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直被珍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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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仙君愣了许久，着魔似的把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在地上摆成了一排。
就像刘公所说的那样，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不值什么钱，自然也精细不到哪里去。
这些东西，不止现在的踏仙君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就是放在以前的楚晚宁那儿，也是很难入眼的。
楚晚宁虽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但他贵为一派长老，又是宗师级的人物，吃穿用度虽不奢靡，却也是样样精细的。
踏仙君坐在软塌前，背倚着软塌的靠背，愣愣地看了地上的东西半晌，又看了眼放在腿上的盒子——紫檀木的，地上的那些小东西加起来都没这个盒子贵重。
眼前的盒子倒让踏仙君想起一件往事来：
那时踏仙君刚开始修炼珍珑棋局，怕被楚晚宁发现，勉强收了敌视楚晚宁的心，假装用功读书。
踏仙君还记得，那天他看的故事叫“买椟还珠”，当时他读的是“买卖还珠”,他还没想明白这怪异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一袭白衣停在了眼前，他抬头，正看到楚晚宁冰冷的脸，眼里意味莫名。
“师尊？”还是墨燃的踏仙君心中一紧，以为楚晚宁知道了什么，才会那么看着自己。他忐忑的等了会儿，楚晚宁既没有走开，也没有说话。
就在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的时候，楚晚宁突然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看了眼墨燃正在看的书道：“那是“买椟还珠”，讲的是楚人在郑国卖珍珠，他把珠子用木兰做的盒子装了，又用香料将盒子熏的芬芳，再装饰上珠玉、玫瑰、翡翠等宝石。郑人买了盒子，却把珠子还给了楚人。这么看就是楚人善卖盒子，而不善卖珠宝。这个故事是警告后人不要被表面的东西迷惑，要认清事物的真正价值，不要做出舍本逐末、取舍不当的事情。”
其实那天楚晚宁讲了什么，踏仙君并没有听明白，他有些心虚的想，楚晚宁是不是在警告、暗示他些什么，不过就是个卖盒子的故事，哪里用的着玉衡长老屈尊来讲？还说什么“舍本逐末、取舍不当”，说不得就是在婉转的警告他。
踏仙君紧张了许久，又观察了楚晚宁一会儿，见楚晚宁好像真的只是在给他讲书，这才放下心来。
听楚晚宁讲完，他像其他的弟子那样恭敬的对楚晚宁说了句：“哦，我明白了，多谢师尊。”
楚晚宁听完他的话，就垂下了眼睑，踏仙君没有看清楚晚宁的神情。
踏仙君正想着，怎么才能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又听到楚晚宁说——你若是想要继续读书，可以像以前一样到红莲水榭来。
那时候的踏仙君只觉得楚晚宁格外虚伪，什么到红莲水榭来，说的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似的，一个连徒弟都不肯救的人，装什么良师！
后来，这就成了踏仙君觉得楚晚宁看不起他的证据——不过一个成语而已，读错了又如何，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的连来龙去脉都讲清楚吗？楚晚宁肯定是看不起他，觉得他一定不懂，才讲这么详细，满足楚晚宁自己的虚伪心。
此刻，踏仙君看着眼前的盒子，想起这些过往，突然想，楚晚宁将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用这么贵重的盒子装了，倒像是把当年的那个故事反过来了一样。
这么想着，踏仙君又觉得心情有点儿沉重——楚晚宁这么看重他送的东西，他却完全没有关于这些东西的记忆。
踏仙君把地上的小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回到盒子里，他动作很慢，表情挣扎，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
他把一根白玉簪拿到眼前，死死的盯着，直到胸口痛的几乎要裂开，却依旧没有想起丝毫关于这支簪子的记忆。
他只能从另一个楚晚宁的记忆里知道，这是他送给楚晚宁的，这认知让他觉得愤怒且挫败。
这些东西无一不在证明着，他曾从另一个世界的楚晚宁的记忆里看到的，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他被人抽空了所有的有关楚晚宁的美好的记忆。
踏仙君无力的合上了盒子，闭上眼，靠着软塌的靠背斜倚着，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疯狂的叫嚣着，一再提醒着他，他所遭受的所有的不平，所有的痛苦，教唆着他去报复，去杀戮，把自己所受过的苦百倍千倍的还到那些人身上。
他紧抓着盒子，额头上青筋暴起，踏仙君不得不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才能勉强压制住那些疯狂的念头。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前他从未觉得这些疯狂的念头起的突兀，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安了一个开关，只要他一想起美好的东西，或者一碰到他格外在意的事——比如楚晚宁，比如师昧，比如薛蒙，开关就会被打开，恶意的猛兽就会出笼，吞没他仅有的理智。
踏仙君把盒子抱在怀里，强忍着头疼，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冷硬的触感让他保持着遥遥欲坠的理智，踏仙君恍恍惚惚的想，当年楚晚宁说“舍本逐末、取舍不当”简直就像是预言一般。
踏仙君觉得自己就像那个买盒子的人一般，被盒子的外观晃花了眼，他把盒子放在心尖儿，却把里面的珍宝视若敝履。
这不是跟他和楚晚宁、师昧的纠葛一样吗？他因为一碗抄手而对师昧掏心掏肺，却对做抄手的楚晚宁横眉冷对，甚至刀剑相向。
原来从来是他眼盲心瞎，从来只看到表象，从不去深究。
就像这么多年来，每每有什么好东西，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永远是楚晚宁，最好的东西从来都是被送到红莲水榭，他却从来自以为是的觉得那是对楚晚宁的侮辱，并以此为乐。
他从来没有想过，若是他真的喜欢师昧，最好的东西难道不应该给宋秋桐吗？毕竟那个女人跟师昧有着七分的相似，他从来把她当成师昧的替身。
他墨燃对一个人好，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不就是把所有自己认为好的，都分给对方吗？就像他年幼时把所有乞讨来的东西都第一时间拿给阿娘一样。
这么多年，他觉得好的东西，第一时间想起的永远是楚晚宁，脱口而出的话，永远是送到红莲水榭去，即使明知道送去也会被楚晚宁丢出来，也还是不自觉的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踏仙君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自欺欺人这么多年，竟从未意识到自己待楚晚宁是跟幼时待阿娘的心是一样的，他记得幼年时和阿娘相依为命的所有，却刻意忽略了自己待阿娘和待楚晚宁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