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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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觞坐的商船北上行到河关码头，秦由俭担心会水城的府兵回去知道实情后，再追过来，就临时起意，说服众人从这里上了淮江西岸。
伏觞不大乐意，气愤地说道：“这天下究竟是父王的，还是太子的？”
他身上带着方凌给他的那几册修真之法，自离开藏天书院，一路奔逃，始终没有机会去参悟，本想在船上潜心修行，可是秦由俭疑神疑鬼的，害的他只好随了众人上岸。
船主摸不着头脑，见他们就此离去，也不计较余下的盘缠了，与上船之初的铢锱必较，大相径庭，他也乐得其所。
河关码头坐落在重山叠嶂的淮江西岸，这片西疆离曦原不远，地广人稀，货品十分单一，主要以山货为主，所以码头不大。
颛孙正文和秦由俭在朝为官多年，日常皆是车马出行，伏觞生在帝王之家，虽立志走修真大道，但似乎还没有充分准备好。
他们上了岸，这才想起扔在会水码头的马匹，翻过一座山，就看到前面的大山连绵不绝，一个个都傻了眼，这一路长途跋涉，不知是何年月才能翻过去。
颛孙正文便有了青山埋忠骨的感慨，秦由俭听不得他啰嗦，当即让御林护卫去买马。
河关远不如会水，没有马市，因是山地，这里所用的马匹都是一种矮脚马。
马是当地人的重要营生，简直惜马如命，御林护卫寻遍了码头，又不能强夺，用重金才换回五匹矮脚马和一头驴。
矮脚马虽然难看，但性情温顺，善走山路，且能负重，还能凑合着骑。
但秦由俭看到那头驴时，脸就变得很难看了，护卫说了原由，他也是无奈。
伏觞看着那头灰脸白唇，始终一副笑脸的驴，觉得有趣，就执意要了下来。
颛孙正文连呼“骑不得”。
“有何骑不得？”伏觞笑道。
“三皇子身为皇族，怎能骑这畜牲？”
“这驴是畜牲，那这些小矮马就不是畜牲吗？在你们眼中，就只有贵贱吗？贵贱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所以，我有时在想，你们护的是我这个人呢，还是我这个三皇子的身份呢？”
伏觞的话把众人问得冷汗直淌，颛孙正文连连自责。
伏觞笑道：“我又没有责罪你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我喜欢骑这头驴啊！你们总不能还要剥夺我喜欢的权利吧！”
秦由俭、颛孙正文连说“不敢”，这才骑上矮脚马，跟着伏觞“哒哒”上路。
他们骑在矮脚马上，双脚却快要耷拉到地上了，模样十分滑稽，再看到伏觞骑着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这才发觉他选择骑驴是多么的正确。
出了河关码头地界，山道蜿蜒，放眼望去，荒无人烟。
他们不再担心有追兵，在秦由俭的印象中，由会水至武都城，淮江西岸就不再设有州府。但山上不时传来豺狼虎豹的嗥叫声，令秦由俭极度惶恐不安。
他开始后悔起来，心想，会水城的那些兵痞，不会不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而且又得了好处，未必真的会追回来。
他们没想到伍元化遇到方凌后，就转道淮江，走的又是山的另一边，自然就看不到御林军的信号箭。
万山苍莽，同样的青山绿水，伏觞却无比怀念在藏天书院短暂的日子，那里的阳光很明媚，山色很清丽。
感慨之余，就想吟上两句，却发觉自己词穷，方知该读书的时候浪荡了日子。
他只好干巴巴地道了句：天凉好个秋。
秦由俭闻言，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伏觞，气得伏觞连翻白眼。
颛孙正文明白他的心境，嘲笑秦由俭马屁拍的不是时候，却又被伏觞说落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二人少了一些拘谨，多了一些随意，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让伏觞很是舒心。
秦由俭、颛孙正文也有一种与朝堂之上截然不同的感受，越发盼着眼前这位三皇子早日登基帝位。
他们的好心情，却时常被山上野兽的嗥叫坏了去，在秦由俭说了一万遍的“罪该万死”之后，他们终于被一群狼包围了。
最初，是两只灰色的狼从荆棘中窜出来，堵在前面的山道上，瞪着浅黄色的眼睛盯着他们不放。
护卫上前挥刀驱赶，它们边退边发出阵阵嗥叫，最终引来了二十多只狼，始终游荡在他们周围数十丈之外的地方。
秦由俭、颛孙正文何时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浑身哆嗦个不停。
那三名护卫不禁暗自叫苦，三两只狼，他们不放在眼里，但身手再好，也难敌饥饿的狼群。
他们忙点上火把，放火焚烧山道两旁的荆棘、野草，伏觞拿着一根烧着的枯树枝，跟在他们后面放火，山道两侧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这才吓退了狼群。
然而山火遇风迅速蔓延，他们摆脱了狼群，眼看却要葬身火海，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撵着坐骑跑出火海。
众人被醺得满脸黑灰，衣衫也被烧得千疮百孔。
又行出数里，天渐昏黑，御林护卫寻了一座山洞，又在洞口燃上好大一堆篝火，一是用来御寒，二则怕狼群再度来袭。
想到白天的场景，秦、颛二人仍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经历过彀城之难，伏觞就觉得自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对二人的感慨嗤之以鼻。
三个护卫在路上时，顺手打了一些野味，这会儿在洞外剥皮的剥皮，生火的生火，好一番忙活，不多时空气中就弥漫出诱人的肉香。
看着野味“嗞嗞”冒出油滴，伏觞三人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连日来的一路奔逃，他们只食干粮，已是多日不知肉味了。
护卫把烤熟的山鸡、野兔依次分到各人手人，秦由俭两眼冒光，双手部着树丫的两端，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口，“哎哟”一声，嘴巴就被烫出一圈水泡，但肉香馋得他顾不上疼了，说若有美洒就更好了。
伏觞心想，在万泽山下，他说伍元化欠他一顿豪饮，那是想让伍元化好好活着在武都城见上一面，这时又提到酒，怕是他的真性情了。
颛孙正文则斯文了许多，小口嚼着肉，摇头晃脑地说：“不错，果真不错！”
伏觞举着串着山鸡肉的树叉，不禁想到了方凌，他记得方凌说以前经常在江边烤鱼吃，就对护卫说道：“明天，我们绕到江边走，抓几条鱼，改改口味。”
三个护卫轮流在洞口值守，伏觞三人和衣而眠。
枯枝在篝火中“噼噼啪啪”炸出火星，打着旋儿消失在手能抓住的黑夜中。
伏觞在睡梦中被护卫的呼喝声惊醒。
他看到篝火外面的黑夜中，浮现出一个个游弋的绿光，光点虽小，却散发出阴森森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颛孙正文哆嗦得话也说不清了，秦由俭也好不到哪去，胆颤心惊地说道：“还是白天的那个狼群！”
伏觞不解，问道：“你怎知是狼？又怎知还是白天的那个狼群？”
秦由俭心中叫苦，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三皇子还问这些没用的。
可他怎敢把这话说出口？但又不敢不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狼在夜里，眼睛都是绿色的呀！究竟是不是白天我们见到的，微臣不敢断定，只知道白天我们见到过，想必还是它们。”
伏觞是在皇城中长大的，以前连帝都都没有出去过，没有世间的阅历，听秦由俭这样说，就当自己长了一回见识。
护卫持腰刀、火把守在洞口，其中一个护卫不停地挑动火堆，想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秦由俭心急如焚，叫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没有新柴，火迟早要灭，到那时————！”
伏觞笑道：“那你还不快快想出个办法？”
秦由俭额头滚出汗珠，心想，三皇子果然非比常人啊，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静！莫非他想到了什么办法？
他念头未落，洞外忽传来一阵响彻山谷的狼嗥，“呜——呜——”，声音由远而近，透着凛冽的寒气。
“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划过，跳落在远处，隐现在篝火的余光中，狼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感到一阵扑鼻的腥风，护卫看到那个黑影不由地倒退了一步。
那是一头长着满嘴獠牙的巨狼，映着篝火，双目猩红，随着它一声低吼，一个个绿色的光点围了过来。
三个护卫一手持刀，一手持火把，缓缓后退，紧紧守在洞口前。
突然，“嗖”的一声，一团黑影闪过，火堆被卷得七零八落，火星四处飘飞。
眨眼间，一名护卫不见了，紧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浮现在黑夜中的点点绿光，越来越近了。
颛孙正文抱头哀呼：“我命休也！”
蓦然间，一道滚雷带着耀眼的电光由天而降，紧接着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浑厚的声音令人心神俱颤。
群狼在电光中显现出身形，四肢趴在地上，仿佛被压得筋骨尽断。
秦由俭绝望了，喃喃说道：“完了，又来了一头，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