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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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他那有些浑浊的眼珠带着几分困惑,眨巴眨巴地看着给他喂食的钱郎中。他看见钱郎中四十岁左右,面貌一般,嘴巴下留着稀疏的灰白胡子,穿着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那种坠着宽大衣袖的肥大长袍,质地粗布,颜色是白色。
沉睡了一个半月的“死人”猛然间睁开双眼,就那么直愣愣地瞧着他的脸,着实吓了钱郎中一跳。
萧云邈邪魅一笑:“歪比巴卜?”
钱郎中端碗的手出人意料地颤动了一下,碗里的米汤泼出了一些,撒在雪白的被褥上,被褥立马有了脏痕。即使,他日思夜想喂药的这个“死人”能早一点醒过来。
下一秒,惊吓的脸换成了惊喜,满脸的喜悦,像是他就盼望着这一天早一点到来似的,眉眼笑开了花,高兴得他连那撮稀疏的胡子都在抖动。
“我是谁?怎么会在这?”萧云邈恍然间醒来,微眯着眼睛明知故地问道。
作为一个有素质的三好青年,联邦之精华,飞船上唯一一个全面型基因改造者,萧云邈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此时装作失去记忆的二王子,融入这个世界才是最优选择。
“二王子,您醒了。”
钱郎中把手掌中盛流食的白色花瓷碗放在床边一个柜子上,顾不上擦拭米汤脏痕,然后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立在床边。
“我是谁?怎么会在这?”
萧云邈忽略了钱郎中的说话,按照自己的思路固执地问下去。
“您是幽州王府的二王子。这里就是王府,您不住这,能住哪儿?”
不似将军,胜似将军。
语气中多少带点生硬的意味,似乎二王子并不介意。
“我怎么了?怎么会受伤?”
萧云邈狐疑般的眼神望向钱郎中,他想在钱郎中没张扬他苏醒之前,尽可能地从他口中抠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来。
钱郎中的表情只是瞬间的迟滞,并没有怀疑,甚至于连一丝好奇都没有,他相信了萧云邈。
“一个半月前,您骑马去山中打猎。马在山野奔跑途中,您骑的马蹄踩中草丛里隐藏的顽石,马失前蹄,把您从马背上掀翻,您的后脑勺磕在一块硬石上,当时就晕过去了。”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萧云邈把手伸到脑后,貌似不经心地轻轻地抚摸着,他感到脑子里那抹隐隐的痛。
“二王子,您当时流了好多血。即使包扎了伤口,这一路上都是您流的血,像是身体里的血都流光了。护卫们把你抬回来,以为您没救了。”钱郎中显得很是激动,“您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个半月。所以,失忆也很正常,能活过来就是万幸,万幸啊!”
“我叫什么?我父王叫什么?”
萧云邈双手撑床,想要把身子往床头挪动一下,以便后背倚靠着它。钱郎中见状,赶忙过去,帮助他往上耸了耸身体,随手将柔软的蚕丝薄被往上拽了拽,盖住了胸部以下。而后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方灰布手帕,把米汤脏痕擦去。
“二王子,您叫萧云邈,字逸瑞。”
世上竟然有这等诡谲之事,二王子的名讳居然也叫萧云邈。
“您还有个哥哥叫萧云灏,字逸少。我本不该称呼萧王爷名讳,但您问了,我只好直言相告,王爷叫萧岁寒,字德守,被当今皇上封为幽州王,还是统帅朔北二十万兵马的大元帅。”
萧岁寒,我爹!
孔子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后人常把“岁寒”用作砥砺节操的比喻,萧王爷取名“岁寒”大概亦有此意。
“德守”,遵守道德节操,是做人的标准,是检验灵魂的试金石,看来父王品德高尚、诚信无欺,是一个很看重节操这种既沉重又虚无的东西的男人。
“该怎么称呼你,大夫?”
没办法,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废话。
“叫我钱郎中就好。”
人倒是爽快,为人看着也随和。
“钱郎中,麻烦您通知我父王和母妃,就说我醒了。”
躲是躲不过去的,这一关早晚得过,那……莫不如早过,省得压在心头是个事。
“二王子,那您稍后,我去去就来。”
钱郎中说着,端起方才那个食碗,快速地冲萧云邈点一下头,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仿佛他比萧云邈还猴急。
萧云邈望着钱郎中那焦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把头转向透着缕缕明媚阳光的百叶窗,可以感觉到外面的天气非常好,长空万里,清澈明净。
他想利用这段时间回忆一下他来自的那个世界上的事情,却惊讶地发现,他除了知道自己是个实验体—x、因为星际飞机爆炸了、他和他的同事都被瞬间炸飞之外,其他的,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残存的记忆都成了碎片,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或许,后脑勺受伤,真的让他失去了许多记忆,若想全部记起,那只能依靠时间了。
好在,令他欣慰的是,现在来到的这个平行世界,人们说的话他都懂,否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萧云邈不知道他的那几个同伴的灵魂是否与他一样,也飘落到其他的平行世界中重新活过。但他感觉到自己还算幸运,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再活上一回。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会倍加珍惜生命。
房间外传来踢踏的杂乱脚步声音,接着木门吱响,他知道是自己以后相依为命的家人来了。至此,他成为王爷府中一员,他是王子。至少,一生都可以衣食无忧。
萧云邈视线透过丝帘,循声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容貌清矍、两道黑眉似板刷、颏下疏疏朗朗坠着一丛黝黑胡须、样子看上去有些凶悍的中年男人快步向他走来。
男人的身后跟随着一众人等,女眷居多。
突然,萧云邈眼里泛起五彩斑斓的神色,随行女眷个个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看着非常养眼,那个绝对的是舒服啊。”他心里暗忖。
其中三个女人容貌颜丽,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衣着华丽,应该是这个中年男人的直系亲属,萧云邈心里想。
钱郎中碎步急走,伴在中年男人右侧,一脸恭然。
其中,一个使女快步上前,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起丝帘帷幕。
隔着几步远,一个沧桑、粗犷而雄浑的声音陡地响起。
“邈儿,你终于醒过来了,这些日子真的是愁煞为父了。”
“不用问,这就是父王萧岁寒了。”萧云邈心说。
尽管父王极力压低了嗓音,但其醇厚的膛音仍震得萧云邈耳膜直颤,足见其内力强劲、深厚。
只见萧岁寒右手臂抬至与胸齐平,宽大的淡紫色斜纹衣袖在臂下轻微晃动。他虽然语气里充满了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慈爱和关心,但面部表情却依旧带着几分严厉,不苟言笑,甚至看上去有几分冰冷。
萧云邈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暖意,心里舒舒服服。
他能感觉到,父王并不像表面那么冰冷,他心里有一颗火热的心,他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感受到了。
“父王。”
萧云邈说着话,挪动身体,似乎想下床给父亲行礼。
这一瞬,钱郎中急忙上前一步,用手按住被子,语带诘责:“我的二王子,你可不能妄动,要是再伤了头部,那可不得了。”
接着,钱郎中双手按着萧云邈的肩头,把脸拧向萧岁寒:“王爷,二王子虽然醒了,但头伤还在慢慢恢复当中,切不可因妄动而功亏一篑啊!”
“邈儿,你就听钱郎中的话,再修养一些日子,切不可妄动。想吃什么就跟钱郎中说。在你身体没有完全康复之前,你的饮食起居还是由他负责。”
语气中充满了一个慈父的温柔和体贴。
“孩儿一切遵从父王安排。”
萧云邈原本平淡的表情猛然间露出几分尴尬,还未等他言明,一个如黄鹂般美妙、婉转动听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际。
“婉若见过二哥。”
随着声音,一个温婉尔雅、秀若芝兰,绝色犹如“新月清晖,花树堆雪”的少女,款款上前,身子微缩,纤细修长手指夹捏着一帕藕荷色丝巾,俏脸羞红如霞,檀樱微动,给萧云邈施礼。
少女肌肤柔嫩,光洁如玉,外面穿着透明的浅粉色纱衣,石榴花纹重重叠起,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双眸就像两颗澄澈的黑珍珠,仿佛里面有一片星空,深邃而灿烂,迷人而瑰丽。
“这美丽少女既然叫自己二哥,那自然是自己妹妹无异。”
看形态,她既有大家闺秀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之气质,又有书香门第、知书达礼之优雅性格。
“婉若”二字已是极美,和姓连在一起,更具美感。
萧云邈举止有点拘谨,面露窘色,微笑着回应她,心里面琢磨该怎样称呼她时,又一个清丽而柔弱的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婉清见过二哥。”
接着,俏丽、活泼、兼具优雅,身上背着弓箭的少女上前给萧云邈施礼。
蓝衫少女一身精练打扮,仿佛刚刚从演兵场下来,额际布满了细密汗珠,面容一如姐姐般好看,身材婀娜曼妙,皮肤细腻犹如脂玉雕琢,与姐姐一般的黑色秀发肆意垂落脑后,颇有几分飒爽女侠之风,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一双与姐姐一样深邃而迷人的黑紫眼瞳,宛若星辰般灿烂,哪怕是隔着几步距离,百利而无一害。
“父王,孩儿惶恐,我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两个妹妹的名讳都记不起来了,遑论其他事情。”
此刻,萧云邈心里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忐忑、不安、惶恐、焦虑以及茫然等几种消极负面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
“邈儿,毋庸赘言,你失忆之事钱郎中已经言及了。你能活过来已经是上苍眷顾我们萧家,没了记忆,你可以重新认识一切,当然包括我们的一家人。”
萧岁寒说着话,把沉静的目光瞥向萧婉若、萧婉清姐妹。
“这是你大妹妹萧婉若,二妹萧婉清,”
萧岁寒把头扭向左侧那个貌美的中年女人。
“这是王妃慕容清灵。”
“这是王妃慕容清灵”,父王怎么能这么介绍母妃呢?应该介绍这是“母妃”才对啊?这绝不是父王的疏漏,可父王为什么如此介绍呢?
萧云邈一边心底涌出万般疑惑,一边眼睛看着慕容清灵坐在床上给她施礼:“母妃好!”
慕容清灵只是清冷地点点头,与名字一样,还算客气。
当萧云邈的目光对上母妃的眼神时,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看见母妃的眼神异常冷淡,与父王的冷漠表情有天壤之别,压根就没有儿子受伤,母亲万分焦虑那种感觉。
其实,雍容华贵的她自打一进屋,脸始终就板着,仿佛覆了一层冰霜,像是他欠她一笔巨款却有钱不还那种感觉。
萧云邈在心里疑惑的同时,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
他当然不知道原因,母妃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非但冷淡,他还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隐藏着的那丝恨意,就像他是她的敌人似的。
他瞧见母妃瞅向他那两个妹妹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慈爱,可头一转,冷若冰霜,他心里很难过,甚至鼻子酸酸的,想要哭。
母妃虽然岁数与父王相仿,但在萧云邈眼里,母妃却比父王年轻多了,自有一尊端严、冷傲之容,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与两个妹妹站在一起,不知道她们是母女的人,一定会认为母妃是两个妹妹的大姐姐。
母妃今天披着一袭轻纱般白衣,犹如身藏雾里烟中,除了一头乌发,全身雪白,形容秀丽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点血色,显得异常苍白,面色一如眼神般冰冷。
眉宇间倒是隐藏着几分高傲和脱俗,还有几分不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