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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朱家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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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凌和青牛在江边磨蹭了好一会儿,天色黄昏才渡江,沿月漓江东岸向北行了数里,来到“伏波山”下,翻过这座山就到朱家了。

渡江时,方凌怕江水浸湿暗金,就把那两个筐挪到青牛背上,他自己泅水过江,顺便逮了些小鱼,行到这里,天已黑透,夜空中升起一轮弦月。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之前一直在等天黑,是想黑夜有利于暗金脱困,可是,据说鸟类夜里都是看不到东西的,带它回朱家吗?好像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他觉得暗金既然是神兽级的,再是幼兽,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没准夜里也能看到东西呢?

暗金已经从筐里跳出来了,这一路行来,可把它憋屈得够呛,那些枯枝烂叶散发出腐败的土腥气,真是难闻死了,自己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呢?

月色下,它忽闪着宝石般的蓝眼睛,抖了抖身子,舒展羽翼,又跳跃了两下,贪婪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瞬间就有了精神。

它看出方凌心中的疑惑,轻巧地飞到青牛背上昂着头对着方凌“咕咕”低叫了两声。

“你能看到?嗨,神兽就是不一样啊!哈哈,在夜里,他们再厉害的法器,也是没用的了。”

方凌放心了许多,如果把暗金就这样带回朱家,还真有些不方便,他可不是朱家的子弟。

“切,自相矛盾的家伙,这会又怀疑我夜里看不见东西了,我有那么不堪吗?当我是什么啊?我可是神兽啊!”

暗金一副不屑的模样,高傲地昂着头,但方凌不是救命却胜似救命的冒险相助,它还是极为感激的。

“小方凌!”暗金盯着方凌,突然安静下来。

“嗯?你要离开吗?好吧!早早地回家吧!”方凌走上前,伸手抚摸暗金的羽毛。

暗金不习惯人类的亲昵举动,但这次没有抵触,顺从地让方凌的手在它身上滑过,当滑到前面胸部的时候,它突然在方凌的手背上轻啄了一下,跳了出去,展开羽翼升腾而起,低空盘旋了两圈,瞬间如一道闪电刺向夜空。

方凌看着在月色中迅速消失的黑影,心生不舍,大声喊道:“路上小心啊!”

一声响彻夜空的鹰唳和着他的喊声回荡在夜色里。这一声鹰唳,音域宽广,音色嘹亮,含义又十分复杂,既是宣泄心中的郁闷,又是对方凌那一声关怀的回应,更是对隐匿在暗中欲对它下手的那些人的讽刺与宣告。

方凌仰望那一轮弦月,喃喃说道:“这脾气,真是高傲、任性的不行呢!”

翻过一座山丘远远看到伏波山,他才想起挂在青牛脖子下面的鱼蒌里,还有几条他抓的鱼呢,那原是给暗金准备的。

现在,鱼还在,暗金走了。

伏波山又名“虎山”,叫它虎山不是因为山形像虎,而是在月漓江西岸有一座“狮山”。

按照万物皆阴阳相衡的说法,狮山应有虎山相应。伏波山名字的来源,则是因为之前虎山紧临月离江,月漓江水道在这一带两次急转,几乎折成两个直角。后来,这一带的水道在一夜之间被取直了,从此就改名为伏波山。

一种说法是地质运动,伏波山被平移百里至现在的位置。另一种说法是有一位通天大能利用绝世手段,平移了伏波山,取直了月漓江水道。

传说中的那位通天大能隐指朱家先人。因为在那场剧变之前,朱家先人就在三面临江的伏波山中建立了庄园,而地形剧变之后,朱家庄园丝毫无损,实在令人称奇。千年来,朱家依祖训,庄院的规模和格局都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朱家依山而建,占地极广,三丈高的院墙用青色石砖构筑,墙宽四尺有余,三面建有哨台,高大的正门有两尊高约五尺的岩雕石狮,门洞两侧的建筑飞檐翅角,两盏风灯上写着古体朱字,进门是七级台阶,为浮雕刻绘,朱漆檀木大门,金漆狮兽衔环,对开的两扇门上各有七行七列黄铜门钉。从里及外透着的一股威严,然而大门正上方却挂着“文曲星耀”的门匾。门匾上的字迹已显斑驳,可见年代久远。整个庄院七进七重,檐廊交错,绮窗绿障,借山势筑飞宇楼阁,引江水建小桥流水。

朱家家主是朱洪鼎,长子朱世文,如不出意外,将是朱家下一任家主。朱洪鼎另有一子一女,次子朱世武,女儿朱玉莲十年前远嫁神州帝都。朱世文膝下有朱锦泰、朱锦山两子,朱世武膝下则有朱锦杰、朱紫珊一子一女。

方凌今天回来的比平时晚,他牵着青牛从侧门进去,进入偏院,在往柴房去的转角处遇到同是仆役的张运敬。

张运敬十八九岁,五大三粗的身板,外表憨厚。然而外表不能说明问题,他依仗跟着管家做事,闲时混在朱锦山的后面,在朱家人面前,极尽奴才本色,在朱家下人面前却又自视高人一等,遇事奸滑,欺凌弱小。

早上他站在伙房门口,看到眉清目秀,神情俊逸的方凌牵着青牛准备出去,低头又看到水缸中映出自己那副粗鄙不堪的模样,心里不顺,就无端地甩了方凌一鞭子,却借口说是学人家练鞭响,不是故意伤的,反过来还埋怨方凌走路不长眼。印在方凌脸颊上的鞭痕到现在还没消退。

张运敬一看到方凌,就嘻笑道:“凌娃子,紫珊姑娘来过,找你要什么东西。”说着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你要不要过去回个话?”

“紫珊小姐要的那个曲谱,我抄好了,今天太晚了,改天我再给小姐送去。”方凌低垂眼睑,卸下柴草,解下鱼蒌,拍了一下青牛,青牛一步一晃独自去了牛棚。

张运敬嘻笑道:“要不你把抄的东西给我,我替你送去?”

他口中说的那位姑娘正是朱世武的小女儿朱紫珊,年龄大方凌一岁。

他这般行径,方凌哪能看不出他没安好心?但也懒得和他计较,便进到屋中拿出那本曲谱递给他。

张运敬大字不识一斗,把曲谱翻过来倒过去,分不出正反,眼见看不出明堂,就随手往腰间一塞,摆出一脸的憨笑去了。

方凌和衣躺在床上,耳中幻觉般地响彻着暗金的那声鹰唳,心中有些不安,难以像平时那样进入自然吐纳的状态。

辗转反侧间,有脚步声响起,月光下,门外映出一个少女曼妙的身影,一身罗衣,长发如丝,弯眉如黛,明眸皓齿,容颜精致,美丽不可方物。

“方凌?”那少女扶着门框轻声问道。

“紫珊小姐,张守敬已经把曲谱送去了。”方凌忙起身,整了一下衣衫,侍礼相待。

朱紫珊用鼻音轻嗯了一声,“你怎知我是来拿曲谱的呢?”

方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本想说是张守敬告诉他的,但是听朱紫珊的口气,好像又不是为曲谱而来。

朱紫珊嫣然笑道:“你看我带的是什么?”

说着从身后伸出手,掌心托着三四个小瓶子。

“你逮的鱼儿呢?给我做烤鱼吧,你知道的,膳房的那些人笨的要命,总是做不出味道来,还是你做的最香,最好吃。”

方凌心想:“我能知道什么呢?膳房的师父厨艺何等精湛,你是好的吃腻了,若非知道你心地不坏,旁人会以为你是来故意刁难我的呢。”

后园学堂的学生以朱姓旁支子弟为主,像朱锦泰、朱锦山、朱锦江、朱紫珊这样的嫡系子弟,主要跟朱家家主修习。可是他们毕竟都年岁尚小,喜欢热闹啊,所以主修之外,平日里也会到后园学习、玩耍,对方凌很熟悉。但方凌很自觉,顶多当个旁观者,或是陪衬一下。

朱紫珊是个例外,她喜欢方凌的安静与干净。在她眼中,方凌虽然是朱家下人,但与众不同,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不像别的小孩那样闹腾,更没有下人惯有的那种粗俗。

对于方凌离开后园学堂,她倒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们本来就不在一起修习。她时常来找方凌,偶尔也会缠着方凌,让他从江中逮些鱼儿烤着吃。

今天的遭遇让方凌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仍是挂念暗金,听到朱紫珊问他逮的鱼在哪,忽感到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想起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他一手提着鱼蒌,一手拎着一个简易的铁架,又从柴房抽出几根干柴,和朱紫珊来到偏院的一处院墙下。朱紫珊蹲在一旁看着他清理鱼鳞和内脏,时而抬头看一眼面容清秀的方凌,觉得他仿佛褪去了孩童的稚嫩,隐然有了少年的青涩气息,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方凌摸出火镰正要点燃干柴,朱紫珊伸手拦住他,开心地说道:“以后就用不着火镰了,看我来生火啊!”

“波”的一声,一团橘红色火苗从她细嫩的掌心中出生,她挥手之间,这团抛向干柴的火苗就迅速蔓延开来,“噼噼啪啪”把干柴燃着了。

“咦!方凌,你不觉得奇怪吗?”

朱紫珊本以为方凌会表现出吃惊的模样,可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副“没什么啊”的神情让她很是无语。

当方凌在黑驼山吸纳天地力量,感应天地法则,产生那一丝顿悟时,对凡间的修行开始有了一些浅显的认识。朱紫珊手中能凭空生出的火苗,他是有些意外,但还没有到吃惊的程度。

在他看来,自己无所依靠,尚能踏入修行之门,那么朱家千年传承,远不是他能想像的,即便有再多的意外,都是理所当然。

铁架上的鱼滋滋地发出响声,溢出阵阵肉香,被烤出的油脂滴在干柴上,炸起点点火光,方凌依次翻倒那四个小瓶的佐料,又等了片刻,捡了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递给朱紫珊。

“方凌,我已经修出火行法则啦,虽然是初入火行,可爷爷说,我是朱家数百年来第一个修出火行法则的人。”

朱紫珊一手举着穿鱼的竹签,一手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渍。

“那很好啊,你哥哥怎样呢?”也许是朱紫珊的缘故,他对朱锦江也颇有好感。

“我哥哥修出的是木行法则,锦泰哥和锦山哥修出的都是金行,而且锦山哥的金行已到小乘境,爷爷说只要到小乘境就可以修习我们朱家传世功法了。哎,要不你也修行吧,我们几个一起多好啊!”

“世家传承,哪有传外人的”

“也是啊,不过,我可以先去求爷爷,不行的话,我可以偷偷告诉你啊,不让他们知道就行了。”朱紫珊心无城府地说道。

“不用了,我现在也挺好的。”

朱紫珊见方凌婉言谢绝,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妥,一时没了主意,无聊地用那根竹签挑动柴火。

她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你说的那个学堂我觉得好有意思,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呢?我很久没去碧莲峰了。”

想着可以去碧莲峰玩,她就高兴了起来,“还有啊,我们可以一起去江里逮小鱼回来!”

“好啊,可是恐怕你不容易出去的。”

朱紫珊忽然到如果他俩真的在江水中逮鱼,那情形又如何是好?下意识地拉拉了衣角,脸色一红,心中荡起一阵涟漪。

弦月当空,稀疏的星光点缀在浓重的夜色中,月影西移,院墙的月影渐渐遮住了他俩。朱紫珊离开时,说她不会泅水,逮鱼的事儿留给他一个人做就行了,但碧莲峰下的学堂她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方凌回到柴房旁的小屋,刚躺下,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张运敬走进来,在屋中转了一圈,摆出一脸憨相地说道:“凌娃子,周胡家的来了,说要留宿一晚,我想怎么着也得给他两口子行个方便不是?今晚我就睡你这啦。”

他不等方凌应声,就自顾坐到床沿上,把床压得咯吱作响。方凌的床铺本就狭窄,张运敬这牛犊子似的体形,如何能睡下他俩人?

“呵呵,我这人夜里睡着好打梦锤,你可小心点。”

方凌也不理他,起身抱着被褥向外走去。

“你把被子抱走,我盖什么?”

“我不习惯别人睡我的被褥。”方凌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去了牛棚。

“呸,挺能装的,再干净,也是一个下人。”张运敬不屑地嘟囔道。

刚才朱紫珊来找方凌,他都看在了眼里,心中羡慕嫉妒恨,恨得牙痒难耐,极为郁闷。他自然不会蠢到自己能讨得朱紫珊的欢心,这个觉悟他还是有的,也没有蠢到看不出那朱家丫头喜欢方凌。

这本来不关他的事,可他就是觉得上天不公,同为下人,为什么就有这么大的差距呢?好吧,这是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这是他俩的事,可是方凌冒犯了他,戳破了他心中那一丁点微小的可怜的龌龊的泡影。而且,他十分肯定,照此发展下去,这个绝对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过程,却严重影响了他在下人中的地位。他自知是一个下人,但也一向认为下人也应该有活着的奋斗目标。

方凌挨着青牛躺下,稍一调息就进入吐纳的状态,那层淡淡的绿色光晕再次散发出来,青牛浑身颤抖了一下,不安地四处张望,当它看到身边的小主人身上散发出的绿光,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就安静下来,用牛角挑起被褥盖在方凌身上,掩住了绿色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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