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跪下,行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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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
紫金香炉里依旧不断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一阵檀香味时而浓,时而淡。
厅堂此时已屏退众人。许高远和王玉琴坐在高位上,左侧站着许素素、方氏和许悠悠。
许知意前脚还没迈进门槛,后脚便被许高远的怒气惊到了。
仔细打量着每个人的脸色,有愠怒的、有恐惧的、有看戏的、也有怨恨的……最后目光落在方姨娘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挪开。
许知意把疲态尽数掩藏,恭敬地行了一礼,挺直腰杆道:“不知父亲找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许高远怒气无处发散,因着柳家一事恐生变故,使劲啐了一口。
一双眼睛如同狂风暴雨般凌厉,死死地盯着许知意,似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混账东西,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
许知意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
昨夜赵刚匆匆告知询问陆府口信的人乃是冬梅。按理说,方氏与许悠悠就是始作俑者。可是诺大的许府,没人会护她。如若消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势必会人结怨。
王玉琴似乎也被许知意的淡定给惊到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知意丫头,别再嘴硬了。老爷早就知道了,还不赶紧承认错误?”
许知意冲王玉琴摇头:“大娘子,我实在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还望大娘子告知。”
她的声音轻柔温顺,方氏听着听着,却觉得手臂遍起鸡皮疙瘩。未曾想在这炎炎夏日,竟也生出丝丝的寒意。
许知意不肯承认错误这副模样落在许高远眼里,直接把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我的脸面,许府的脸面今日可算是被你丢得一干二净!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赶紧给我跪下!”
许高远大声呵斥,一双阴鸷的眸子如同嗜血一般,厚重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来人,请家法!”
话音一落,周遭一片寂静,无人敢开口求情,也没人会开口求情。
旁边的方氏和许悠悠身躯不可自控地微微颤抖着,就连腿也有点麻。
这家法都多少年没行过了,若非府上之人犯了大错,断然不会轻易实施。
许知意心里自嘲。事情还没了解清楚,就先动家法,果然是许高远会做的事情。哪怕她把事情真相说出来,许高远怕是只会偏袒方氏和许悠悠,根本不会为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为今之计,只能用苦肉计赌一把了。只是这十板子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受这一道惩罚。
没曾想清早的阳光也宛如火炉,热辣辣地直射大地。就连拂面而来的风,都熏得人眼睛刺痛,约莫有那么一瞬睁不开眼睛。
许知意微微有些泛白的唇紧抿着,双手紧紧握着垂在身侧。微微曲膝,向着许高远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发出一阵沉重的磕碰声。
虽双膝跪地,但脊背仍旧挺得直直的,仿佛无言地诉说着心里无人会怜的委屈。
许高远稳稳地拿起小厮递过来的鞭子,手上青筋毕露,脸颊微微抽搐:“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许知意抬起头,迎向许高远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开口:“女儿不知何错之有,还请父亲明示。”
这下,许高远的火气再也无法抑制,随手拿起了桌旁的一盏茶,用力地往许知意的方向掷去。
“砰———”
茶杯落地,滚烫的热茶和碎瓷片瞬间飞溅而出。
跪在身前的许知意根本来不及躲闪,双手猝不及防地被热茶烫到,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原先粉嫩雪白的手背上一片通红,细看还有一条血痕,那是被飞溅的碎瓷片划到的。
听到碎裂声,在场之人顿时被许高远如同火山喷发而无处宣泄的怒气惊到了。
尤其是许悠悠的脸色,苍白至极,就连嘴唇也控制不住地一直哆嗦。僵直的后背竟被活生生地吓出了满身冷汗。
怒火中烧的许高远斜瞥了一眼王玉琴,示意她开口。
王玉琴接收到许高远的眼神,眉毛微微皱起,似是想掩盖心里的鄙夷不屑:“知意丫头,近来市井都传闻你与陆家的小儿子有染,这事可是真的?”
许知意摇头:“此事与女儿无关。女儿既不知流言从何而来,更不知陆家的小儿子是谁。”
王玉琴端着一副贤良淑德又十分大气的模样:“知意丫头,事情都传到这地步,就莫要狡辩了。好生与父亲认个错,承认自己的错误,此事也就过去了。毕竟十鞭子打下去,可不好受。”
许知意觉得有些好笑。
王玉琴这话虽然看似在为她求情,但实则重点却是她做了错事要受到家法的惩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许高远莫要眷念骨肉亲情。既是错了,就要按家法处置。
况且承认了错误,这事就翻篇了吗?
恐怕不行。
一旦承认了这个错处,陷害她的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欺压她,指不定日后在府里的日子就更加提心吊胆了。
虽说她不在乎这些虚名,在外人面前无所谓。但在府里,必须清清白白的。
“知意未曾做过此事,还望父亲和大娘子为我做主。若我当真犯错,父亲和大娘子想要管教我,那是理所应当的。不过父亲,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便先入为主,误以为女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话落便重重地往地上伏身磕了一个响头。
厅堂一阵静谧,就连许高远也一时哑然。
陆府。
宽阔明敞的院落门前,红墙黛瓦绵延不绝。偶有几簇花儿争相竞放,探出了鲜艳的一头。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或有人驻足观赏,或有人匆匆路过。
秋橘今晨一早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她把许知意交待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知了陆府的看门小厮,还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把碎银子。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你做事,如果有,那必定是能获取相应的回报。
眼下,那把碎银子就是最好的回报。
秋橘只等了不到半刻,陆家的小儿子陆云起便差人回话。
“这是我家公子托我转赠给姑娘的,麻烦你帮我家公子带到。”小厮双手恭敬地奉上了一封信和一张帕子。
秋橘伸手接过,咧开嘴笑,谢了一礼后火急火燎地往许府赶。
她细细打量着这白色帕子,竟和小姐猜得完全对的上。
这帕子的主人便是许府的三小姐许悠悠。因着这独一无二的花式图样,第一眼看上去和普通帕子并无区别,但仔细端详就能看到内里隐藏的秘密。
悠悠二字,是方氏用她的独门针法绣上去的,旁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纵是有心人想陷害都不成。
秋橘看着那封信,想起了许知意的叮咛。遂自行拆开,一字一句地认真把信读完。
信中提到陆公子今日便会上门提亲,多亏了知意姑娘从中斡旋,把暗里的事变成明面上的事。至于手帕一事,绝口不提。
哼,你不想提她偏要提,小姐的声誉可不是你们随便可以糟蹋的。
幸运的是,冬梅比她慢了一步。
回到许府,秋橘第一时间便把帕子和信交给了和她有交情的看门小厮赵刚。并叮嘱了他两句紧要话,让他务必把东西送到正厅老爷的手上。
正厅。
整个厅堂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氛,时间仿佛被凝滞了一般,一分一秒都变得漫长无比。
就在这时,一个看门小厮称有要紧事要面见许高远。
许高远一听,放下手里的鞭子,暂时放过了仍旧跪在地上的许知意。嫌弃又鄙夷的眼神睥了一眼后背手出了厅门。
回来,却是满脸不可置信,双眼时而迷茫,时而紧闭。
许高远气急败坏地睨了睨把头埋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许知意。
又瞧了瞧镇定自若,浑身散发着端庄高雅的许素素。
再瞥了瞥战战兢兢,眼神闪烁不定的许悠悠。
瞬间更加确信看门小厮的话了。赵刚说陆府的四公子曾遣人传来口信,说要约二小姐一叙。但二小姐却不知此事,反倒是冬梅过问了。眼下再加上帕子,如此说来,此事应当和许悠悠脱不了干系。
他尽力压制住自己胸中不断往外泄的怒气,目光定格在许悠悠的身上:“悠悠,你好大的胆子,竟干出这种蠢事,你让爹的老脸往哪搁啊?”
话落,用力地拍在了檀香木桌上。“啪”的一声,直叫人心生畏惧。
许素素有些意外。没曾想这事还牵扯到许悠悠,心里高兴得不行。面上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但嘴上却是关怀得很。
“爹,此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三妹可不像会做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的人?”
明面上虽在为许悠悠开脱,实则是在给许高远添堵。
许悠悠听见这话,心脏蓦然停了一拍,早先走神的思绪一点一滴地慢慢回笼,面色尽显苍白之态,只能忙不迭地跪下。
“女儿不知爹这话是何意,这事和女儿有什么关系。女儿断然做不出这等丑事来。爹,你可要相信女儿呀!”
许悠悠心一狠。既然没有帕子,那就证明不了什么!于是打着咬死不承认的打算。
这样一来,许高远肯定拿她没办法,况且许高远那么疼她。他再生气也不舍得像砸许知意那样拿杯子砸她,更别提动家法了。
果不其然,许高远虽生气,但又无法过于苛责这个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
“你……”他一脸愤怒地掏出怀里的帕子,往许悠悠的跟前丢去。
“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还想继续隐瞒下去吗?”
许悠悠呼吸骤然凝滞,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一副被吓得够呛的模样。
“爹,女儿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心性如何,你最是清楚了。女儿怎么会做出此等有辱爹面子的龌龊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许悠悠的眼圈通红,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十分委屈。她用帕子拭去眼角泪痕,楚楚可怜地看向方氏。“是吧,阿娘。”
方氏脑子一转:“悠悠,不是阿娘说你,你这帕子怎么就丢了呢?”
顿了顿再继续道,“老爷,前几日悠悠才同我说帕子丢了。我一时没在意,没曾想今日反倒在老爷手上。你说这怪不怪?”
方氏这番话,当着许高远的面说得可真是滴水不漏,转眼之间就从始作俑者变成了被人陷害。
这母女二人娇弱可怜,倒激起了许高远的维护欲,并不想多加斥责拷问。
于是摆了摆手:“你让冬梅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方氏叫苦不迭:“老爷,冬梅左右不过是个丫头,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就别为难她了。”
“你这话说得我会苛待了她似的。放心,我就问几句话而已。”许高远道。
方氏骑虎难下:“怎会,快让人把冬梅叫过来。”
幸好,这事当初瞒着冬梅,谅许高远也查不出些什么。所以才敢让冬梅进来回话。
片刻后,冬梅便进来跪在了跟前。
“三小姐近日有丢过帕子?”许高远问。
许悠悠恶狠狠地盯了冬梅一眼,冬梅害怕地垂下头:“回老爷,三小姐确实是丢了帕子。”
“既丢了帕子,那为何会在陆府?”
冬梅期期艾艾地回:“婢子……婢子不知道。”
许高远厉声警告:“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然有你好受的。”
冬梅身子微微颤抖,不敢去看许悠悠的脸色,直直向许高远磕了一头,哭道。
“婢子确实是不知道。不过三小姐倒是吩咐婢子今晨去一趟陆府。婢子虽不知为何,但也不能违逆三小姐的命令。还望老爷明察。”
许高远听见这话便知许悠悠私会外男一事已证据确凿。
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为了自己这张老脸,又为了这个宝贝女儿,不好再把事情的真相挑破,正欲开口压下去之际。
却不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暗流涌动的格局。
只见另一个小厮步履匆匆地跑进来禀告:“老爷,陆夫人带着陆小公子上门提亲来了。”
许高远这下彻底慌了,他不是没想到对方会来。只是没想到他前脚刚看完书信,后脚他们就来了,可谓一点准备都没有。
屋内的人顿时也慌了神,王玉琴连忙让张嬷嬷把许素素送回院里。
一旁依旧伏地跪着的许知意听到这话,立马明白秋橘办成了她交代的事。
于是镇定自若地抬起了头,只是额头上多了一个红印子。只因刚刚磕得太用力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在这跪着。可是眼下没人叫她起来,便只好继续跪着,以免落个不敬父母的坏名声。
许悠悠则是和方氏大眼瞪小眼,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如果许知意在这被陆公子瞧见了,凭她那相貌,那身段,也难保男人不会变心。
毕竟她们用的可是许知意的名字。
“老爷,二小姐和三小姐在这跪着似乎不太妥当。倒不如先让她们退下去,等这事过了再行处置也不晚。”
方氏的温声细语就像一块小石子没入水中,把许高远的局促不安消退了些许。
“既然姨娘替你们求情了,那就先回自己院里去,无事不得出门。”
许知意和许悠悠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
许知意由于跪了一段时间,刚站起来的时候双腿有些发麻,脑袋晕晕的,幸得桂嬷嬷瞧见,连忙走过来搀扶着,慢慢走回了院里。
这日的新阳依旧高照,狂风虽起,但大雨未至。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