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露染黄花笑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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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怎么说?”
武人们的思路还是远比文官们简单直白,比如这个在智全宝身边鞍前马后伺候的承局,作为常驻东京的禁军,何必来对智全宝这么一个外地镇军武将溜须拍马呢,便是这位乃是在邪教逆案中获得了好处的缘故,按着当日论下来的武功,便是枢府那边拖沓,等他回到京城至少也是能往上动一动,而这智全宝便是他的贵人。
而这位此时献计献策便是因为,昔日同袍或者上官便成了他再往上走的阻碍,这时候智全宝这位贵人的重要便显现出来了,只有这位爷若是铁了心收拾这些不长眼的莽夫,是根本不必在意后果的。
而这位承局当然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了,毕竟禁军中的实缺实在难得,今日不争取不知还要等多久。
“将军,这位指挥使之所以如此跋扈便是仗着个三代世袭的军职,只是先祖福荫到了他这一代也就是如此了,能忝为指挥使还是姻亲纠缠的缘故,可此人素来嚣张跋扈还不知道进退,”
这人又压低了声音,
“若是此人能堪使用,杨钤辖又何必辛苦杨都头上下忙碌,说起来这杨都头才是这一路禁军实实在在的管事之人,可就是因为这上四军指挥使与指挥副使哪个不是来历复杂的,这才把杨都头埋没了。可是那指挥使反而纠集几个不顶事的节级,处处与杨都头为难,便是杨钤辖他们也敢谣言诽谤,肆无忌惮!”
这些话虚虚实实,但是也有六七分的真话,毕竟杨永节才来丹南路十余日,可是许多围绕他的腌臜事都是不胫而走,而杨都头总是愿意与智全宝他们亲近,甚少留在营中,如今看来,都是这个缘故。
“此人在京城与哪位贵人来往密切?”
彰小乙敏锐的察觉其中诡异之处。
“这个,官人,有些话,咱也不敢乱说啊!”
“可是姓羽的?”
“您英明!”
这厮急忙轻声说道,还略作夸张的看向四周。
原来如此,怪不得杨永节能被羽微行如此拿捏,原来名义上的部下实打实都是在走羽家的门路。
只是此僚这个时节还敢作怪,那就莫怪老子杀鸡骇猴了,这丹南路、应天府可不是东京城,别以为顶这个皇亲国戚的帽子就敢放肆,有些人似乎觉得惟公如今谦和了许多,真个把惟公当个好糊弄的灶王爷了。
“你方才的意思,便是请杨都头过来,让他先把这个事情揪起来?”
“正是如此,将军毕竟是总管今日内外安全,您若是轻动,只怕这些人闹起来,反而反咬将军您,不如让杨都头把自家这腌臜事揪出来,您再来发落,总不能让某些人有说话的余地!”
智全宝不禁高看了此人一眼,这样的人才实在该混迹官场,放在禁军里面可不是好差事,转念一想,只怕禁军氛围便是如此,没些门路哪里能在里面立足。
“杨都头人呢?”
说到这里,自从杨都头陪着风鸣查验过安全设置后就没见他身影。
这承局倒是什么都知道些,
“那是杨钤辖不留他在营中无聊,便让他去其余几个城门巡查,这时候应该还在巡查之中。”
原来如此,这杨钤辖也算个靠谱的上司,作为自己的亲信,杨永节这番安排便是让杨都头去和其余几处禁军多多联系,尤其是邪教逆案中,彼此也算是同甘共苦过得,而杨都头身上的军功更是厚重,若是返京必然要大用。
彰小乙眼神递给智全宝,智全宝心里也渐渐回过味来。
活该这指挥使倒霉,从上到下都在给你挖坑,等你自己蹦出来,没想到今日你这倒霉玩意儿竟跳到最深的坑里了。
“你手底下找个放心的去寻杨都头回来,具体怎么办,你去和杨都头说,”
智全宝拍了怕此人肩膀,手中指着的是彰小乙,
“我只管为我的兄弟找个道理回来,到时候杨钤辖那里,你跟着我这兄弟去禀告,懂了吗?”
这承局闻言,脸上都乐开花了,急忙一揖到底,
“谢将军成全!”
“去办吧,做的漂亮些,到时候我这兄弟在这里配合着,”
智全宝又指向元三儿,
“某些人不知所谓,手伸的实在是太长了!”
彰小乙、元三儿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自从邪教逆案与走私大案并案后,那两个人实在是太活跃了些。
那承局跑去办事,智全宝等他离开才对元三儿说道,
“你去与那些衙役们说,再凑一拨作乱的妇人,”
略微沉吟,继续说道,
“你们刚才是第三拨,中间再送两拨贼汉子,把妇人放在第六拨,让奎九儿亲自押过来!”
盯着元三儿说道,
“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哥哥的意思,便是让奎九儿想办法,务必让那指挥使把这些妇人也留下来。”
“你不必回去,交待完这些事,就与咱们一起等着,到时候咱们来个两头凑,把事情做实了!”
元三儿跑到外面去安排,而彰小乙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从智全宝这里要了两个人跟自己去庖堂巡查,然后再转下来。
“你且把这簿册留在这里,拿着这个走来走去,倒把那些干活儿的吓着了,”
智全宝接过簿册,又是叮嘱彰小乙,
“咱们这边的事不必与清鹏知道,他那边乱不得!”
“这我晓得,我把楼上楼下盯紧了,杨钤辖与霄都监在一桌,营丘大判他们也都在,我们这里还是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智全宝点了点头,
“杨都头至少能管得住大半个指挥的禁兵,咱们只要把那些当头的控制住,等到明早诸公还未醒酒,咱们这边已经把首尾处理完了!”
彰小乙并不反对这敲山震虎的临时计划,只是他也与智全宝商量,无论如何都要给公良吉符交个底,否则惟公那里也是后知后觉,便十分不妥。
“通过秉文来说,你上去找个机会,把这事情与他说清楚。”
开弓没有回头箭,智全宝已经不是半个月前的区区捕快了,他现在即便还是把刀,可若是他这把刀劈下来,所要威吓的也都是些头面人物了。
没一会儿,人就到齐了,这杨都头还是在端午门被寻到的,一路从主街又是穿巷子赶了过来,看来此位也是与那指挥使积怨甚久,如今也是急不可待了。
又是一会儿,奎九儿如约而至,凑了前两拨之后,这一拨才是花了些气力的,足足十余个被驮了来,衙役们也凑了二十余个过来。
元三儿先赶到城门外面准备接应,而杨都头领着自己的亲信也在城外准备妥当,都等着里面闹起来,而智全宝与彰小乙凑到一起,得到了彰小乙的答复,智全宝更有了底气,乃是经过芦颂带来了公良吉符一句话,事情可以作大,但是声势不可张扬。
有了这句话,他们就可以放手来做了。
不一会儿城门里便传来了沸沸扬扬的声音,看来是里边果然又乱起来了,这指挥使还真是色胆包天,一次做得,这一次还是如此。
“走!”
眼看着杨都头已经领着人进去,智全宝担心自己人吃亏,猛地起身便向下面走来,智全宝与彰小乙的手下也都做好准备,凡是能抽出身的都跟着过来了,那承局更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等他们这些人进入安嘉门瓮城,里面已经乱作一团,但是细细打量,智全宝已经心中有数。
瓮城里拢共百八十号人,其余的都各司其位不能离岗,仔细看来却分作四伙人,一伙便是元三儿、奎九儿领着衙役,只是衙役们却是形态各异,有与禁军动手吃亏的,还有将所捉拿人犯摁在地上的,还有与妇人扭在一起的,元三儿已经撂翻一个禁军,还把另一个牢牢拿住了的。
至于杨都头这边人数还多了些,都是禁军中的好汉,倒是对着昔日同伴动起手来,只是看着这股狠厉劲儿,平素里也没什么情义在。
还有外围一圈都是看热闹的,这倒是出乎意料,如此一来,中间正左拥右抱着两个娼妓跳脚大骂的便是那指挥使,身边最多的反而是许多妇人,几个军汉都是衣衫不整、甲胄不齐的,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在对着杨都头撒泼。
“如何这般场面,你们这是在做哪一出?”
智全宝大大咧咧的领着人进来,这一嗓子倒是把局面镇住了。
“智侍禁,却怎么把你惊动了!”
这指挥使看见智全宝进来也是一懵,他如何不知道智全宝的威名,又是浑浑噩噩不知道什么情形,故而反倒把脾气收了下来,可见这位才一会儿功夫就被酒色掏空了。
“你们这里好大动静,我若是不过来,只怕一会儿楼上的长官们都要出来看看了。”
扯出这张大旗,倒是让这指挥使有些胆怯了,
“智侍禁,不过是弟兄们闹些场面,都是自己人,这会儿也就散了。”
“散不了!”
奎九儿一嗓子嚎了起来,倒是把往日混不吝的本色发挥出来,
“智侍禁,这伙人到底是土匪还是官军,咱们依着您的安排,押了在瓦子里闹事的人犯往外城羁押,这伙人先是把咱们抓的人犯扣住了,这次又要如此,却不知这是哪来的规矩,什么时候城防的兵马还能管着刑案了!”
智全宝看都没看奎九儿一眼,只是直勾勾盯着那指挥使,
“我还以为这些女子乃是你们擅离职守的狎妓,果如公差所言,这些女子都是衙门的人犯吗?”
这指挥使还没出口狡辩,杨都头先说了话,
“确实如此,在下巡查回来,便看到了这一幕,虽然这些都是在下的同僚,在下也不敢包庇,这个当口,做下此事,实在是犯浑,还请侍禁通融,轻拿轻放的好!”
这话实在有些杀人于无形,一句话便把事情咬死了,所谓最后的轻拿轻放更是将此事处置之权交到了智全宝手里。
指挥使那边已经有人明白过来,
“姓杨的,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原来你们这是做了局来陷害我们!”
这一句话也把这指挥使的脑子喊清楚了些,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
“你们这些贼厮鸟,也敢来拿你老子我,击鼓传兵,一个都别想走脱!”
彰小乙冷笑一声,
“今日击鼓传兵,呵呵,只要鼓声一起,我看你们的脑袋明早日升之前就要挂在旗杆上了!”
别说围观的人压根儿就没一个人动,只这一句话,这指挥使腾的一声,怒火中烧起来,就要撒泼,却被身边的手下拉住,
“指使,不敢击鼓啊!今日没有钤辖传檄,擅动者便是乱军之罪,包括指使您在内,按军法斩立决!”
这人乃是将虞候,赶紧来劝。
他这边劝住了指挥使,不代表智全宝只是旁观什么都不做。
“左右还看什么,还不将这些人都拿下了,越权乱政、军中狎妓、妄兴兵戈、不遵将令!我智全宝乃奉经抚司之令的勾当两司衙卫诸公事,按着经抚司授予两司衙卫办理及诸不法纠弹职事,便是先行处置,不遵我号令者,与这些人同责!”
智全宝如何不明白大事小办,轻责重纠的道理,先把他们今日诸不法行为定为失责,便是不让大多数禁军兴起同仇敌忾的情绪来。
果然围观的禁军包括城楼上下的禁军依旧只是看着这一幕,既没有帮着动手抓自己的长官,但也绝无帮着这指挥使与智全宝他们为敌。
即便如此,智全宝他们的实力也足够将这些人都收拾了,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一切都十分圆满,可是就在许多人都认为事态已经如此了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
只看陪着指挥使的那个妇人突然发狂似的朝指挥使扑打起来,边厮打边喊叫,
“若非你夸下海口能让奴家少了牢狱之灾,否则奴家哪里会迁就于你!我便是与你不罢休,若是不能把我放回去,你便掏了银钱与我!”
这指挥使吃痛不过,也顾不得颜面,竟一把将这妇人拎起来扔到地上,如此一来,其余女子更是乱作一团,有与军汉撕打起来的,还有大哭小叫的,还有几个更是撒泼打滚起来。
而奎九儿这边抓了的妇人也跟着乱了起来,其中还有高喊的,
“我本是良家女,都是被你们胡乱捉来,竟让我们作这等没羞耻的事,我便是死了也是不从!”
这么一嗓子,更是让许多妇人都似乎发了狂一般,就是与身边的男人撕打。
杨都头眼看乱了起来,也是面红耳赤的暴怒起来,毕竟这是禁军的一亩三分地,也是自己的所在,竟然被这指挥使搞得如此龌龊丢人,当下也顾不得留什么情面了,便领着手下往指挥使这边扑了过来。
这些都是虎狼之师,莫说女子,便是这些醉醺醺软脚虾一般的军汉,也是手到擒来。
眼看着那指挥使还在于三四个女子撕扯不休,这杨都头也是跺了跺脚,示意手下人也退后些,毕竟这是自家长官,便是如此也不能让他在底下人面前把脸面都丢尽了。
智全宝远远看着,也拦住自己人,都是军中的汉子,若是自己越俎代庖反而弄巧成拙了,便都由着杨都头自己来把握。
“指使,还是给自己留些颜面,乖乖就范,有杨钤辖在,一切总是会留些情面!”
杨都头左右开弓向两边扒拉,边将这些女子都扒开到了一边,又是大步来到指挥使身前,却看着指挥使依旧背对着他,这杨都头也是叹了一口气,便伸手抓在指挥使的肩头,只要此人落在自己手里,尘埃也就落下了。
杨都头这么想着,手中也用着劲儿,可是随着指挥使的转身,杨都头却觉得四肢的力气越来越提不起来了,心里还在恍惚着,却有一股新鲜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还想问旁人,到底是哪个竟然拿了利器出来,但是竟发觉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微微的张嘴,随着气沫飞出,他才反应过来这血腥气竟是来自于自己。
杨都头只觉得原本昏沉的天色竟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而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那指挥使惊慌失措的说道,
“杨都头。。。”
然后便是高喊,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