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重重绿树围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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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千贯里,本来武官门也只占了小头,算来便是足有八千贯的酒彩,如何不尽力为之。
除了参赛已经醉倒的,便是决胜局诸位不必参与,毕竟到了最终局还有一场豪赌,那时候总注数的十分之一便是优胜者的彩头。
饶是赢家们每个人也喝了二三盏,输了的则是至少喝了五六盏,最终开宴才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是大部分喝的东倒西歪,神魂颠倒了。
既然如此,便是交给了女录事们收拾这些酒醉的,任由他们胡天海地去,那便看个人造化了。
至于宗淑与风鸣也不免脚底下虚浮,便在两个女子搀扶下往后面走,也顾不得别人如何。
穿堂过院便来到后面的幽静庭院里。
扶着宗淑的女子虽然纤细,且着实有几分气力,竟能一路托着他到此,入了院门才忍不住说话,
“这个岁数便是如此酒量,看来这等风月场所你也是个常客!”
三郎哪里还有醉意,身子站直了,臂膀却趁势将这女子虚搂过来,
“酒量随家父,酒品更是如此,若说没来过这等风月之地,那是虚言欺你,但都是有差事在身,我可没碰过这些人的身子!”
原来三郎搂着的女子便是三娘,三娘被他这么一搂,颜面顿时绯红,便是要将他推开,却不想三郎还用上了力气,
“惫赖子,弄疼我了!”
三郎这才急忙把胳膊撤开,
“哪里伤着了,且让我看看。”
“莫要在这种地方轻薄,待在这里总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二人说着话往前走,后面也有声音传来,
“初来这里,咱们也不爽利,只是作咱们这一行的,莫说青楼便是乞儿也是要耐着性子的,不只是强忍着,还需不能露出破绽。”
后面扶着风鸣的女子原来便是梅儿,
“再说,青楼还是好的,毕竟许多姑娘也是不得已而沦落至此,这个世道许多女儿身若是能找个好人家,能有个依靠,谁来吃这等没面皮的饭呢?”
梅儿与风鸣并排走了上来,继续说道,
“莫说她们,便是咱们,外面人还不知道把咱们当做何等妖女邪魔呢!个中滋味,又如何与外人道哉!”
风鸣也没有一丝醉态,接话道,
“咱们这些人在一起,又哪里有内外之别?同是五湖四海客,千山万水也共情,人生有一二知己足矣,若是再有几个牵挂之人,那便是圆满了!”
“你这话倒不像个道士说的,反而像个未出阁的大闺女!”
“我们师兄弟是学道参修的,千万人便是千万个道理,我心清明处便是白玉京,你说旁人不懂你,原来你也不懂别人。”
梅儿莞尔一笑说道,
“你这人这张嘴还真是打机锋的好宝物,没来由的,我为何要懂你,你却平白无故懂我作甚?”
风鸣一改往常的接话道,
“我与弟兄们朝夕相处,不必事事揣测,句句问清,因为总是知道便是分离千里再团聚还是彼此。可是某些人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为总是不期而遇,这才事事关心,句句关切,因为只言片语后,一声别过便是一生蹉跎!”
三个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都不由得站住了。
三郎与三娘默默相视,由不得让三郎将三娘的手小心的却又紧紧地攥着,年轻人总以为每一天相聚都是永远,其实说不得某一天的告别才是永恒。
梅儿看了风鸣一眼,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即便疾步走在前面,随着身后又传来他人的动静,风鸣他们都加快往正堂而去。
进了正堂,他们还是最快的,于是梅儿与三娘又到院门口招呼,不一会儿这个偏旷的院落便拥挤起来,但是一个个的都沉默不语,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放荡场面,再仔细看便是那些下场拼酒的武臣,还有一干文官,这时候从堂后转来三人乃是羽微行、祥守忠与金曜星君,而营丘栿则向前略施一礼,然后转身说道,这番作派颇有些指点山河的味道,
“诸君,经抚司承公亲自委派,羽、祥二位廉访亲身监督,今日除贼务必擒奸摘伏,除恶务尽,如今自京中示警已经十六个时辰,如今已经确知贼人目的,故而咱们分作三路,中路余来领队,西路莱先生领队,东路由县尉领队,各部主官用命,余者各司其职,咱们这便开始行动。”
营丘栿又转身看向这三位请示,
“三位可还有训示,还请示下!”
羽微行点了点头,又与身边两位对了下眼神,便上前说了两句,
“吾等别无他言,只是重申承公之令,自此时起,八个时辰内务必将贼人与其幕后之人一网打尽,决不可姑息放纵,今日能进入此院落者,乃是承公与诸公信任之人,万不可辜负了诸长官对你们的信任与期待,明日事了再与诸位请功畅饮!”
堂前诸人也不做声,只是举手施礼。
一切动员完成,便是金曜星君说话,他只是对着梅儿一个人说话,
“这边开启密道,请诸位按着顺序出发吧!”
便是还有些懵懂之人,也跟着自己的主官开始行动,于是一队队人便进入厢房,那厢房便是密道入口,不到半炷香所有人都已经消失于此,似乎这个院子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懵懵懂懂的人里就包括襄承勖,直到此时饶是沉稳如他也觉得头昏脑涨起来,倒不是酒气上涌,莫说他,便是走在前面的智全宝也是丝毫没有醉意,不只是智全宝,而是这些方才还酣饮的军汉们其实酒量远胜于此,此时都是精神抖擞绝无脚下拖沓之意。
他们身为东路,说是由县尉带队,其实领头的便是智全宝,他顺着地道一马当先,钻出地道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柳瑒,与此同时二人相视一笑,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襄承勖再看看附近,也是一处普通宅院,但是算了算距离,此地较承明楼也不过一巷之隔。
“咱们这一路就在这里等着,守着门口、路口送其他两路人马安全出发!”
还是智全宝负责调度,看来除了襄承勖是糊里糊涂的,自己这一路其余人大多都是清楚的,至于其他两路都是便装分散出门,巷口便是一拨人来,一辆车便过来拉走,决不耽搁,两路人马,六七辆车都是往西面驰去。
再看这一路,由希古,霄春臣乃是名义上的,众人服膺的只有智全宝,以下还有熊暠与另一员禁军都头,襄承勖以及仝维仝商兄弟,柳瑒,还有便是祥守忠带着他的义子也在这里,他们的任务便是领着在智家宅院潜藏的禁军消灭今晚意图围攻县衙制造混乱的匪类。
众人便是着手准备,而这里其实距离县衙并不甚远,所要防备的便是贼人只怕也在左近隐藏。而随着智全宝将一处处地方标记出来,这些隐患也便消除了。
看着襄承勖也有些战战兢兢的陪在身边,智全宝便重重一拳砸在他胸口上,便是披甲这力道也是勉强扛住,然后智全宝才来说话,
“可知道为何我把这些地方排除了?”
“愿闻其详!”
“这些圈出来的便是贼人不可能藏身之地,因为这些宅院都是蒿老实上下其手,这老小子贪财好酒,但是正事上决不含糊,上次他得了咱的好处,便对于往来陌生人等存了计较,若是他说没问题的便是没问题!”
“若是他看走了眼或是为人买通?”
“那他今天必然已经横尸沟壑了,可是这会儿他便在我家里安心的喝酒呢!”
“侍禁又是如何戳破武十三的阴谋?”
“你是与这些人打交道日子太短,我和这些腌臜人相处了数载,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德行?说实在话,三代做差役还能出落你这样的好汉,那简直是凤毛麟角了,但凡这厮胎带里一丝一毫的上进心,也不至于这个年纪还只是个捕快,这些年许多大案这厮都是绕着走,就是图个安心,”
智全宝说着话,拿来清水润嗓子,毕竟是喝了这些酒水,总是尽快排出去的好,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大量喝水,然后找地方放水。
清水入喉,爽透了肺叶子,这才继续说话,
“可是今日这厮竟然还能带来如此精壮的白役,岂不是咄咄怪事?这些白役便是来自城外,也是要吃喝拉撒的,武十三赚来的钱养活自己都艰难,怎么拉扯这伙人?咱当总捕以来,早就禁绝衙役们压榨勒索市井小民,每月多少例钱,每个人分多少都是确数,若是这厮还有财路,便是瞒得过我,又岂能瞒得住衙门里这么多视财如命的主顾?”
也是兴致高,又是要振作襄承勖的劲头,智全宝难得说许多话,
“只说今日这伙人扮作乞儿闹事,若是真个心里有鬼的门户便是拿些钱打发了,岂不是正理,何必闹出这么一出?还有这宅子,确实是商贾人家,可都是在牙行里拿货的坐地户,如此招惹许多青壮在家里,是不担心别人怀疑吗?”
智全宝也开始披甲,襄承勖便过来伺候,于是又继续说道,
“他昨日说了这些话,夜里咱们便让奎九儿回来暗查,这商贾的店面昨日起没提前打任何招呼便歇业了,那时候我便猜这户人家怕是没了,有了这个心思,这武十三再做任何事不过就是一步步坐实了,这厮伙同旁人设了个套,要诓咱们入局啊!”
襄承勖还想问为何没有怀疑到他身上,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智全宝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从勉,可知我为何不曾疑你?”
“侍禁?”
“你看,便是你这守本分的心思,自从将你调入府城,你便对我改了称呼,以前还能称兄道弟,今日可不都是官面称呼,若是你要害我,岂能如此尽露马脚的搞这些粗鄙谋划?”
襄承勖老脸一红,也是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确是与智全宝疏离了,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又被智全宝的左手压在他的右肩上,
“莫要多想,其实咱俩便是一类人,你如此对待今日之我,我又何曾不是以今日之我对待过去呢?故此,除了我这些同门师兄弟,你与元氏兄弟一般,都是俺信赖的,这话咱也趁着酒意只说一遍,你却要放在心上!”
襄承勖心下一凛,哪里还敢接话,只是捺头作礼。
就在这时,街面上传来梆子声,夜半子时了。
“老熊,”
熊暠闻声过来,他与智全宝如今已经是相交莫逆了。
“你跟着我这几个弟兄回宅子里调兵,按着计划往我这里放一队,其余都在衙门后面守着,约莫子正时刻就该有动静了。”
柳瑒、仝维、仝商他们与熊暠二人回去调兵,偌大的宅院只剩下六人。这里面品阶最高,职权最重的便是祥守忠,于是由希古虽是不苟言辞的方正之人,也不免上前说话,
“廉访,且在房舍中小憩,总还要等待,也没个确切时候,这处宅院虽然是个临时歇脚地方,准备到也周全,咱们用茶即能解乏还可打发时间,如何?”
大肇因为宦官制度严格,最大的好处之一,也是大肇君臣也不以卑贱看待宦者,宣宗朝便已经出现了宦官挂帅的武臣,如今慈圣称制,大珰出地方监军也好,廉察也罢,并非孤例,且这些宦官也是世代的传承,许多从政经验,做人本事比那寻常人家还要通透许多。
比如祥守忠毫无桀骜之态,处处显露着宽和姿态,而他那义子更是人前马后的忙碌起来,这份伶俐劲儿就招人喜爱。
襄承勖守着门口,智全宝坐镇院中,索性其余人也不进入闷热的屋内,便在正堂副阶下煮水烹茶,不明就里的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大户人家夏日里纳凉呢。
再说营丘栿一行一路进入端礼门,这里禁军甲士早已经修整完毕,还是如当初一般,都是隐藏于厢车中一路北来,内城还是比外城热闹几分,即便已经是午夜,大道西边围着丹枫馆的大石廊瓦子依旧人声鼎沸,因此主路上也是骡马成行,车驾相继,行人摩肩擦踵,商贩鳞次栉比,虽然行进速度放慢,倒也不显得突兀了。
邻近客馆,这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厢军,看来真个是连轴转的施工,营丘栿看了看这里,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车驾们丝毫没有耽搁,直往北门而来。
如今的北门与其说是曛风门、应天门两道城门,而如今已经完成的基本改造将此处已经构建成一处前中后三叠城的设计,最北的外门曛风门进来便是第一叠瓮城,穿过此处又是一叠瓮城,再穿进去则是第三叠瓮城,而最内侧的城门便是应天门,之所以说是叠城乃是由低到高且有地域狭窄故有此称。
毕竟中间的瓮城便是外城墙与内城墙的夹道改建,东西开有便门,夹道宽不过三丈,倒是夹墙乃是连接内外城墙,墙面乃是前低后高的斜面,倒是堪称险拔。东西便门只在夜间关闭,而此时这里已经是如临大敌般戒备,除了正常的巡哨,每个昏黑看似无人的角楼里,都有几双眼睛紧紧盯着内城,尤其是距离此处不远的府衙,至于瓮城里也有禁军甲士集结完毕,这些禁军也是抽调的精锐,分批次聚集于此,只等着主管到来,便能随时投入战斗。
这一路因为事涉广大,因此羽微行亲自监督,营丘栿、营丘檩兄弟,芦颂、宗淑也都在此,至于领军的除了雷厉、源净、风鸣、彰小乙,还有宁君万与危岌、以及那杨都头。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们是最远的一路,到了这里已经是子时三刻,按照预计最快一刻钟后就该行动了,因此便是营丘栿也开始披甲,除了芦颂外,大约都是要上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