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宝晋轩窗临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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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与你们详细说来,只需牢记眼前事未必是心中事,心中人不可做眼前人!”
老道一席话把众人从烦思中拉了回来,
“我们说那人不被人注意,便是他将下宇朝幽帝推到台前,用了好大野心劝动这绝顶聪明的帝王,来做下人间最愚不可及之事。他要将幽帝捧为净世白莲,不只当人间帝王,还要作三元三天神主圣君!这不同于俯首为昊天上帝之子,毕恭毕敬承接三清法策的天子,受策于天则帝王还须尊崇天道,感应地时,顺应人伦,而帝王不在是天子,而是凌驾于九霄之上,谁还能制约他?谁还能约束他的胡作非为?那个约束每个帝王无限欲望的锁链,就这样被此人解开了!”
老人越说越激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民为刍狗,本来这是天地与圣人持中正之道,不偏不倚而行,那时天下却迎来了真正的将生灵当做刍狗的魔君,而无论是幽帝还是他身后那人到最后都不认为自己是在作恶!”
老人虽然被称为师叔,其实年龄比宗放年长的多,只是拜入师门较晚,因此才位列宗放等人之后,其实年纪已经六十余岁,几近古稀之年,说到此时,似乎触动了老人伤心处,那悠悠眼神看向的乃是一甲子前的不堪回首往事。
幽帝诸恶,罄竹难书,而诸国史官皆在帝王主导下,隐瞒许多往事,并非是为尊者讳,而是那些往事实在不堪回首,只希望就此泯灭于人间,不再有后人为之。
而那些没有详细记载的故事,背后是无数生灵的绝望呐喊和痛苦呻吟。
先有幽帝以为三清道尊不足为奉,乃听那人及其党羽胡诌,以三界始祖取代三清,即所谓三无圣祖,其一号为元始天尊之父无名天尊,其二号为道德天尊之母无上元君,其三号为灵宝天尊之父无形天尊,而幽帝便是三无圣祖凝聚真元所化,自号鸿钧大道君。于是用百万民力修建高三十三丈三元圣坛,上立十八丈高神像,合九州赤铜、黄金、白银、珍珠、玛瑙、白玉、香木以为之,十年乃成,百万民夫死者不下三成。
其后作观风行殿,游幸天下,这观风行殿形制乃是重檐庑殿顶的面阔九间木殿,上可容纳百余人,下面用巨车承载,前挽千匹骏马,后驱千头牯牛,方能行动,然后十万人前面修桥铺路,后面随行者不下二十万人,所过之处皆须供奉,乃至沿途仓贮皆空,百姓饥荒,其游幸四方,沿途饿死者不可胜数。
然后又造望舒龙艘,巡幸四海,这望舒龙艘乃是长三十丈,阔十丈的巨舟,船楼高耸凌云几有二十丈,可乘千余人及百匹骏马,从大明城出发,前驱三百里,而后队尚拥挤不能出海,随行各色船只千余艘,用十万人,先中海而出大洋,在往北洋入勃海,用时三年,得入勃海天津时,人船十不存一。
而后再举兵北征北戎凡七年,征调北原、东陆、西陆军前后百万众,七年五征皆铩羽而归,耗费辎重无算,人丁得以返乡者二三矣。
又有于山北营建运河沟渠,意图连接江河,其间发徭役征调民夫凡三百万,三十年间,除往北原三条支流运河建成,江河之工徒废,而因昆仑南北男丁尽为之征调,导致山南农田荒废而致饥荒。
至于东北诸原也因弃耕而引蝗灾,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而幽帝意犹未尽,在此所谓五大功德之上还要再做四件大事,以至众叛亲离,无人不反!
以上许多故事也是众所周知的,但是接下来的故事就闻所未闻了。
幽帝三十六年,趁着幽帝北伐北狄之时,率先起兵造反的乃是幽帝宗亲,与后来大綦王族虎氏,大晟王族龙氏,如今后宇朝世卿鹰氏齐名的中宇朝炀帝后裔庚戌凤氏,然后先宇朝灵帝后裔庚子凤氏、前宇朝幽帝后裔庚午凤氏亦反,皇族内斗到最后,给了四夷夹击而进机会。
以至于到最后只有庚寅凤氏与庚申凤氏两支小宗子嗣尚存,待幽帝被杀,突然有股势力声称庚申凤氏乃昊天上帝三世转生为人间天王、万灵法皇,同时天下已经揭竿而起的诸义军中,竟有东三西北三十六路反王皆自称白莲信众,拥戴天皇降临。
到了这个时候冲虚宗十二方祭酒才恍然大悟,也查实那人便是冲虚宗三老之一,道号大贤良师的黄帝后裔,千年道统传人天禄白灵。而他那时候已经策动三十六方祭酒的二十四人,拥戴新帝,再开一个新王朝。
而他不仅是蛊惑幽帝作恶之人,更是煽动诸皇族清君侧之人,还是策动天下群雄起事之人!
“他为什么这么做?”
柳瑒不解的问道,
“如果天禄氏做下这等天怒人怨恶行,怎会如今还。。。”
“为何如今道门四宗依旧有天禄氏容身之所,对吗?”
老道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三十六洞天中还有四洞天是天禄氏掌握,如果天禄白灵做了如此倒行逆施之事,如何能不被斩草除根?
“那是因为天禄白灵的两个兄弟不认同他兄长所为,也就是其余二老,其中二弟天禄青冥始终不认同其兄要建立以法皇取代人皇做法,而三弟天禄赤阳是确信幽帝一脉才是法皇正统的。三兄弟因此内讧,才有天禄青冥示警其统领十二祭酒之事!”
“人间法皇?”
“不错,天禄白灵与天禄赤阳要建立一个道统凌驾于纲常之上的道国圣土,他要僭越为天皇,而将天下割裂为三百六十五个邦国藩属,用五等爵,立四方伯,一切君主都必须向他效忠,由他裂土分茅!天下黎庶受领于一百单八分道法官,而这些法官皆出自他法驾之下,由他罗列仙真!他所图谋的是政权与教权牢牢融合在一起,自他开始,道法便是人间根本大法!”
嘶,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原来是要做人间神明啊。
“后来呢?”
“后来?”
老人继续说道,
“只说写你们不知道的,十二方祭酒中便有我们的师祖,你们的祖师,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十二祭酒便是十大洞天掌门及掌院,还有两个乃是后宇朝冲虚宗左右二使。天禄三兄弟中,天禄青冥虽然秉持正道,但毕竟出首手足兄弟,天心已经不纯,在兄弟二人衣冠冢前坐化,其四子便是留存于世的天禄后裔,至于庚申凤氏也尽数剪灭,三十六路反王与二十四方祭酒,也为氏、虎氏、鳌氏率领的世家、豪族、世军、法众所剿灭。烟消云散的时候,为了几个人的野心,天下百姓六十年间损耗泰半,面前这天权城还依稀留着几分当年惨绝人寰的境况。”
“说了这么多,咱们再看我这朋友留下来的书信不就很有深意了?白灵他又回来了。”
‘白灵回扶,驾上金胎,散世赐祖’,便是‘白灵恢复,加上金胎,三尸刺汝’。这便是这位朋友的示警;‘守七七,上天太,三天八宸九云’,乃是四十九天内务必返回天台山,三元三无圣祖再现,慈圣称制,八宸秉政。
“金胎和八宸是谁?”
“金胎便是天子,或者是未来天子,当年他们也是如此称呼庚申凤氏伪帝。等我返回师门便与恩师详细禀明我与这朋友的林林总总,那时我师父凡寿枯竭,仙体衍发,即便如此还是将刚才那些事告知于我,命我接掌复真观。”
“然后,我才知道我那朋友为何要谈起三尸来!”
老人招呼诸人坐下来仔细说话,
“是那时候的我一无所知,他也知道我并不清楚其中内幕,但是他却已经暴露行迹,才预警我尽快返回师门汇报情况,而他被调离出京已经是有人要除去他,也幸得他机敏过人,总算侥幸脱险。而我师父听了我的禀告,便让我隐居玄元洞中。三年后突然命人下法牒通知同道观礼他老人家羽化仙蜕!那时我才知道三年来,师父及同门为了保住我付出了多少代价!”
老人说到此处,不免有些伤感。
“他老人家嘱咐我,等仪式结束务必邀约几人在中天门小聚,而那一日师父他是端坐法榻之上就这么柔和的看着我许久,才溘然长逝!”
老人看着手中念珠,那是师徒两代人缘分纽带和感情寄托,拈动中的温润仿佛就是那位曾经的老者用枯瘦的手在安抚着自己。
“那一日,我便将这些机密事告知那几人,他们那时候也如你们一样震惊,当然除了玉清真人,因为这是只有十二位掌门继承者才能知道的绝密,而玉清真人闻之白灵死灰复燃,当时便与我商议,遣门下陆续出师弟子深入江湖及地方官衙,务必长期潜伏下来,打探消息。还有五位同道也义无反顾决定归隐起来,亲自与其周旋!”
算来师叔祖羽化乃是七年前,观礼后归隐,莫非?
三郎猛然明悟,看向师叔,师叔柔和的目光于他的目光交汇,轻轻点头,微笑中蕴含欣慰与歉意,而三郎总算明白为何父亲在最好的年华,在最得意之时,慨然退隐,毫无憾意!
而他也明白了,为何几个师兄十八岁时便立刻被放出游走江湖,包括风鸣师兄,他们九人中已有七人外放,除了风鸣师兄还在随缘寻找属于自己的出路,六位师兄大都成了朝廷地方武官或者义勇团练,虽然在江湖中都已经赫赫有名,却甘愿投身仕途,甘为官府差遣,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三郎双手紧紧抓住锦袍两角,突然觉得自己成长的太慢,如今依旧不能为父兄师门效力,为他们分担身上重任。
“老朽老道这么多,总算扯到了三尸这里。什么才是法不外传的三尸本相?昔日正义之士与道门正统在除去这些妖邪后,大家便约在沧浪水畔紫柏山会盟,在这黄帝羽化之所在,向祖宗发誓。不同于世间传颂的《紫柏盟》五条。其实乃是九条,但是有四条绝不能放在台面上,否则世人只怕永远活在转世白莲的梦魇中。这四条概括起来便是,其一,冲虚宗不能一家成圣,四朝各立宗门,不能让宗教凌驾于世俗之上,道教诸宗门只能传颂经义,宣扬正义,四宗门道统事需诸朝有司管理,无朝廷度牒,不许私自授戒,无宗门许可,不得擅自开宗传道,不得擅作十方丛林。”
“其二,四朝杜绝侥幸用人,不能用他国弃人,防微杜渐,有阴私人佞幸君王,再重演白灵故事。因此大肇开科举,非科举文人不得入仕;大晟设中正,非世家贤良不得为官;大綦重功勋,无世代武勋不能出将入相;后宇朝用诸侯,无五服之亲不可为大夫。”
“其三,废皇帝名号,因为皇帝名号贵重,非天下一人不可僭用,四朝只许称帝,不用皇号,以此绝所谓法皇、人皇、天皇等荒诞称谓,四朝之外诸邦只许用王、公、侯、伯、子、君、主名号,否则便是祸乱纲纪,四朝可翦除之。”
“其四,凡有用转世白莲、业火红莲、三无圣祖名号为乱者,无论官民贵贱,皆即时剿灭,务必除恶务尽,绝不可等闲视之而遗后患。”
“这几条怎么从未听过?”
柳瑒真是觉得十几年都是白活了,今天是真的算人生重新起步了。
“岂止你没听说过,我也是玉清师兄告知我等才知道的,这本是四朝帝王及太子,还有道门四宗十大洞天掌门及冲虚二使才知道的。”
老道指了指渐已经开始融为泪海的蜡烛说道,
“三无圣祖便是三尸,所谓守庚申便是严查庚申凤氏遗族,传说三尸乃青姑、白姑、红姑便是把天禄白灵三兄弟讹传了,而三尸为何是九虫,便是每个三无圣祖都有三法身,看似三个,实则九人。”
“而说道八宸,为何能联系到八味沉香散,也是我与那人的缘分,而且也只有如此才说的通,你们可知这八味沉香散是哪八味?”
也不等诸人回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乃是沉香、肉豆蔻、广枣、石灰华、乳香、木香、诃子、木棉花。”
看众人不解,继续说道,
“沉香,即奇南香,温中降逆,暖甚纳气,属阳而性沉;肉豆蔻,别名玉果,天竺传来,善下气,多服则泄气,为和平中正之品;广枣,非咱们中夏常用药物,乃是塞外大荒原诸族以为药材,有活血、养心、安神之效;石灰华,别名久康,东陆所产,清热补肺;乳香,天泽香也,东海之滨多有所产,主治心腹疼痛,活血祛风,舒筋止痛之药也;木香,乃三焦气分之药只可少用之为佐使;诃子,雅称随风子,涩肠下气,敛肺利咽,先后之序,总要主治合宜;木棉花,别名琼枝,有清热、凉血、解毒之效。”
在场的只有三郎莫名有些熟悉,有些字句总有些似是而非。
“世衡,是不是觉得这些话有些似曾相识?”
“不敢妄言,却是有些熟悉!”
“你觉得熟悉也是应当的,可惜我那朋友急着脱身,他不知道我与能解开这谜题之人并非常常见面,以至于把一桩大事耽搁了!”
“而只有见到你父亲,我说起此事,他才帮我解答。那朋友之所以用八宸指代八味沉香散,因为他在帮我整理药方时为了快速记录,我们大多用略语或简写来记述,八味沉香散便记作八陈。但是我哪里晓得他是让我找你父亲才能揭开其中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