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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林泉暂洗经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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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淑急忙用眼神阻止梅儿继续说下去,对于君臣大义都是深深刻在每个人心上的,只是每个人因时因地因为自己所处的位置,对于纲常的认知也有偏差。

宗淑的父亲便是天子近臣,耳濡目染下,宗淑对于君王的认识较普通人更深刻一些,那便是宗放的教诲中将君父的概念与具体的君主分离开,他曾多次与弟子们论述所谓君臣之道,兼论儒道纲常关系。

宗放并不认同道家南华真人所言君主无为,臣子有为的君臣异道之论,之不桎梏于至圣先师的尊尊臣臣的绝对君臣效忠之意,更倾向于至圣之后亚圣的思想,即“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而宗放更将忠诚抽象与具象都有所指摘,其强调的忠君并非盲目的遵从某个具体的君王,而对于君王也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也就是符合为君之道的帝王才是应该效忠的对象,但是又强调对于国家忠诚的绝对性,即忠君与忠国的对立与统一,概而言之君主的所作所为于国有益,则忠君即是爱国,二者是统一一致的,但若是君主乃是祸国殃民之辈,则国家高于君主,为臣子当有所作为以顺民心天道。换言之,对于无道君主,可谏之,不行或可逐之,或可自退,或可出奔,总之不可同流合污也。

故而 ,宗淑以及父亲的弟子们虽然未曾位列朝班,却少了许多对于天子的敬畏与不切实际的期待,在他们眼中,王位上的君主只是名分是君王,但所作所为是否符合君王之道,那是在群臣的辅佐下,得到万民推崇才能证明的,所以宗淑与芦颂他们私底下议论朝政,太后与天子对于他们也便少了层神秘感。

而梅儿因为自小成长于宫闱,每日行走于内壸,日常接触的乃是外人难以企及的禁中奥秘,因此早就少了对于帝王之家的敬畏,说起君王来更是视若平常人一般。

但是对于如风鸣这些广大普通出身,居于民间的文武士人,他们对于天子的认知那可是视若太阳一般的存在,正如民间广泛的最淳朴的认知,天子总是圣明不会犯错的,世道艰难只是奸臣作祟,贪官横行罢了,这些人一时得逞只是因为君父俗务繁忙一时顾及不得罢了,只要是圣天子发威,圣光所至这些小人也就冰消瓦解了。

故而梅儿还要冷讥热嘲,就要拿当今天子说事儿,宗淑便急忙阻止了她。宗淑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位师兄,旁的事风鸣从不固执己见,但是涉及君臣之义这等纲常之道,一言不合,风鸣可是会立刻息交绝游的,他这个脾气秉性,便是恩师也是无奈,更何况外人。

梅儿也是剔透玲珑之人,立刻转换话题,只是眼神里对于风鸣透着一丝别样感觉,这等好男儿就这么以赤子之心卷入宦海,也不知是福是祸。

三个人不多时便来到智全宝宅子,这个宅子其实他们估计也该搬出去了,倒不是智全宝这边不方便,而是承公已经建议经抚司的幕僚们悉数搬入内城中去,而宗淑与风鸣二人如今更是承公身边离不开的人。宗淑如今于公便如承公身边的记室参军事一般,类似私人秘书,营丘栿则似掌书记一般,更为重要,堪称机要秘书,而芦颂更似前朝的别家从事,忝作行政秘书一般,更何况他们三个还要从学于承公,往来甚密,因此居住上更是越近越好。

至于风鸣如今更是贴身侍卫的存在,为此公良吉符还安排在后宅为他安排了一处居所,所谓朝夕相处,维护承公周到是也。

其实宗淑心里也明白公良吉符的安排,既然外部压力已经几乎不存在,都转运司又缩回了顺昌城,那么如今经抚司集真观一脉独大的局面也该调整,这也是应有之意,否则长此以往上下都不安心。

风鸣与梅儿有说有笑,但是宗淑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看来等紫舒軏回来,雷师兄与源师兄他们二人的去向也该明了了。

见到三娘,四个人也没多废话,其实宗淑与梅儿确实现在不想太多瓜葛,只是彼此也算利益扭结,而且如今彼此还各有所图罢了,三娘本来已经答应下来的事,对于具体审问谁倒也无所谓,只是她与宗淑眉眼间传递的都是一个疑问,为何审问人犯非三娘参与不可?皇城司难道不介怀三娘的身份吗?

匆忙用了些饭食,四个人又往内城来,如今人犯都不敢再关押于诸城门中,如今都是羁押于府衙与寿安县,似翠蕤阁涉案的都是重犯,全都看押在府衙中。

到了府衙,宗淑也是规规矩矩按着章程办理,那司理参军急忙过来亲自应承,似应天府这等大府这司理参军也是左右两人,如今也只有司理右参军在任,此人也是趁机打听些上面的消息。

宗淑也是让他安心,数次大案都未牵连此人,可见此人不仅是营丘大判信重之人,更是个知道进退利弊者,故而也透露了先将他转为司理左参军,日后再看他自己的意思,是否愿意下去任事的意思。

此人听了这消息更是殷勤,莫看只是从右变作左参军,毕竟也是排名在前的,而对于掌管刑狱囚犯以及审讯勘鞫公事,他早就厌烦够了,巴不得到地方做个县主簿也是好的。

他也不问两个女子为何到此,便将四人请到了右司理院少待,由此可见此人的谨慎,便是如今监管左右司理院,他也轻易不涉足左司理院内,这一点倒让宗淑极为欣赏。

此人对待自己这么一个少年进幸虽然热情殷勤却不卑不亢,做人活络却又知道进退,做事精明却也拿捏清楚,倒也是个妙人。

四个人在公厅内等着,这参军亲自去提拿人犯过来。

不一会儿,先是几个官差进来复命,宗淑二人一看也是熟人,一个是原大理寺领班的捉事使臣,另一个则是启封城的世代仵作出身。

“伯玉兄,果兄,”

他二人一个是低阶武官,一个是贱业差役,但是宗淑也不以身份拿人,倒是对他二人本事更为看重,

“公良先生已经对于二位的调任做了安排,怎么没换了公服?”

宗淑亲自将二人揽入座位,继续说道。

“参谋已经发了公函,我二人也是等着正式调任,如今已经在衙前效力,只是毕竟还差着手续,咱们也不急于这两天。”

“伯玉兄,你可是咱们应天府将来的总捕,还是整训之后北边的巡检使,也该早早把官威拿出来,”

宗淑又转向那司理参军道,

“老兄,怎么司法参军那里有什么难处?”

“哪里有什么难处,只是如今录事参军那边也是等着中枢那边的调任消息,也是忙的不知东西了,故而司法参军问了两次也就等着了,这也是我这边的疏忽,这会儿我便拉着他一起去寻那录事参军办事。”

这前捉事使臣也在衙门中熬出来了,哪里不清楚里面的干系,已经是面露难色,宗淑哪里不明白这里面的勾当,急忙说话,

“原本也不是老兄你的事务,哪里让你们作难,咱们公事公办吧,总要有个人料理录曹事务不是?”

这司理参军的心思宗淑看明白了,他这是想办法的催那录事参军滚蛋呢,这又是为何呢?

原来公良吉符与惟公已经商定将蓼谷县那不与栾大判同流合污的主簿调上来作录事参军,而空出来的主簿位子就被这位司理参军盯上了,这些小心思宗淑也不难猜,更是对于府衙上下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果兄,如今可是院虞候了?”

还不等果大林说话,那参军急忙说话,

“正是,大林兄弟乃是祖传的手艺,又是启封府出来的行家,做这个院虞候那也是大材小用,只是大林兄弟本业在手,这院虞候也只是个名目,主要的还是领着咱们府里的仵作,给他们做个榜样,便是诸县的仵作也是大林兄弟亲自调教的!”

看似啰嗦,却把事情说的明白,这院虞候就是司理院的属吏,掌管牢狱人犯,下面还有节级、狱子等,这参军这席话也是让宗淑放心,虽然果大林是平白无故的外来户,但是绝不会让下面人兴风作浪来使坏,果大林具体职责就是掌管应天府阖府上下仵作事,牢狱便是出了事也与他无关碍。

“这便好,只怕这几日有果兄忙得了!”

“分内事,虽然天气炎热,但是这几日虽然尸首转过来的多些,却没什么疑难的,也不妨碍处置。”

这时候才轮到果大林说话。

“好,就请几位一起听审,让书手们就座,”

宗淑又嘱咐道,

“事涉逆案,减少无关人等参与,凡参与审案者都要亲自签押记录,若是案情外泄,一体听罚问罪!”

他是经抚司勾当官,承公又是兼任着应天府的府尹,因此宗淑拿着承公交付给他的符信,放在案头上,如此宣告就是正式开启邪教大逆刺伤朝官与藩臣案的侦讯事。

听了宗淑这么说,这些老公门哪个不是成了精的,都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于是除了这司理参军作为名义上的主审留下来,以及宗淑他们四人,便是那前捉拿使臣扈从璐字伯玉的,还有现院虞候果大林的,押解那女犯上来的狱子将人带到也就告退了,此外便是一个负责记录的书手在侧,这书手乃是这参军的远亲,故而也算得力可靠。

于是这左司理院的公厅内就这么几个人,看似随意坐着却团团围住人犯,翠蕤阁的女老鸨见得堂上众人也是又惊又惧,她最为惧怕的乃是面前两个年轻女子,但也是强打精神先说话了,

“前日不也是该问的都问了,便是将吾再来问,也没什么好说的!”

话想说的很硬,然而她有两颗门牙乃是被梅儿拔了去的,说起话来还有些漏风,更何况双唇那日被铁线勒过,如今还浮肿着,更让她这句话显得有些滑稽。

“坐下说话吧,你这么站着难受,我还要抬着头看你更难受,”

不等参军说话,梅儿好似自己的衙门口一般,反客为主了,

“该不该审你,不是你我能定的,我只管问你,你只管回答,到了这个境地,你若还是要为难我,其实是为难你自己!”

三娘给那女子放了个蒲团,安排她坐下,这女子双腿那日是被铜坠飞索绊倒的,这飞索也算阴毒,到最后必然是铜坠砸在目标双腿上,最惨便是膝盖,其次则是胫骨,这女子也算幸运,胫骨并未折断,饶是如此也是忍着痛,伸着腿坐在蒲团上。

宗淑和风鸣看着倒有些于心不忍,可再看身边几个汉子,竟然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是欣赏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似的,看来这几位才是吃公门这碗饭的内行人。

“你说没什么可说的,我却不这么认为,明面上你也是翠蕤阁的老鸨,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所谓十恶不赦,你们所作所为哪一条不在其内?宣宗以仁义治国,嫉恶如仇,便定下了大逆该当凌迟的决刑,你不会不知晓什么是凌迟之刑吧?”

梅儿哪里还有往日俏皮灵魅的样子,在这昏沉的厅室内,说起这等残忍之言,透着沁人心肺的寒意,

“‘凌迟者,先断其支体,乃抉其吭,当时之极法也。’便是凶杀强盗,也不忍用此刑,唯谋逆、绝人伦、不人道者,不得不为也,不用此刑不能伸张正义,不能警示人心,不能申明冤屈也。”

梅儿看着这女子的眼神,似乎是厨娘在仔细看着待宰的水鸭一般,

“这凌迟又分为八刀、十六刀、三十二刀,一百单八刀,三百六十刀,乃至千刀万剐也,只是我这般说,你是否觉得一刀也是死了,便是千刀万刀又如何?”

梅儿对她摇了摇头,

“这你便错了,所谓八刀之法,便是第八刀未下时,这犯人若是死了,这刽子手便要追责,那你想想如何能挨着几百刀还不死的?”

莫说这女子听着已经有些胆寒,便是旁人也是不寒而栗,

“因此这等手艺,也不是刽子手里的大行人都能做的,只能请启封府的大行人来处置你,果虞候可是如此?”

果大林起身行礼,才说话,

“正是如此,便是启封府有这手艺的大行人也只有三人,还有徒弟五人,所谓千刀万剐倒是虚数,因为刽子手的规矩,断首不过百,便是不必斩首,每日里用刀也是百数之内,若是大逆不道的人犯,则每日三人轮流用柳叶刀割合计二百九十九刀,连续用刑三日,直至人犯寸肤不留,指肉不剩,才割断其喉管,那时候只怕这人血都流尽了,便是怎么割也不会溅出血来了!”

好家伙,这人不可貌相,只看他侃侃而谈,似乎是在和梅儿切磋厨艺一般,这几位见过血的还好,那书手都已经干呕了。

而那人犯已经是面无血色了,她颤巍巍的问道,

“这身上。。。?”

“你是想问怎么个公开行刑?”

果大林示意扈从璐接话,扈从璐也是端着一脸的狠相说道,

“便是将人犯剥个干干净净,插上亡命牌游街,放在东京城便是从启封府游遍外城四厢,若是归德城则是内外城都游遍了,然后拉到端礼门外十字大街处决!”

又上下仔细看看这女子,

“若是你这副姿色,只怕全城的老少都能出来观光!”

这女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止不住的哆嗦,果然女子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羞辱。

同为女子,梅儿却没功夫同情她,则更是发狠的说道,

“你也别想着咬舌撞柱的寻死,今日堂上你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到发落你那一天为止,几百斤的镣铐都让你动弹不得!”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梅儿又软了语气,

“你若是交代的清清楚楚,如何发落你,我们也不是无情之人,便是你难逃一死,也能让你走的风风光光,便是你们一干教众也拿你当个榜样!”

梅儿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里不是大堂,就是我们几个人来审你,便是你无论说什么,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无论谁来打听,你依旧是贵教铁骨铮铮的女豪杰,如此两全之事,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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