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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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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就要过年,小姑娘家里,只有夏氏和一个小福,还有那个出生不到一月的恩霖,怎能让人放心?有样的大伯啊,前有王大牛,现又有妇人的造谣,陈钧立很不放心,可收拾大伯那种人渣,既要快一点儿,又要下点儿工夫,不能让惹到小姑娘身上。

夏娇儿也在家中准备着过年,她把留下的猪头猪下水都卤了,夏氏包了饺子,蒸了包子,炸了面果,煮了方肉。今年准备的格外多,主要是需要祭祖,另外,夏娇儿要多和族里人亲近,小恩霖需要上族谱。在这个男人为尊的时代,一个只知道尿床的小毛孩儿可以去祠堂,夏娇儿母女俩却不能,为了生存,她们不得不依附巴结夏家其他人。

三十上午,夏娇儿把各种祭祀用品,带着小福一起送到铁柱叔家中,说是祭祀,谁家不是在祖先排位前供上三天,撤下来后,还是活人替祖先吃了?所以这些祭品,也算是夏娇儿给铁柱叔送的一份额外的年礼。

铁柱叔打开竹篮一看,一整个卤猪头,四块儿整整齐齐地方形猪肉,一块约莫一斤重,还有各色的炸面果,整整九样,除了猪头和方肉,余下的还都是双份儿,额外还有夏娇儿卤煮好的猪肝,猪心和猪大肠。铁柱婶子更是嘴都合不上,一个劲儿的推辞,“哪里用的了这样多,六样就不少了。”

“叔和婶子帮忙了一整年,娘说你们辛苦了,就把你家的也准备了,婶子不要嫌弃娘的手艺不好。”

“哎呀,娇儿你说这话就是笑话你婶子了,满村子谁不知道你娘手最巧,会裁剪,会做饭的。我的手笨的像脚一样,也就你和你娘觉得婶子干活还能看一看。”铁柱婶子更加欢喜,且不说夏娇儿卤煮的猪肝啥的,味道好的很,但这些祭品,三日后撤回来,自家人能吃上七八天。几个孩子可就有口福了。

“叔,我弟弟上族谱的事儿还指望叔多费心……”

夏娇儿的话刚出口,铁柱叔就一口应下,“放心吧,交给我了,我提前和你二伯他们说好了,这事儿你不用管。”恩霖是夏金柱的遗腹子,是夏家的根儿,村里人都看着嘞,大哥不会拿这事儿拿捏人,如果不承认恩霖是夏家人,就是夏家人自己往自己人头上扣屎盆子,就是让整个村子看笑话。

既然铁柱叔这样说了,族里的所有人家都要去一趟,夏娇儿和小福一起去了夏家送礼。族人大多看在自从夏金柱死后,娇儿娘俩不仅没有流落街头,反而越过越好的份上,现在又有了男丁,族里再不能以她家绝后去要挟,虽然有人心里不忿,他们面上都愉快地接受了夏娇儿准备的年礼——三色果子,一块方肉。当然,大伯除外。

夏氏不想娇儿去大伯家送年礼,时间长了,她听说了大伯娘诅咒她们的事儿,加上自己生儿子时差点儿见了阎王,以她迷信的思想,便怪到大伯娘头上,要不自己生娇儿时候咋没有事儿,偏偏生儿子时候出事儿,定是大伯娘的诅咒起了作用。

“娘,咱们在大道理上不能输给大伯他们,否则,村里人会觉得咱们不懂事儿。再说,还有弟弟要记上族谱的事儿,还得大伯点头。”夏娇儿无语,不知道娘亲是不是产后性情大变,自从生完恩霖,变得有底气了,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的。难道她想去看大伯和大伯娘那张臭脸?还不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做的东西,我们可要不起,怕吃了烂肺肠。”大伯娘站在门口恶狠狠地说,银镯子因为这小娼妇没了,拿这些不值一分半分的东西想堵住自己的嘴,想的美!她这辈子都不会和夏娇儿家来往的,她恨恨地想,小杂种要是生不下来该多好,呸!生下来也不见得养得活!

夏娇儿带着小福扭头就走,这么好的东西,送给谁不换个笑脸,何必给这种不识好歹的人?她要做个样子,让族里人都看看,自家已经去求和了,在礼法上做的不输于人。

这几天一直阴沉沉的,终于在大年三十的午后,沙沙地落下来,刚开始是小雪粒,后来变成雪花、雪片,扯棉撕絮一般,打着旋儿,越飘越大,天地间茫茫一片。夏娇儿看着窗外的大雪,忽然想起一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像今日的大雪,在路上走的人都可以说是共白头了?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一来,全国很多人都算是白头偕老喽?果真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

等到傍晚,雪渐渐地小了,还慢慢地停下来,整个小柳村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老天好像知道新年将至,故意用雪把人间装扮一番。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不时传来“砰”“啪”的声响,是淘气的男孩子在放鞭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石的味道。

夏娇儿看见小福往门外瞄了又瞄,知道她想念哥哥,故意说,“不知道路上的积雪好不好走,说好的让丁贵来一起过个年,咋还没有到?小福,走,咱们去门外看看吧。”

小福一听,小脸上立马舒展开了,起身往外跑。

“回来!”夏氏的一句话,小福怏怏停住了脚,“你这孩子,猴急猴急的,戴上帽子围巾再去。天多冷,大过年的,病了咋办?”夏氏抱怨道。

“哎!”小福清脆地声音再次响起。夏娇儿抱着包的像熊一样圆滚滚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恩霖,也来到了院外,小家伙看到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两只乌黑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路上的积雪并不厚,约有一寸多,勉强盖了路,还是下的时间不够长。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抬头望去,西边的红日正奋力挤出云层,给大地洒下橙红色的霞光,天居然放晴了!

远远地一个人影,小福的眼睛放光,又蹦又跳,是丁贵。他浑身冒着热气,聪明的用两块旧雨布裹住鞋子,丁贵说了一句,“姑娘,丁贵给您拜年了!”

夏娇儿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身后“哒哒”的马蹄声。转眼陈钧立已到门口,他身着一袭简单的藏蓝色披风,内着一件藕色丝织长衫,体形高挑修长,一头乌发半束半披,雪松青竹,英气高扬,把周遭的雪景都被他衬的暗淡了许多。两匹马后面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夏娇儿想,帅哥在哪里都是回头率超高。这两匹马要是搁在后世,是不是和偏远的小山村里来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一样招人稀罕?

陈钧立也看呆了,落日斜斜地照进来,小姑娘的粉面似晕染了桃花。

双喜轻轻撞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盒子,夏娇儿回神招呼他们回家来。

一打开,一只棕灰色的毛绒绒的小东西钻了出来,“小狗!”小福惊喜地喊。

“呃,我家里的刘管家养的狗狗下了崽,家中养不下,扔了又担心它活不了……”陈钧立不安地说,“伯母能否收留它呢?”

“当然能养,娇儿前段时间还想养条狗,太忙了,没有找到,谢谢陈公子了。”夏氏也喜欢。

双喜心道,公子,哪里是没有人要的?是你好容易才找来的好吧,为了夏姑娘,老这样说谎不怕神仙怪罪?

夏娇儿一心扑在了狗宝宝身上,这个小宝贝真是可爱,浑身棕灰色,油光发亮,只有头顶一小撮白毛,像极了小姑娘的王冠。头上镶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的,乌黑潮湿的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仿佛在寻找什么,那张小小的嘴巴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可爱的狗狗把夏娇儿的心都萌化了,她十分感激陈公子,这个礼物真是太及时了啊!

“伯母,因为家人都远在在府城,平日还好,一到节日更觉寂寞,还望伯母不嫌弃我们的不请自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陈公子怎么过年也没能赶回家去,家中亲人恐怕十分惦念。”夏娇儿忽然脱口而出王大腕儿的一句千古名句,好在陈钧立没有在意。

夏氏看见陈钧立,一直十分热情,无他,因为他对自己娘仨都有救命之恩,“陈公子说的哪里话,你一个人在外,难免想家,我早说过,只要陈公子不嫌弃,我家可以随时来。”

“伯母,钧立看见你就像自己的长辈,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亲切,在您家中,十分的安心。”

夏氏细细地问了他家中的情况,得知他今年十八岁,心想,年龄与娇儿倒也相仿。又听他八九岁时,生母离世,不由得母爱泛滥,心道,怪不得过年不想回家,原来家中已经有了后娘,心中的爱怜之情大发,当下即说,“陈公子只要不嫌弃我们穷家破院的,想吃伯母做的面你随时就来。”

说完后发愁的想,本来自己一家人,加上丁贵,煮一锅饺子就打发了,这下陈公子这种贵客,该怎样招待呢,看丁贵抱着小恩霖逗的挺欢,借故喊了夏娇儿出来,对于这位少爷的到来,夏娇儿也很意外,没办法,人家既然来了,大过年的,当然不能往外撵,只好对娘说,“饺子晚一会儿再下,咱们先做几个小菜,这次用小炒锅涮火锅。”

“还站在厨房里啊。”上次是特殊情况,今天是过年,夏氏不想新年开始就弄的乱糟糟的。

“不会的,在小炒锅里,放炭盆上。娘,你烧厨房里的蒸锅,火锅的事儿,你别管了。”夏娇儿解释道,然后冲屋里喊,“双喜哥,过来一下。”

双喜听了夏娇儿的话,“在炭盆上搭个架子?好嘞。”

小福也有眼色的过来帮忙,夏娇儿打了三个鸡蛋,加了了些面粉,和成糊,摊了六张鸡蛋皮,放在面板上,把肉馅儿里和上鸡蛋,淀粉,摊在鸡蛋皮上,卷起来,放在蒸锅里,又切了几根腊肠,放进蒸锅里。

等夏娇儿忙完,双喜已经把架子搭好,真是有实力,动手能力超强,小半个时辰,双喜和丁贵先用土坯为炭盆垒砌了底座,又用土坯搭了一个简易版的锅台,锅台四周,捡了家中的碎木板盖着,免得被黄泥弄脏。再看二人,满手都是泥,衣摆下角星星点点。谁说古人只会读书,不会动手的?二位大哥,要是搁在后世,就你俩这手艺,这悟性,不拼爹,也过的风生水起。

再看陈钧立,站在一旁,抱着恩霖,身体僵直,双臂似抱着一个价值千金的易碎品,一动也不敢动。夏娇儿想笑,长身玉立,超凡脱俗,温文尔雅的陈公子也会抱孩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嗯,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伸手接住恩霖,陈钧立悄悄甩了甩胳膊。

陈钧立不知道夏姑娘开心什么,只要见到小姑娘的笑容,他就浑身激动,充满力量,也跟着乐起来。

夏娇儿弄了四个菜,两荤两素,荤菜有卷尖、蒸腊肠,素菜是凉拌菜心,凉拌萝卜丝,青白相间,颜色甚是清爽。

火锅涮菜是切成片的猪肝、猪心、沾了淀粉的五花肉,里脊肉;还有家中的菘菜、青菜、大藕、萝卜片、野木耳、小蘑菇。自是不能和陈公子家比,在村子里可算得上头一份了。

主食夏娇儿打算好了,一会儿煮饺子,这里都是在大年三十吃饺子,饺子形似元宝,象征财富和吉祥,还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和希望。它名字和“交子”谐音,意味着新旧之交,对来年更美好的期盼。

吃饭前,丁贵从怀里摸出一个带着体温的护身符,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跑去长春观里求的,听说很灵验,给小公子带着避邪。”

夏氏笑眯眯地收下了,还给了丁贵和小福一串红绳串起来的三文钱当作压岁钱,小福欢快地接过来。他窘迫地摆手不要,“夫人,您和姑娘好心收留了妹妹,丁贵怎能还不知足。”

“丁贵,这是长辈的恩赐,没听说过吗?长者赐,不可辞。”夏娇儿故意正色道。

丁贵这才躬身收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和妹妹还能过上有人疼的日子,看妹妹身上的水红色衣裙,虽说是姑娘小时候的衣裙改小的,眼见十分合体,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系着红绒花,比村里大多数孩子打扮的都干净。妹妹也悄悄告诉他了,夫人和姑娘都怕她吃不饱,硬逼着她吃饭。每天只让她烧锅、摘菜、看看小公子,连扫院子都不让,说她小,拿不动大扫帚。

夏娇儿看他兄妹二人实在拘谨地厉害,便盛了许多菜,让二人端到里屋去。

吃完饭,丁贵走时,夏娇儿起身,依旧用油纸包了几个肉包子,塞给他,要他带给城隍庙里的二狗子们。

送走所有人,夏氏看着夏娇儿和小福,

“咱们一起守岁吧,都说如果能守到新年来临,明年会身强体健,一年不用吃苦药汤子。”

小福兴致勃勃说自己要守到天亮,一会儿就坐在炭盆边上揉眼睛,打哈欠,眼睛睁不开了。夏娇儿笑着拉她去床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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