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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痴心指望回风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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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三郎这么一说,几人也没二话,于是便折返往漏泽园而去。

这漏泽园原来乃是附近乡里的义庄,只是因为这乡里人丁日益稀少,也没有余力支撑这义庄运转,于是才典卖给了紫虚观。没二年,紫虚观因为被栾大判盯上于是发生了许多祸乱,虽然城里的道观赔了进去,但是紫虚观迁往天台山下时,便将这里又折给了复真观,而复真观则在原来基础上,又做了修缮扩建,形成了如今的漏泽园。

既然是义庄改建而来,自然不会修建在乱坟岗中,而是在其东北边缘平地上,此地其实与化人场基本平行位置,只是有个高低之别,一路走来也不过是一刻钟罢了。

“确实有些古怪!”

柳瑒还在山岗上望到漏泽园,便有些疑问。

“怎么,你这是发现什么了?”

梅儿问道。

柳瑒则摇了摇头,说道,

“并非发现了什么,而是这伙人宁可在化人场埋伏我们,却不放在漏泽园,着实古怪!”

“那里不是埋伏,有甚区别?”

十一郎前后观望,倒没觉得有什么差别。

“他们若是存心引我们入圈套,往这里跑不是更好么?那化人场因为日常用火,周遭都没什么林木遮蔽,若是动静过大,都能惊动城防士卒,可若是跑向漏泽园,”

柳瑒用手指向小岗下的院落,

“可若是往那里去,一来这是一路往下跑,速度能快上不少,二来,那漏泽园存放尸身,因此乃是下洼阴寒之所在,附近林木茂盛,而且虽然处在平地,却杳无人迹,放在这里埋伏岂不是更为妥当?”

一行人边走边说,

“那道人都有质疑,可见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合理,不合理之处必有缘由!”

三郎笑了笑,这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些虚弱,方才转身扑倒三娘,却也是牵连伤口,幸得师叔所敷药膏已经将伤口收敛起来,但饶是如此,也是觉得神浊气短,说起话来也有些中气不足,

“这漏泽园看来复真观也费了心思,你们来看,这院落乃是合着六气八风来改建的,所谓六气则是天地玄黄、平旦朝霞、日中正阳、日入飞泉、夜半沆瀣所凝聚之天气,合六气则万物生,八风乃八向风蕴,作发散之用。如此做漏泽园,则生气齐聚却又随风而散,即不至于阴寒伤了生人,也不至于阳炎损坏亡者,实在是精心设计。”

三娘让他歇了歇,用了些蜜水,这才继续说道,

“可是如今却有些不合理的变化,”

三郎用手一指,

“三郎、秦越你们之前来这里走动,成效显着,只是你们未识本门之妙,因此没看出来这里面的不妥来,并不为过,而且这里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怕其中有不得已的缘故。”

三郎指的方位乃是东北方,

“这东北方乃是艮卦位居震宫,于这漏泽园阴地,反而应该留缺,方便秽气涤荡,如何那里不仅筑成小楼,还版筑外墙?”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漏泽园这里,这时候参不烦与柳瑒、梅儿将这外围先走了一圈,确定外面并无异样这才准备进去。

“三郎,下来看才知道这里果然是处洼地,穿过东面那片竹林,距离城壕并没有多远,这城防眼皮子底下,他们还敢做什么?”

“这些人潜伏于此守着这么个地方,岂会做无用功?我到这时候反而更觉得这里潜藏的秘密必定关系重大!”

梅儿与参不烦已经一马当先进去,这里是个工字型院落,入了大门便是正堂,左右各有连廊偏房,这里是生人待的地方,棺材与尸首并不从正门进来,乃是从南北两侧进来,正堂穿过去的院子被隔成前后两个院落,这里南北两道门送进来的是有主寄存的棺椁,而此时这里并无棺木,空荡荡的却也显得阴森,尤其是当中一口水井,绿苔蔓绕,青石斑驳,似乎若明若暗的寒雾从那里渗透而出,便是这夏日也让人不寒而栗。

穿过两侧院门就来到了后院,后院尽头乃是一排廊榭,东北角则是砖墙圈起来一处小楼,对比东南角的平常无奇,这里就突兀的很。

而这后院南北两侧也开着门,这里便是无名尸身进来的地方,按着惯例福昌县、蓼谷县的刑案殓房也是在这里。

而此时廊榭下摆设了稀稀落落的棺材,都是些松柏软木的便宜货,不过对于无名尸身或者贫户们,能有个棺材用,已经算是善政。

“这小楼莫非是官府用作殓房的?”

“若真是如此,只能说栾大判好大手笔,愿意在这上面花下银钱!”

梅儿想了想福昌县、蓼谷县与栾大判的勾结,也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些人在这里又攒到一条线上。

“这栾某还是发落的轻了,到了如今地步,若说他只是昏聩无能,便是三岁稚子也不信!”

三郎点了点头,

“这已经不是信不信的事情了,总不能因为手上长个脓疮,就把手砍了吧?”

“三郎君还未授官,这里面的门道,倒是心安理得的很!”

“梅儿娘子若是不能心安理得,我到想不通你是如何在大内行走的。”

正说话,只看柳瑒、六郎两个拿着帕子捂着鼻子从东北角小楼那里跑了回来,干呕了一会儿,还是拿冷酒灌了下去,才缓和许多,

“活人是半个没有,死人倒是不少,都是不知堆放了多久,这股恶臭实在让人难忍!”

六郎还是干呕,莫说他,便是他身上沾的尸臭,便让这两个小童行都快吐出来了。

“三娘,包袱里面有几束线香,那是栀子、青檀、沉香糅合用来遮蔽臭味的,点起来一束,咱们过去看看!”

才点上香,正要过去,忽然梅儿与参不烦都警觉起来。

“马蹄声?”

十一郎指了东南方。

几人静心细听,三郎却转过身朝向东北方,

“那边是疑兵之计,这里才是来人!”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北面院门便被撞倒几乎散掉,只看一队官兵左右环抱粗木,撞门而入,这些官兵才退出去,只看两员顶盔掼甲的武官领着甲兵便冲了进来,

“哪里来的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擒’字还能落下,就改成一声‘咦’。

“世衡,怎么是你们!”

三郎定睛一看也是放下心来,

“崇宪、达远,你们怎会到此?”

霄春臣没来得及和三郎说话,急忙给熊暠说,

“老熊,赶紧打开南门,莫让从勉冲撞进来!”

熊暠也是领着两个甲士,打开了对开的门,才一息功夫,襄承勖领着几个骑兵也鱼贯而入。

难得,这漏泽园活人比死人多!

说起来,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霄春臣、熊暠心不甘情不愿被调往南边守备朱雀门,便把襄承勖也叫到一起吃酒,这襄承勖也是在东门守备无聊,就领着几个人骑着马从城墙上过来凑到一处。

虽然是吃酒,但是他们三人并不会耽搁正事,也是较城防比平常强化了何止十倍,真个是城门内外栅栏齐整,人员配置到位,瓮城四面环绕,城墙也是十步一人,每道岗位不许空阙,便是往常无人值守的角楼也是用弩兵值守。

也正因为如此,化人场一声巨响,又是火焰迭起,烟雾升腾,便惊动了这些眼明手快的弩兵,他们只是看着一伙人杀人放火后扬长而去,却实在不认识都是什么人。

这也难怪,他们并非往日镇兵,都是霄都监大营中的禁军,平日都在驻地,哪里认得三郎他们。

这一番禀报,按着循例城防这边也该报之福昌县来处理,若是福昌县酌请镇军或禁军协作,那才与他们相干。

可是今日值守此地的霄春臣是个什么人物?

他哪里在乎这些旁枝末节,更何况莱观正在经抚司办事,而他又是闲得无聊,因此三个人一拍即合就点了可靠人手一路过来。

而这霄春臣三人绝非莽撞之辈,先是在化人场看到了一地的尸首便知道凶手不可小觑,然后便有斥候远远地便发现了往漏泽园而去的三郎一行人。

他们不敢轻易现身,反而是远远地绕了一圈,又做好了突袭准备,便是襄承勖打草惊蛇,他们则率禁兵突进去,来个声东击西,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三郎听了这过程不禁高看了霄春臣两眼,没想到这衙内文不成,但是于武事上却有天分。

霄春臣问起这里情形,则由柳瑒绘声绘色且添油加醋的叙述了一番,当然略过了道人用火丹而爆燃身死的事。

饶是如此,也把三人的兴趣勾了起来,按捺不住想参与进来,当然这必须得到三郎的首肯,毕竟在经抚司宗淑与霄春臣同为勾当公事,但是宗淑直接隶属于惟公调遣,大肇的规矩,差遣轻重尤胜官品高低,因此也该是年少的宗淑做主。

三郎当仁不让,他巴不得来了这么一支可靠的生力军。

“我是巴不得三位哥哥参与进来,只是你们还有要务在身,总不能顾此失彼!”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想让其中一个回去,但是襄承勖有话说,他是厢军将领,哪里能指挥的动禁军?而熊暠也是撒起泼来,就是不愿意去守城,索性三个人都要留下来。

也罢,宗淑也不耽搁时间,索性都做了主,便是有些麻烦,他也把责任一力承担下来,不让他们坐蜡,毕竟除了霄春臣,其余二人可是没深奥根基的纯粹武人。

“先安排几件旁的事,咱们再说这里,还请崇宪兄派人回去知会一声,这里与城壕距离不远,可以在角楼安排专人往来联络,也能兼顾城防,从勉兄也是如此办理。”

霄春臣也是个细腻人,只留下十名甲士、十名劲弩手,其余人都回去,却留下了九副甲胄。按着军规,巡察每指挥可调度十副以下甲胄,十副以上报兵马监押以上决。这也是霄春臣力所能及的灵活应用了。

“从勉兄,还请你遣人收敛化人场尸身到这里来,然后再取来些应用之物,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多久!”

襄承勖领着骑兵,机动起来最为得力。

眼看着只是搜索一座小楼,三郎却如此凝重,众人知道他不是个夸大其词之人,如此看来,这里恐怕有些大门道。

三郎将线香分给众人,然后便要一起过去,霄春臣则来劝,他站这么远都闻到了浓厚的腐尸臭味,而宗淑还是重伤在身,只怕他中了寒邪毒秽。

“你们也别拦着他,他这人看着随和,其实最为固执,我方才用苦艾熏蒸过的素缣将伤处又敷了一层,还有这个!”

三娘从随身褡裢中取出一团素绢来,

“这素绢都是用艾草青蒿熏蒸过的,裁成尺余,遮住口鼻便可!”

才打开这小楼外面的围墙小门,一股直扎魂魄的恶臭冲击而来,便是线香萦绕,青艾遮蔽,这股恶臭似乎粘稠的身上,根本挥之不去。

“这么剧烈的尸臭,不可有明火接近,附近必有风囊,先找来灌风进去!”

线香也不敢靠前,襄承勖也知道凶险,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老仵作世代经验,积尸之处,不可用明火,更不可贸然靠近,必须先全力通风,才可徐徐将积尸取出,而积尸地则必须用生石灰来覆盖,才能消除尸毒。

果然,就在廊榭内就找了三四个整皮子做的风囊。

士卒们轮番往里面鼓风,过了两刻钟才将味道散开些,又找来生石灰往里面铺路。

霄春臣他们则避到一旁,也是讨论起来,

“世衡,这里莫不是他们图财害命的藏尸地?”

三郎摇了摇头,

“崇宪兄,你看这里与那化人场才离了多远,真若是毁尸灭迹,一把火烧化了岂不是更好?”

熊暠凑过来,

“依俺来看,只怕是邪教搞些害人阵法所在!”

“呸,有三郎这正宗传人在此,还能看不破是不是邪阵?”

霄春臣倒是与熊暠素来没个上下之分。

“这里既不是藏尸地,也不是邪阵,摆了这么多腐尸,搞这么唬人,可见这里却是藏着不得了的东西!”

看到士卒们忙活的差不多了,三郎已经等不及进去了,但是领头的还是熊暠、襄承勖二人,便是霄春臣也被挡在身后,这里逼仄,加上柳瑒,他们五个走在前面。

虽然通了风,但是为了避免危险,还是没有举火,他们趁着浑晦的光亮走进小楼,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柴垛一般堆起来的尸骸,若是仔细看,底下的已经白骨化,最上面的还算齐整,最恶心的便是中间的腐尸,绿油油的是腐烂的五脏六腑,白花花的是蛹动的肉蛆,脚底下渣渣响的是蜕去的蛆壳,眼帘前忽愣愣的是豆大的飞蝇。

此情此景比那味道更冲击心灵,几个人都快吐了,只看襄承勖看着地面却是若有所思。

“从勉兄,可是发现什么端倪?”

三郎问道。

“三郎君,这里有些奇怪啊!”

襄承勖指着地面那滑腻腻尸油尸蜡上堆积的蛆壳,

“这蛆壳堆积高低有别,若是整体观瞧,似乎是。。。”

“似乎是车辙痕迹?”

“正是,三郎君也是这么看?”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彼此的佩服。

三郎也是忍着不适仔细观瞧,忽然转身对柳瑒说道,

“秦越,你出去和他们说一声,都离得远些,莫要把他们惊吓了!先让三娘、六郎他们去前院!”

柳瑒不敢耽搁,过了几息在外面喊道,

“他们都退出去了!”

“崇宪兄,达远兄,你们二人前后抓住那里的铁环!”

三郎指了指这尸堆最底下,原来白骨遮蔽下竟有粗大的铁环,再往后面看也有,而三郎还想与襄承勖拉这边的铁环,却被进来的柳瑒拦着了,将他拉到一旁,

“你只管说做什么,不用你动手!”

只把背影对着三郎,绝不让他靠前,三郎心头一暖,看着他们几人,没来由一阵感怀,但是嘴里也没耽搁。

“现将铁环往上面提,然后循着车辙往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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