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瘦惊双钏玉鱼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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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此女有诈?!”
智全宝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不好说,朝廷的格局,咱们这等江湖人、微末吏哪里清楚,回头还是要与三郎、秉文师兄、介文师兄问个明白,只是咱们自以为做事小心,原来在别人眼里都是一览无余,咱们还真是小瞧这些人了!”
“那今日这事,会不会惟公那里也在看着?咱们是不是应当报上去!”
智全宝没那么多弯弯绕,他只认准一个长官,只要是认准的便是全心全意别无二话。
“万万不可,”
不说别人,风鸣都把他拦下了,
“这等事说与不说都说不清,你若是说的多了,反而招惹许多麻烦,不说惟公,便是其余人知道这皇城司竟然与咱们说了这么多要命的话,难道不会怀疑咱们与皇城司私底下有什么说不清的联系?”
智全宝听了这话,也有话说,
“可这明目张胆的来往,咱们不说明白如何是好?”
彰小乙劝解道,
“那也是风师兄的事,须知咱们回来,她便走了,送走她的是个闲云野鹤般的学子,与咱们并无干系,咱们多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清鹏是咱们的弟兄,如何是他一个人的事!”
风鸣也是上前劝住智全宝,
“这件事上,必须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是牵扯别人才是糟糕!”
看着智全宝一脸的意难平,风鸣继续说道,
“我与她或可有私交情谊,因此我不介意邀她往居所一叙,便是说些甚么可以是密情,也可以是私情,可若是牵扯你们,事情就不简单了。在梅儿这件事上,必须是我是我,你们是你们,明日里必然许多人会来问师兄你今晚之事,便是如此,无需赘言!”
“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不爽利!我要吃酒!”
智全宝还是有些气不顺,就着残羹冷炙拿来喝酒,彰小乙于是唤管事重新置办些简单实在的吃食,往来奔波,他们也确实饿了。
第二日,才辰时许,梅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似乎是怕别人看不见,婉拒了管事的相请,就在宅院外门廊下等候。
不多时,风鸣、柳瑒也都出来了,侧院也有下人将马匹牵了出来。
“我可是给足了智二哥哥好大面子!”
梅儿这话,风鸣也不知道如何接,
“我师兄这会儿也不在,哪里接你的面子?”
“你可知,我这是办差以来第一次在宅门口连拴马桩都没有的门第等人。”
风鸣看看门口一片清朗,便指着门槐说道,
“这里不也能拴马?难不成石头与木头,这马还挑剔不成?若是好桩子拴了劣马,岂不暴殄天物?”
风鸣说的坦然,梅儿却知道这厮是嘲讽自己,却也不生气,
“便是好马,也不是谁都能骑得!”
“我风清鹏痴长二十年,还没有骑不得的马!”
这话一出,梅儿没来由脸皮一红,啐了一口,随即翻身上马,打马便当先一步而走。
“这小娘子,性情确实难测!”
只是身旁柳瑒一脸坏样,笑起来带着几分色相,
“却不知道,清鹏兄也是戏蝶游蜂的妙手,今日才见兄长风采,佩服,佩服!”
风鸣先是一愣,略微回味才明白过来,也是脸皮一红,也是跨马而去,还狠戳戳的瞪了柳瑒一眼,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边纵马而去,而柳瑒则是依旧保持风度翩翩,跟在他二人后面往复真观而来。
而这时候的复真观可真是好生热闹。
这也是复真观十余年来未曾有过的热闹,这一早上三娘夜闯复真观的事情便传遍整个道观,须知复真观虽比集真观规模小了些,却也不是寻常道观可比,准确的说复真观乃是三座道观的总称。
复真观所在的丹凤峰号称紫微十二观风胜境之一,人们俗称的复真观是指丹凤峰中麓丹台上的观宇,其实往下七八里才是山门,入了山门便已经进入复真观范围,只是这处下院因为正殿供奉太上老君的化身玉清圣祖紫炁元君,故此正殿名为紫元殿,而下院则名启真院。
缘由便是隐仙派祖师文始真人虽得太上老君手书《道经》、《德经》,却终难领悟其中精华,太上老君于是化身紫气元君点化于他,于是文始真人乃参悟大道羽化飞升,所谓大罗一运三百六十年,于是每运传承一代天师,隐仙派祖师文始真人传冲虚真人,再传南华真人,而由超登莲花天尊以‘王道官学’隐遁于时而始有隐仙之名,其后又传通玄真人,通玄真人传普济真人,普济真人传至扶摇子渐成显教,以上七位真人便是隐仙派七位祖师,而扶摇子则等下一位天师显世才会奏请敕封为第八位祖师。
而丹台中院便是供奉这七位祖师的祖师殿。
至于上院,复真观称之为真元阁,如今宗淑便是在此疗伤,这里非隐仙派宗门弟子不得入内,原因不只是这里乃是存放隐仙派功法经传的藏经阁,还是因为隐仙派文始真人乃是太上老君弟子,得到老君亲授。因此不同于大肇玉虚宗其余两派缙仙派、遇仙派以上清灵宝天尊为至尊,隐仙派其实内里‘一不供神、二不敬仙、三不信至尊、只供奉先师。’
即便是太清道德天尊也是尊为先师,而文始真人以降如儒家一般皆称先生,比如文始真人便称之为文始先生,也因此宗放等人才尊称先师扶摇子为白云先生,而隐仙派也少了许多其他宗门的规矩,弟子们三教九流里来,三教九流里去,自由心性,一切修行讲求“ 以无道为精,以外物为粗,知足守分,清廉虚淡,不为物累,精神独立”。
而这贵清真谛乃是师徒代代相传,然后才有的放矢,至于中的还是脱靶那便是自己的造化,而这真元阁就是弟子受法练功所在。
复真观亦如集真观,集真观有太阳、太阴、中阳、中阴、少阳、少阴六院,而太阳院除了玉清真人这一辈,晚辈也只有集真九霄能入内,便是其余亲传弟子如彰小乙也是止步在太阴院而已。
而三娘是个不经世的女娃娃,那参不烦则是不讲规矩的老贼,他二人哪里知道许多门道与规矩,虽然三娘也是道门中人,但是大晟的诸家道门规哪有大肇玉虚宗三大派之一相提并论。
二人半夜里来砸山门已经是坏了规矩,那守门的道人与童行还因为劝他们离开,差点动起手来,幸亏这一夜守夜的还有那日跟着伺候三娘的两个小童行,只是听三娘声音便壮着胆子叫醒了自己的师父,那道人才入睡这时起来便要抽打他俩,也幸亏其中一个机灵急忙提起掌院的师侄来,这才免了一顿耳光。
这几个急忙跑到门口来看,确实是自己人,却也犯了难,一来是深更半夜的,能做主的师兄长辈们都睡下了,这些人的脾气也不见得好到哪里,二来,这复真观并无坤道,又如何放三娘进来也是犯了难。
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这道人又去找自己的师父,而他毕竟嘴笨些,等出来的时候脸上可就不怎么好看,但好在事情有了进展。
这位师父算起来还是宗淑的师弟,自然知道这位掌教亲传弟子的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只看自家掌院不计成本的抢救性命,又不辞辛劳的亲自照料,便知道此事必须办好了,绝不能办差了。
再看这少女能披星戴月不避艰险到此,还如此不顾自身清白一路进来,也将其中滋味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让他领着三娘他们登上院,那是给他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于是商量了两全办法,三娘他们今夜便在下院住下,明日寅时他来上去通报再做打算。
三娘心里着急,却又不是张狂之人,既然都进来了,便也要守些规矩。
其实按着她的本意,便是在山门外的亭子里凑合一晚再说,只是参不烦颇有些混不吝,竟然便将这山门拍的震天响,这才整出这些故事。
说是住下,可哪有她一个女子住的地方,还是他那徒儿这会儿脑子活络起来,于是三娘与那两个小童行凑在一间房住下,三娘与六郎平时也是如此,早已习惯了,自然无妨。
而那道人便请参不烦与他凑合凑合,参不烦也就无所谓了,只是这道人若知道此老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这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兴许道士们平日里也是百无聊赖惯了,寅时才过去没一会儿,三娘夜闯复真观的故事便传开了。
所以当三娘出现在三郎面前时,三郎从又惊又喜中恢复,但是有些忐忑不安了。
而三娘出现在此也是颇有些周折,若非昨日紧迫,仝维、柳瑒他们也不能进入上院,还是紫芝真人特许,他们也只能在三郎疗伤的院落里停留,而三郎现在所居院落也是有些讲究,原本是宗门内高道们闭关修行的所在,还是紫芝真人把这些院落陆续改造为研究医道的所在,而这一处是专做收治门人中金创、折疡等外伤重症的,按着方位这里便是天九庚金位,另一侧则地八乙木位,专为研治诊疗瘴疠痨瘵的。而三郎便是用了这诊室的第一人,既然都是第一次,紫芝真人便或定或改了许多规矩,其余人便是有异议也拗不过他,因此三娘出现在此也就顺理成章,唯一的麻烦便是沐浴更衣,也是命那两个小童行鞍前马后伺候,这才又是一番折腾才进来。
而老道仔细观察了三郎的伤势,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就出去了。此时三郎状态已经大好,伤口已经不虞金风之害,此时已经包裹起来,按老道意思似他这样已经是单纯的外伤了,数日间便能恢复元气,不出一个月就能基本康复了,只是不能饮酒、不可习武尤其是不可练习剑术以及搏击之术,至于饮食禁忌不一而足,都让三娘记住了。
此时三郎已经可以坐起,否则按着昨日模样,三娘只怕心惊肉跳,饶是如此本来一肚子火的少女也是化作了绕指柔,倒是让三郎不知所措起来。
“三娘,无妨,我都能坐起来了,只是一整日未进水米,有些饿的发虚罢了。”
“既然如此更不能坐起来,便是躺着乏了,如这般侧身斜靠着,莫要压住伤口,”
三娘便说便伺候三郎靠在卧榻上,莫看紫芝真人其余事情上散漫惯了,但是在医术上却是个责全求备之人,只看这诊室布置便是落实到每个细节之上,只是这卧榻都是紫芝真人独具匠心之作。
床榻架板、框架、四脚用硬木,榻面用的樟木,护栏用老藤,而床榻自上取三分之一处分上下两部分,这上下部分皆可抬起,其下有格,可调整并固定不同高度,皆是用老藤缠绕硬木支撑,如此患者若是想坐起,只需调整上半部分便可倚靠,若是骨伤及腿胫脚踝则可以调整下半部分,方便断骨固定,着实巧妙。
而三娘便这么让三郎斜靠着,这才打开一起带进来的食盒,为三郎调制食羹,因为他是伤及了咽喉之际,虽然食道气管万幸未被伤到,但是这羽箭乃是斜擦着划开好大创面,故而今日能进饮食也需避免咀嚼且利于吞咽。
修道之人也是略通些医理的,更何况智金宝别院也不缺良药膳食,比如这里除了精心调制的白粥,三娘一早还帮着把松子炒熟磨粉,还细致将白粥分成三份,还准备了蜂蜜、精盐、肉松,蒸了一个梨子与上等蓼胶和成梨膏来,再有老道熬制的参茸汤,来为三郎补元气聚精血。
只看三娘先用精盐、肉松与白粥拌在一起,伺候三郎进食,之所以即食即拌便是肉松若是拌的早了,反而不利下咽,更何况此时拌匀了,这粥水热气也散开了,不至于烫口。
不过是方寸白瓷小碗,比那酒盏大不了多少,若是平时也是一口就下去了,只是一日未进水米,三郎由口至胃都是干涸了,因此这么一小碗也费了不少功夫,但是三娘便是用银质榆叶形寸许调羹慢慢喂到他口里,等他慢慢咽下去这才再取一勺来。
“三娘,你这一夜赶来,到这会儿也没休息好,我自己来吧,你也歇歇,”
一碗粥用尽,三郎看着少女有些心疼,
“怎么没休息好,吃得好睡得好,你若是伤再重些我怕能一头栽倒昏过去,那就睡得更好了!”
三娘没好气的说道,埋怨中都是心疼。
“这都是鬼门关走一遭了,再重些可真就没我了。”
“你还知道,看你以后还这般逞能不!”
说着话,三娘手里可没停着,乃是取了一半梨膏与蜂蜜调匀了,这才掺到粥里。第一碗里用精盐便是为了开胃也是助他恢复体力,让肠胃动起来,否则这碗粥便难消化了。
“那时情形险恶,仝四哥也受了伤,总不能让六郎、十一郎跑我前面吧。”
“我说的逞强岂是说这个,”
三娘顿了一下,
“你们出门前我便提醒你们不可大意,应该多带些人手,却是不听。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便如我叔父无论胜算几何也都是全力为之,先生行走天下如是如你这般,岂能是现在这样局面?你却不学好,这些时日愈发自鸣得意起来,所谓少年侥幸,你这次幸亏无事,但若是不知教训,只怕将来还要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