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寒城往事（上）吕氏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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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寒城是西琉域东部与东神州、北漠寒原接壤的一座城池，与落玄城相距五千余里。
这里的气候长年如秋，植被终年不枯，地域延绵千里，由数十座城池组成，人口千万之多。
西琉域与东神州之间是地形复杂、荒无人烟、纵深数万里、妖兽出没的荒芜之地，世人称之为曦原。
西琉域与北漠寒原之间则是数万里的冰川雪原。
秋寒城就像是西琉域伸进这片辽阔的原始荒芜中的一把巨斧，隐藏在暗中窥视着东神州。
正因为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秋寒城成为西琉域东部最重要的城池。
秋寒城虽不如落玄城繁荣，但在四个大陆中极负盛名。只因为那里屯有西琉秦氏王朝的百万玄甲铁骑。
在修界，千年前那里曾有一座问鼎修真大道的明院。另则，秋寒城与神秘莫测的曦原紧邻。
凡界人族惧妖兽不入曦原，修真者偶有入者，却是秘而不宣。
因为世间传说在远古时期，曾有两大宗门坐落在那里，且有两部旷世神典在三千年前先后由曦原现于世间。
远古宗门遗落的无数传承自不必说，不论得到与否，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因为曦原之地不同于原外，天地法则变幻无常，修真者的境界受限，修为大跌，且无法驭空而行，虽不是九死一生，但也绝非是谁想去就能去得了的。
远古时期的曦原是什么样的，自然界历经千万年的变化，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想必不会是如今这般荒芜。
那两个远古宗门，除了《通世藏经》简单记述过它们的存在，基本上已无从考究，真真假假，也鲜有人知道真相。
有关曦原的传说很多，但与史书记载相近的，则是一个在世间流传了数千年的传说。
传说源自于那两部旷世神典的现世。
西琉域官史上记载，相传秋寒城有一吕姓人家，是西琉域前朝吕氏皇室的一支，因当朝西琉域秦氏皇室对吕氏的灭族追杀，这支吕氏遗族逃亡到曦原隐匿踪迹。
四百年后，西琉域王朝到了秦三世十一年，从曦原走出一位叫吕桐的人，不仅有通天的惊世修为，而且身后还有一支训练有素、战力极强的妖兽大军。
秦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妖兽天生体魄优于人族，一般刀剑难伤，又有飞天遁地的异能，秦军百万金戈铁马难敌铁兽洪流，节节败退。
吕桐驱使妖兽大军一路向西，所向披靡，不到半年，就直逼西琉大秦皇城——西都。
吕桐入世时即宣告，他只为吕氏一族复仇灭秦，并无谋天下之心。一路征战，虽无心滥杀，不占城池，但有战争的地方就有杀戮，且妖兽所过之处，市井毁之殆尽，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西都岌岌可危之际，秦军中有一位铁匠出身的将领，姓魏名子健，历经此前两次浴血奋战，深知普通军队对上强大的妖兽，根本就不堪一击，便把想法报知秦军统帅，调集所有军资，装备了一支十万众的重甲铁骑。
同时，秦三世动用了先祖留下的秘法，邀来獬豸神兽，才把吕桐所率的妖兽大军阻挡在西都以东八百里之外的秦川大地。
獬豸的出现，是个意外，吕桐哪能想到大秦会邀来獬豸族的神兽相助呢？那重甲铁骑虽有一战之力，但真正起关键作用的是妖兽面对獬豸的威压，战力大打折扣。
在两军相持之际，秦氏派使者前往，对吕桐说：“为族复仇本无可厚非，但两族之间的仇怨，何必让天下百姓受苦？吕氏暴政遭世人唾弃，导致王朝被灭，是天下民心所向，你这般暴戾行径又岂能被天下人所容？”
吕桐说：“我为吕氏族人复仇，何需天下人怎样看我？我无心于天下，一心只想和秦氏有个了断。”
使者说：“既如此，你率妖兽大军入世征战，又是何故？”
吕桐冷笑道：“西琉域是你们秦氏天下，我虽无心得之，却也是能毁尽毁。”
使者悲声道：“这又何苦？秦氏虽坐拥江山，但睡不过一屋一床，食不过一日三餐，天下终究是黎民百姓的天下，你如此做法简直愚蠢至极。”
吕桐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说辞万千，不过是求罢战，以免百姓之苦，我又何曾想让天下百姓生灵涂炭？罢了，就应你所求，但吕、秦两氏终要有个了断。”
“当何了断？”
“听闻，秦三世文治武功了得，尤胜先人，修为更是已至混元境，当世罕有敌手，七日后，我在西都荡阴山，与他生死一战，他若不应，大可做缩头国君，但我誓必踏平西都城，灭秦氏一族。”
使者来前，有谋臣已推断是这个结果，也早探知吕桐是混元境的修为，论实力境界，两人相当，但西都城有一座“九宫皇天阵”，是秦氏先帝与一位创世大能留下的阵法，可以困住“混元境”大乘以下的修行者，一旦启动大阵，便可伺机灭杀吕桐。
秦三世行事磊落，但不迂腐，此战毕竟事关秦氏一族乃至西琉域的兴亡，而非他个人的生死，朝堂上默认了此举。
那使者闻言，便假意商讨道：“我主胸怀天下，乃一代明君，更恪守两界秩序，岂能与你生死对决？此行大不妥。”
吕桐不屑地说道：“他是否明君与我何关？但他若非西琉秦氏帝王，又怎够份量？”
此战，西琉域官史上记载：秦三世十一年，吕氏后人吕桐于秋仲巳时凌空飞降西都，西琉秦三世应约与之生死对决，二人所战之处皆疮痍，山崩裂，地塌陷，西都东城崩塌十里，城外荡阴山被毁过半，二人血战三日三夜，气尽力竭，秦三世略胜一筹，吕桐终败亡荡阴山中。战前，秦三世秦珏与之立约，此战后，秦吕两族仇怨就此了断，后人不得再提。
官史记载很简略，隐去了很多细节，且歌功颂德是官史的主要功用之一，所以这一战的真实情况，远非官史记载的那样。
秦三世是当时世上七个踏入混元境的大能之一，堪称为传奇，因为在他修至破幽境之前，无人知晓他是修真之身，在登基后的第五年，更是踏入了混元境。但他极为自律，始终恪守修凡两界的秩序，从不以强者之尊，扩疆拓土霸权天下，也不以王权加身，欺霸修界，掠夺资源。
亿万众生之中，混元境少之又少，之上固然还有创世境，但那是传说中的存在，当时世上最高修为的就是那七个踏入混元境的人。
因为吕桐入世前一直在曦原，不为世人所知，所以吕桐并不在这七人之列。
在世人眼中，修行到他们这个层次，很难再有值得他们出手的了，而混元境大能之间的决战，更是千年难得一见。
西琉域的动荡，是因为从曦原走出的吕桐，整个世间都在作壁上观的时候，突然疯传他和秦三世的生死对决，无数修行者不远万里进入西琉域，就为了一睹这一场当世巅峰之战。
所以，官史对这场巅峰对决的记载，后人是无法认同的。
当日，吕桐一身白衣飞临西都城上，衣袂飘飘，背托圣洁光晕，神采俊逸，与世人传言的魔头形象大相径庭，西都城内无数少女为之倾倒就是例证。
“秦珏何在？”
他身在半空，声震西都，天地间一时尘飞云涌，风荡四野，城下观者，顿感足下颤动，有体弱妇孺者竟跌倒，引得市井一片骚乱。
与他形单影只相比，秦三世的出场气势恢宏，极具王者风范。
在三十万守城将士的威武雄壮、天开地合的号吟中，城中那一阵糟乱立即了无声息。
气宇轩昂的秦珏一身缕金镶玉锦袍在十八位金甲神将的护卫下，既不早一刻，也不慢一分，从西都皇城中缓缓腾空而起。
秦珏立于空中，拂袖轻挥，整齐的号吟声随之顿落，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空无一物，即便是远在西都城十里之外的修者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秦珏虚空一步百丈，近身到吕桐十米之外，那十八位金甲神将则凝身不动，仍立于秦珏身后百丈之处。
秦珏与吕桐相向而立相互打量片刻，秦珏朗声道：“早作今日了断，黎民百姓也免于苦难。”
从曦原一路走来的吕桐哪会把秦三世的身份放在眼里，讥笑道：“欺世盗名！你这般言辞是说给世人听的，否则何以彰显你胸怀天下百姓的仁君形象？”
秦珏淡然一笑，没有一句辩解，问道：“今日之战，决生死？”
吕桐沉声道：“秦氏成就帝王霸业倒也罢了，自古成王败寇，然秦家势要灭我吕氏一脉，实属大恶，如今，我自曦原来，破你万里河山，杀你万千将士，至此，除决生死，还能有何？”
秦珏见吕桐心念决绝，叹息道：“你有此执念，找我单决就是，何必生灵涂炭，动荡天下，累及世间无辜百姓？也罢，天下为证，此战不论谁生谁死，秦吕两族仇怨就此了断，后人休再提及。”
吕桐感到有些意外，吕氏族人在世者已极少，后人提与不提没什么区别，但这句话表明了秦珏的态度和立场，至少他现在觉得秦珏与父辈们口口相传的秦家人有很大不同。
秦珏自登基以来，对吕氏遗族多少有些了解，他并不赞同先辈对吕氏灭族的做法，认为成就霸业固然要有光耀千古的雄才大略，行事果决，不可优柔。但守成之君，应以仁德治天下，所谓仁者无敌。
一个国度，一个世界，当以强者为主宰，他人若成气候，颠覆秦氏皇朝，那也是优胜劣汰，朝代更迭的必然。
灭他人之族，且不说是伤及无辜，看似一劳永逸，其实就是自闭，不知自强，长此以往国体必弱。
就如现在，若没有吕桐的出现，西琉秦氏皇朝如何能有称霸后世的“玄甲铁骑”？而且世间万事万物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没有他吕氏，也会有李氏、刘氏，又如何能杀尽灭绝？
吕桐瞬间的的迟疑，尽落在秦珏眼中，不失时机地说道：“我有一疑惑，不知吕兄可愿一解。”
“愿告其详。”
“吕氏先朝被灭，实乃是暴政天下，民心所背，而我秦家，历代先祖施仁政，故民心所向，朝代更迭也是必然。”
“说这些何用，我无心天下，更无帝王皇权之贪念。”
“我秦氏先祖虽不精于修真大道，却因机缘得到一部稀世传承，名曰‘开天神典’。但先辈一是顾忌修凡两界秩序，宁舍其一，精力皆用于朝政，二是受天资所限，故对这部神典是有传无承。我承祖上福荫，机缘造化所至，踏入修行大道。修行晋境之难，尤以天行境之上，世人无法想像，我集无数资源于一身，方于三年前踏入混元境，而你，一无传承底蕴，二无修行资源，如何修得混元境？”
“吕氏一脉没落后，论底蕴确不及你们秦氏，先辈中虽也有修真者，但大都在辰聚境之下。我生于曦原，一次历练，无意中得到远古宗门的传承‘圣世光明神典’，我知道‘开天神典’，它也出自曦原，可惜我无缘得见。”
“原来如此！不错，‘开天神典’的确出自曦原。”
秦珏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示意吕桐看向远处无数观战的修行者，说道：“当世，混元境大能，因你的出现，也仅有八人。混元境之战，千年难见，你我修为相当，又是生死对决，堪称当世巅峰之战，定被后世传载，故有一事，我需说于你明白。”
秦珏盯着吕桐的眼睛，说道：“你身负吕氏一族的血海深仇，是为氏族而战，而我身为一代帝王，除了代表秦氏家族，还背负着西琉域的天下，当会全力一战，故，我若不敌，必会动用‘九宫皇天阵’。”
秦珏话音刚落，四野八方一阵唏嘘。
唏嘘的是这种层级的生死对决，未战却先告知对方自己的底牌，这是何等的磊落？
他们中少有人听说过“九宫皇天阵”，但也能明白用于混元级的对决，此阵威力至少在破幽境之上。
秦氏皇室及朝堂大臣均是讶然无语，心怀各异。认为秦珏迂腐者有之，认为秦珏乃一代仁者明君者有之。当然，也有人认为天上的这个帝王奸诈无比，实乃一代枭雄。
吕桐不禁对秦珏暗生敬佩，心中忽生起一阵难言的感慨，说道：“全力而为，何尝不是一种尊重！”说罢，便作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