能才修成入道境,天赋差得可怜。
老刘给的药方很管用,王狗蛋忍着剧痛,每日泡在大药缸里固本培元,渐渐养出些肌肉。
看在马六眼里,多像回光返照。
将两桶热水倒进大药缸里,保证温度,他调侃道:
“以后还抽不抽大烟?”
“不抽了。”
数月前,马六也问过这么一句,王狗蛋发誓戒烟,至今没再抽过。
吸毒好几年的人,不能称之为人,与行尸走肉无异,王狗蛋那么大的烟瘾,一句话戒了,马六都有些意想不到,只能惊叹狗哥的信念之强大。
“不抽了最好,不然等你死了,肺都是黑的。”
“黑就黑吧。”王狗蛋无所谓问道:“明天又到休沐日了吧?”
“到了。”
马六点了点头,将碾碎的药粉撒入缸中。
王狗蛋轻叹一声说:
“我想一个人出去逛逛。”
这三年时间,二人形影不离,只要出门,看见其中一人,另一个必在不远处。
“要走了吗?”
有些事情,明知没结果,也不得不做。
马六没法拦,也没法劝,只能说道:
“逛完了,早些回来,兄弟在这儿等你。”
“好。”
王狗蛋点头,拿起缸边的碧绿打狗棍说道:
“这些日子若不是你照顾,每日夜里偷偷给我灌输真气,帮我入眠,兄弟早没了,没什么能报答你的,这根棍子你留下吧。”
“嗯。”
马六再次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非是他贪图这根棍子,只是等着王狗蛋开口,有个理由让他出手,也好帮一帮兄弟的忙。
那丐帮帮主十年前便已修成入道境,人称丐王宗师,功参造化,横行江湖少有敌手。
十年过去,修为精进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
王狗蛋入道境初成,身体还垮成了这个样子,此去完全没有胜算。
然而王狗蛋丝毫不担心这些,只是惬意地躺在药缸里。
“老六,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多宰妖魔,多修炼,若能不死,看一看仙路之巅是什么样子。”
“这条路可不好走。”
王狗蛋摇头说:
“六号扒房那老爷子,我看应该有三道境的修为,入朝为官,怎么着也该是冠军侯的层次,领兵五十万,镇守边疆,无人敢犯,前几日还不照样遭了妖魔毒手,红毛加身,不祥而死。”
顿了顿,王狗蛋劝道:
“你想走这条路,也不该在扒皮司,以你的天赋,去拜一些修仙宗门,怎么着也能混个核心弟子,背靠大树好乘凉,至少性命有保障,在扒皮司受这份罪干什么?”
马六说道:“初来觉得受罪,现在已习惯了。”
“……”王狗蛋不想劝了。
老六天生喜欢作死,享受冒险的感觉,这点与他很像,不是一路人,他们俩也玩不到一起。
正常人在扒皮司这种恐怖的环境下,早疯了。
活下来的要么身怀大秘,要么脾气怪异,精神不正常。
想了想,王狗蛋交代道:
“以你的天赋和功法,早该修成入道境才对,我不知你为什么没突破,但修行少不得资粮,我石床上那个包袱里的灵丹,应该够你吃一年半载,过后便要靠你自己了。”
马六没有拒绝,只是说道:
“你也留一些吧,大仇若不得报,养住身子,还可重头再来。”
王狗蛋摇头,他已用不着这些了。
这一夜,两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聊得起兴,干脆摆上贡品,像那年桃花树下,就地结拜。
直至卧室天窗一缕金色朝阳划破黑暗,照在王狗蛋脸上,让他如获新生。
从药缸里出来,剪去枯草般的长发,换上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谁还不是个气宇轩昂的小伙?
马六亲自将王狗蛋送出扒皮司大门,忍不住问道:
“这一遭能不能不去?”
“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一遭不去,我死不瞑目。”
王狗蛋笑道:
“不要这么悲观,或许我过段时间会回来,到时我们兄弟再一起把臂话山河。”
“助你好运。”
马六心里不是滋味:
“若是不敌,不要逞强,你还有兄弟。”
王狗蛋笑着点头:
“兄弟珍重!”
“珍重!”
马六郑重抱拳。
从始至终,王狗蛋都没有开口求他帮忙。
初见之时,狗哥曾以打狗棒为赌约,想赢他一个承诺。
如今过去几年,成了挚友,王狗蛋宁愿独自面对强敌,也不想将他拖下泥潭,这份情谊,太过厚重。
马六摆了摆手,目送那道高瘦单薄的身影离去。
他知道,对方拖着残躯前行,寿命无多。
他知道,这一去,扒皮司,再无王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