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恩与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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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是的，很多次我都这么想过。但我一直以为那是治疗师正常的收费方式。”利特一说出这句话，就想起自己对新世界的无知之处。
“其实不然。”南娜摇头道，“听着，小家伙，过不了几年你就要走出这个村子，面对外面的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父母那样善良，大多数贵族也不像莱克伯爵那样公正。”
“对普通人来说，生活艰难，很多时候并不公平，辛勤努力如果没有运气和机会也等于零。我告诉你这些，并非想吓唬你，只是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你需要变得聪明起来，那么让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失意的法师，决定回到她的故乡，定居下来忘却过去的失败。起初，村民们害怕她会利用魔法力量报复旧怨。”
“然而法师身心疲惫，对微不足道的报复毫无兴趣，只想平静度日。所以，当她成为治疗师，只以合理的价格照顾病患时，村民们都非常高兴。而自从她到来以后，强盗、商人和贵族都更加尊重这个村子，村民们更是欣喜若狂。”
“然而坏事仍然偶尔发生，因为这位法师无意扮演英雄角色。于是，村民们提出一项交易，他们会支付一笔款项，换取她的保护。一切看似完美，大家也都快乐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唯一从中受益的村民们决定修改最初的协议。”
“确实，和平宁静给生意带来了奇迹般的变化，法师的存在吸引了邻村许多人前来求医，但这笔每年需支付的款项对村民们的利润构成了压力。即使郡里最重要的贵族将春季节庆永久定址于此，也无法满足村民们的贪婪。”
“于是，他们设法说服当地的农民，让他们相信资助村民支付给法师的款项符合他们的利益。你或许会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好吧，绝非出于好心。”
“他们简单粗暴地威胁农民，要把商品的兑换率调至令其生活堪比噩梦的地步。农民们又能怎么办呢？束手无策。”
“他们需要铁匠制作工具，需要商人买卖牲畜和农作物。接下来的事情不难想象。没有了村民的帮助，农民们将被切断与郡内其他地区的联系。”
“如果拒绝，每个农民每年都要花费数日时间去购买新的犁具。更不用提将牛群和庄稼转移到最近商人的艰辛和危险，还得离开家人和田地无人照料。”
利特面露愤慨地点点头。
“我猜，按照新协议，每当农民需要法师的帮助时，他们就得分摊原本约定的款项。”
“和其他人一样。”南娜讲完故事，从她弟子的眼中看到了愤怒和厌恶。
“好了好了，利特。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我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日常生活中，即使是正常人，甚至是好人，会对彼此做出怎样的事情。”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但在涉及口袋里的钱或是家庭时，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生活对每个人都艰难，而对于法师来说更为糟糕。普通人视他们为怪物，贵族则视其为可以控制或剥削的对象。”
“但最坏的情况往往来自身边的人。即便在魔法学院里，也会隐藏着等级、层级，竞争激烈程度超出你的想象。家庭和教师对那些可怜孩子的压力很快就把他们逼成了凶猛的野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衡量、评判，任何一个错误都会遭人轻蔑。”
“社会地位、财富、天赋，拥有的越多，人们对他们的期望值越高。”
利特开始感到困惑。
“所以，你想让我对他们宽容些？不要轻易判断？尽量交朋友而不是树敌？”他内心冷笑一声。
“天哪，恰恰相反！”南娜绝望地喊道，手臂上下挥舞，就像一只歇斯底里的鸟。
“我早就说过，你要变得更聪明。别轻易被别人的第一份善意迷惑。你觉得他们会怎样对待一个脏兮兮的乡巴佬？又或者说，他们当初是怎么对待我的？最初你会很容易跟底层阶级的学生交朋友，但只要你展现出任何才华，围绕在你身边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想要摧毁你的人，另一种则是想要攀附你的人。远离前者，更要远离后者，否则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犯下一个小小的错误后，所有人就会像其他人一样蜂拥而至，把你践踏在脚下，只留下一片焦土。”南娜说完这些话，显得非常疲倦和苦涩，泪眼婆娑地看着地板，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利特思考了一会儿她的话，然后给出了回应。
“我很感激你的用心，会永远珍视你的话。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你的故事真的让我很生气。所以，这是我短期内的计划……”
当南娜听完利特的想法后，她开心地大笑起来，恢复了原来的尖酸刻薄模样。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期待的样子！小伙子不错嘛！看来我终于开始让你明白些道理了。我批准你的计划，但只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实施，否则会对我收入造成影响。如果有任何人抱怨或试图搞鬼，我会帮你掩护。”
接下来几个月，利特不断证明自己作为治疗师的魔法技能，直到南娜给他一本二级法术书学习。这让他拓展了官方认可的技能范围，并被卢蒂亚的居民尊称为真正的治疗师。
最终，利特得以执行自己的计划。
南娜并非总在家中坐诊，有时她有私人事务需要处理，但更多时候是因为必须上门为无法移动的病人治疗。每当这时，利特就会接手一切工作。毕竟他只有六岁，没有南娜在场监督，人们似乎不太放心将生命交到他手中。
然而，紧急情况无法预料，总有极度绝望的人来找他帮忙。他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病人是里泽尔最小的弟弟卢卡（参见第21章）。卢卡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当他母亲丽莎带着他来到医馆时，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卢卡痛哭不止，左臂肿胀成紫色，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利特还没来得及拉上帘子给他们一些隐私空间，丽莎就已将卢卡放在床上，开始恳求利特的帮助：“都怪我太笨了，我在怀里抱着他准备午饭的时候，他挣扎了一下摔了下来。你能帮帮我救救我的宝宝吗？”
利特立刻施展“维尼尔·拉德·图”！一缕微光环绕在婴儿身上，随后穿透他的胸膛。光芒扩散至全身，在胸部和左手臂周围逐渐变淡。
紧接着，利特假装施展了“维尼尔·莱克哈特”！凭借意志力引导光明魔法，首先减轻疼痛，然后促使断骨重新连接到肋骨和手臂上。
随后，利特对婴儿使用了“活力呼吸法”，通过该法术提供的影像确保骨头完美愈合并正确对齐后才中断咒语。
卢卡原本手臂骨折、肋骨破裂，但现在已完好如初。虽然还在哭泣，但他现在能活动双臂，皮肤恢复了粉嫩，不再有淤青痕迹。
丽莎松了一口气，深深地向利特鞠躬致谢，然后递给他酬金——这是南娜通常收取的费用，四个铜币，足以让一个四口之家饱餐一顿。
利特只收了两个铜币，也就是没有村庄保护税的情况下应支付的金额。看到丽莎困惑不解的样子，利特低声说：“我知道村民与南娜之间的协议，而且我不是南娜，我没有保护任何人。我们农民应该互相扶持，我说得没错吧？请保密这件事，否则下次我会被迫向你索要全额。”
丽莎被感动得哑口无言，泪水盈眶，不知说什么好。
“那我能请您也检查一下我的腿吗？这阵子一直疼，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原来小卢卡就是这么溜走的？”利特问。
“是的。几周前，我在修理屋顶破洞时摔了一跤。起初并不怎么疼，有了孩子，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去看病。”
利特再次使用“活力呼吸法”，并借助伤势探测咒作为掩饰。
“天哪，她的腿严重骨折了。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走路不跛脚的。”
治愈了丽莎后，利特对于是否收取剩余的钱感到矛盾。他从丽莎身上看到了艾琳娜的身影，过去家人为了维持蒂斯塔的生命所做出的所有牺牲历历在目。他无法不对邻居们每天面临的艰辛生活产生共鸣，将他们视为跟自己一样的真实个体，而不是像对待过去杀戮对象那样视若草芥。
幸运的是，丽莎替他做出了决定，在他开口之前把钱交给了他，并拉开帘子离开了。
“真是个自尊心强的女人，值得我尊敬。下次她再来，我会在检查伤口的同时进行治疗，这样她就不用再付钱了。”
手中的这四个铜币，是利特至今握过的最重的硬币。
丽莎一家可能要少吃几顿饭才能填补这笔开销。
从那天起，利特对所有农民都采取同样的做法，总是提醒他们保持沉默。
很快，他在村子以外的地方声名鹊起。
然而，在村子里，情况却大不相同。
有一次，当南娜被召唤外出时，另一种类型的病人走进医馆。那是村里最富有的商人雷金，他正和他的助手一起抬着简易担架上的儿子冲进来。
“南娜！这个该死的治疗师在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现在不在。利特走上前，为担架让出位置。男孩大约十五岁，黑发映衬着他苍白的脸庞，尽管腿部伤口已被紧紧包扎，仍在流血。
“她在哪里？！”雷金大声咆哮。
“正在修缮科伦桥的工人们出了事故，她最快下午才会回来。”
“你这个蠢货，你看不到我儿子快死了吗？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利特厌烦地哼了一声。
“如果你想吼叫和粗鲁无礼，请出门右转。如果你希望我照顾他……”利特伸出右手，同时左手指向墙上写着“先付款，不退款”的牌子。
“给你钱？！你以为你是谁，四岁小孩？”
“快六岁半了。再说一次，如果不打算付钱，请给真正的客户腾地方。如果你想要奇迹，尽可以祈祷。不过请在外面祈祷。”利特语气冷若冰霜。
“好好好！雷金认输，“这是你的该死的四个铜币。”
“八个。”利特在他从钱包取出钱之前打断了他。
“这明显是一处深度伤口，可能需要两个二级法术，甚至三级法术。无论哪种情况，价格都是八个铜币。”利特指着另一块标明价格的牌子：
“初步检查：1铜币。一级法术：+1铜币。二级法术：+3铜币。三级法术：+7铜币。”
“可这些都是南娜的价格！你又不是南娜！”
“真的吗？”利特模仿师傅的嘲讽口吻，“是什么暴露了我的身份？年龄？身高？性别？你真是眼光独到，不愧是个商人。”
雷金被自己的怒火噎住，如此傲慢的小鬼！
“我是说你不应该收这么多钱！你师傅没告诉你我们的协议吗？”
利特只是指向第二块牌子末尾的大红字：“永不打折”。
“你怎么会这么狠心？怎么能收这么多钱？毕竟你还这么年轻、经验不足！”在商海摸爬滚打多年，雷金引以为豪的是从未对任何商品多付过一分钱，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获得折扣。
“我可以反问你一句，是否曾因指出对方年龄或讨喜程度而给予折扣呢？”
“还有，我们俩中是谁在拿儿子的生命做交易筹码？我想一旦他失血过多，世上所有的治疗魔法都对他无济于事。”
最终，雷金想起挚爱的儿子加斯，终于支付了费用，让利特施法治疗。
“发生了什么？”利特在使用“维尼尔·拉德·图”配合“活力呼吸法”感知到一条深及大腿动脉附近的伤口后问道。
“这小子和他愚蠢的最好朋友突发奇想，用真剑练习剑术，结果就是这样。”
“他失了很多血。”利特完全治愈了他的腿后说，“让他卧床休息，多吃些生肉。”
当天晚些时候，雷金去找南娜抱怨她徒弟的行为，南娜听后哈哈大笑整整一分钟，最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