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长春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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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陈钧立不想给夏家母女添麻烦,夏氏感念他的屡次出手相助,非要留他吃饭,也拉着丁贵不让走。他拗不过,说了一声,“除夕那晚的饺子到现在也没有忘。”
饺子馅儿是现成的,夏氏把恩霖递给夏娇儿,洗手去和面。
“你会包饺子吗?”夏娇儿戏谑地看着阳春白雪似的贵公子。
“会。”看着公子回答时候毫不脸红,双喜担心了。
夏氏揉好面,搓好剂子,擀面皮,夏娇儿很久没有听见恩霖的动静,低头一看,小家伙在自己的怀抱里睡着了,真是个懂事的好宝宝。
夏娇儿开始包饺子,双喜看着自家公子,由担心转为吃惊,公子只瞅了夏氏一会儿,就用那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张面皮,放入掌心,筷子挑起馅料儿,食指与大拇指微微弯曲,捏紧,一个洁白可爱的月牙就圆鼓鼓的放在盖帘上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像公子,不仅长得英俊,做任何事,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好的。
夏娇儿则看着陈钧立的动作优雅,更惊奇地是,从头到尾,他的藏蓝色绣富贵云纹的长衫上居然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一点面粉。
吃饭时,夏娇儿问丁贵,“你不是去过长春观吗?那里香火怎样?”
“姑娘,长春观是方圆一二十里香火最旺、香客最多的。”
“娇儿,怎么问起道观来?”夏氏问。
“嗯,娘。前几天爹爹给我托过梦,说无处可去。我想去观里给他点一盏长明灯,年前生意太忙,一直没有顾上。”
听见丈夫托梦,夏氏当然不反对。她听说过,离南平县城十来里路的长春观信客众多,香火最盛。
“听说长春观里的执事道士无为道长是世外高人,修行严谨,最明道教义理。很难有人能入得他的法眼,若能得到他指点,真是不可多得的机缘。”陈钧立仰慕地说,看得出,他很尊崇无为道长。
“陈公子和无为道长熟悉吗?”夏娇儿知道,有些富贵人家,是道观里的香客。
“不熟。不过,爷爷曾和未入仙门的无为道长有过一面之缘。”陈钧立谦逊地说。
“长春观太远了,可有近二十里地路,驴车脚程慢,当天来回路上恐怕会搭黑。娘不放心。”夏氏忧心,这段时间出的事儿太多了,娇儿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不搭黑她也不放心。自己要是跟着去了,儿子又怎么办?
“伯母若是信得过钧立的为人,钧立愿意驾着家中的马车,陪着夏姑娘前往。”陈钧立毛遂自荐。
夏氏心里当然相信陈公子,觉得老是麻烦人家不好,遂道,“陈公子人品贵重,哪会有人信不过,只是要耽误陈公子的时间,这样不好吧?”
“早听说长春观香火如此繁盛,夏姑娘一介女子都惦念父亲,钧立早想去观里祭奠生母,正好同路。”
既如此,夏氏自然应允。
几个人告辞时,夏娇儿悄悄给丁贵招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并递给他一个东西。
分手之后,陈钧立使了个眼色,双喜会意,招手让丁贵上了自己的马。
隔天一早,夏娇儿来到集上,带着小福,乘坐陈家的马车一起去了长春观。
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夏娇儿昏昏欲睡时,听见小福惊喜地声音,“长春观好大啊!”
夏娇儿撩起车帘子一看,已经来到了长春山下。只见一座起伏连绵的群山丛中,一座古朴的道观就在眼前。怪不得中国建筑学家考古时候都是去寺观,这长春观只是一座在柳家集这样的小地方的道观,却也令夏娇儿震惊,环境清幽,远离尘嚣,晨课悠远的钟声荡涤凡世俗心。
为表示自己的诚意,香客们都是在山脚下步行上山。陈钧立表示虔诚,穿了一件没有任何纹饰的青色长衫,束了同色玉冠,宛如青松一般挺拔。他站在车旁,伸手要扶夏娇儿下车,夏娇儿搭上他的手,由于常年练功,他的掌心微微有些粗粝,且略带薄茧,看起来修长的手掌比夏娇儿自己的手要宽大许多,炽热暖人,夏娇儿微凉的手被他包裹着,一股暖流涌向心间,面皮发烫。下车后,借拿着祭奠用品不着声色地把手拿开,和小福一起,低头跟在陈钧立身后,神色肃穆地前行。陈钧立走在前,回想小姑娘纤细小巧的手,滑腻柔软仿似无骨,当时他差点儿忍不住捏一下,瞬间又理智回笼,才忍住没动。
长春观房屋是木质的,屋顶上覆着青瓦,显得古色古香。观前的几棵整齐的大树目测有上百年了,虽是冬日,除了那两棵迎客松仍旧苍翠,余下几棵大树全都只剩枝条,只看树枝树冠,依然能让人想到夏日枝叶繁茂,如大伞般的阴凉。
观前的青石板台阶干净整洁,被小道士扫得一尘不染。青石板台阶光润无棱,可见来往香客不断,香火的盛况可见一斑。山门上一副笔力遒劲的楹联: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从这幅楹联看,观里更注重人的自身修养只要心存善念,多做善事,自然能得到福报。这幅楹联让唯物主义无神论的夏娇儿对观里道长肃然起敬。踏进山门,道观不大,有前后两个院子。观内的布置也非常简洁,有正殿和东西偏殿,这些都是供奉的三清祖师和各路神祗。殿堂背面是道长们住的后院,道士生活起居的地方。
这几日天气晴好,夏娇儿他们来的早,却也见三三两两的香客来来往往,但都怀着敬畏之意,无一人大声喧闹。
几人上香磕头,找小道士询问长明灯的价钱,夏娇儿给了小道士五两银子作为给爹爹供奉长明灯的费用。
趁着陈钧立去找道士询问无为道长的空儿,又给了小道士五两银子,问他,“师父,一位无法说名字的朋友,能供奉长明灯吗?”
小道士双手合抱施礼,“只要心诚,均可供奉。”
夏娇儿又出了五两银子,给枉死的“夏娇儿”也点一盏长明灯。
“无为道长云游去刚回,我们很有缘法。”片刻,陈钧立回来庆幸地说,“不过,找道长解惑的人很多,我们需要再等一等。”
“有缘总会相见,不必过于执着。”夏娇儿劝慰他。
沾了陈公子的光,小道士把他们领入后院的厢房喝茶。
过了约半个时辰,小道士过来左手在上,右手在下,行了个礼,“师父有请。”
二人起身跟着小道士来到一间厢房,里面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几、一柜、蒲团四个。无为道长身穿半旧青袍,面容清瘦,须发花白,眼角处有几道深深地皱纹。如果不是那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透出超然物外的淡然,你或许以为他是村中随处可见的一位老者。
他们合拳行礼,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地聆听了无为道长诵念了一段《三官北斗经》,无为道长又为他们吟诵了一段驱病消灾的《玉枢经》。
最后,无为道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陈钧立,“陈小信客,令祖康泰否?”
陈钧立双手合抱,恭敬回答,“感谢道长惦念,爷爷一切都好。”
无为道长笑了,看向夏娇儿,“这位女信客是?”
“信女夏娇儿,小柳庄人氏。一向以杀猪卖肉为生,自感罪孽深重,特来宝观消业。”夏娇儿虔诚地合拳施礼。
“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一切自在人心。小信客不必挂怀。”无为道长的声音似有魔力,能穿透人的灵魂。
夏娇儿右掌向下按在蒲团中央,左掌伏于右掌上,额头平贴于掌,磕头拜谢。
“小信客请抬头。”夏娇儿依言仰起头。
“请伸出双手。”夏娇儿奇怪,还是听话照做。
“奇怪,按手相和面相上看,小信客去岁应有大灾,怎么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无为道长摇头不解。
真是神了,原来真的有人能从面相上预知未来。亲身经历让夏娇儿不由得相信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是后世大街小巷里太多的三脚猫功夫的骗子,把老祖先的神秘给破坏掉了。
“道长高见,娇儿年前的确经历过一场大灾,差点命丧黄泉。又活了回来。”夏娇儿说着,撩起额前头发,让无为道长看伤疤。
无为道长细细察看之后,“小信客大难过去,后福无穷。”无为道长说完闭上了眼,小道士引着他们出门,二人行礼转身,忽听无为道长似睡似醒,吟了一句,
“积善成德,福慧双修。”
二人再看,道长闭紧了双眼,一言不发。只得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