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遗书留恨终难解,莲心已乱何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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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云仍是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但他心中却是大喜过望，师尊果然被他说动了。
他赶紧解释道：“师尊，弟子是命案的关注焦点，如果不能置身事外，定会惹人怀疑，所以我定然要有一个绝对不在现场的明证。
因此，我今日夜间将在志远阁中设宴，以感谢那亓公子前来查案为由，邀他饮酒。如此一来，不管他有多高修为，也无法分身。而弟子，自然也一直在他眼皮底下……”
成无昆点了点头，用极缓的语气道：“好吧，我会处理这件事。”
当晚，夜色朦胧。
成无昆身着黑色长袍，悄然离开了轩然阁，避开巡逻弟子，前往还真阁。
他心中虽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但脚步却愈发坚定。
还真阁也是一栋二层小楼，阁内一片寂静，只有一楼的堂屋内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成无昆悄无声息地接近房间，透过窗户看到蒋不雨正坐在桌前思索着什么。
他心中一痛，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推开了房门。
蒋不雨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是成无昆，连忙站起身迎了上来，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师尊？您怎么来了？”
成无昆缓缓走向蒋不雨，口中轻轻说道：“为师来……看看你。”
蒋不雨丝毫也未曾怀疑，毕竟是自己的师尊，也是自己最尊敬的人。
他脸上露出笑容：“师尊，您请坐，弟子给你沏茶。”
就在他转身之际，成无昆迅速从怀中掏出匕首，刺向蒋不雨的后背！
但是，成无昆看着蒋不雨那熟悉的背影，与他相处的无数画面一瞬间涌上心头，手中那本该刺向后心的匕首下意识地偏了一寸，刺入了左肩胛骨下方。
蒋不雨的修为虽与成无昆一样同为凝气境，可一个在初期，一个却是在后期，再加上他毫无任何防备，就算听到了匕首的破空声，也来不及反应。
他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在地，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后背。
他却以双手勉力撑起上半身，回头看向成无昆，满脸的不敢置信：“师尊，您……您竟然要杀我？！”
成无昆心中猛然一凛，就在蒋不雨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狠狠一咬牙，老迈的身躯再次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道，手中匕首再次刺出，直入蒋不雨的后心，透体而过！
蒋不雨口中发出“嗬嗬”的低吼声，想要挣扎着往前爬，力量却逐渐从他身体中消退，他也终于无力地趴伏在地，不再动弹。
成无昆老眼中含泪，却仍是咬着牙抽出匕首，看了看现场，发现自己并未留下什么痕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悄然离开了还真阁。
在成无昆离开后，地上趴伏着的蒋不雨却睁开了眼睛！
他毕竟是个凝气境修者，肉身强度远超普通人，哪怕受了如此重伤，也能再多撑片刻。
而成无昆已多年未曾与人动手，杀人之事更是没有，加之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徒弟，心中亦是痛苦、悔恨、紧张、狠厉数种情绪交杂，也未去仔细查看蒋不雨是否死透就离开了。
蒋不雨心中惊恐万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最尊重的师尊竟会下手杀自己，他自知已伤重必死，但骨子里那股坚韧，却支撑着他以手指蘸自己流出的鲜血写字。
一定要将成无昆的恶行揭露，留待宗门为自己报仇！
他原想写“成无昆杀我”五字，但忍着剧痛咬牙写了一横一撇之后，却惊恐地发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第三笔横折钩却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
力量彻底从身体中消散，蒋不雨头一歪，就此死去……
“……因此，蒋不雨蘸血要写的字是成无昆的‘成’字，而不是石不全的‘石’字！”
听到亓修杰的话语，殿内站着的石不全想着自己两度被怀疑和监视的事，冷漠的脸上显出了一抹释然。
李不云脸色极其难看，死死盯着亓修杰，完全不敢相信：“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宛如亲眼所见？！”
这时，却又听亓修杰继续说道：“我猜测，成无昆其实良知未泯，他杀了蒋不雨之后，心中其实痛苦万分。当第二日他假作不知情来到还真阁时，再次见到蒋不雨的尸首，他的心防已然失守。
当他抚着蒋不雨脸颊痛哭时，实为真情流露，绝非作伪，只不过，他更多的是在自责……”
当成无昆短短一日间两次来到还真阁又离开后，他只觉得恍若隔世。
回到轩然阁后，他思来想去数日，却发现自己始终难以迈过心中那道坎。
而亓修杰在蒋不雨死后第二日的来访，更是加剧了他心中的自责与恐惧。
虽然亓修杰当日并没有多说什么，成无昆却凭直觉认为亓修杰已经在怀疑自己了，也有可能是做贼心虚吧……
而这一切错综复杂的情绪，都在蒋不雨的葬礼后那一夜达到最顶点。
成无昆端坐在轩然阁中，默默回想着自己这近九十年的人生：“一步踏错，步步错啊……岁月蹉跎，老夫到底修的是什么？若是这修行需要如此苟且，那这修行，不修也罢……”
他的右手掌抬起，体内真灵气团上的元力运转到掌心，随即径直拍向了自己的左胸。
在将死的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觉得十分坦然与……解脱。
轩然阁中，成无昆的尸身面前，桌上有一张纸，正是他所留的遗书。
他没有原谅自己，却原谅了李不云，选择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只希望那个被自己当作儿子的徒弟，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哪怕他明知自己死后定然不得善终，也毫不在意。
他遗书中的最后一句“修行之路漫漫，愿汝等皆能得偿所愿”，其实就是写给李不云的。
教育，其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可惜，成无昆不懂，如果没有他毫无原则地原谅，李不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就是华莲宗这数起连环命案的始末。”
随着亓修杰话音落下，案情的陈述亦告一段落。
整个案情被他讲述得丝丝入扣，条理明晰，堂上众人的目光都是越来越冷。
有的人更是直接瞪视着李不云，只待宗主赵空明一声令下，就一拥而上将这凶贼拿下。
李不云心知不妙，那么多隐秘之事居然都被那亓修杰查到，自己恐怕难以善终。
他瞥向白薇，却见白薇朝自己微微眯眼使了个眼色，而后缓缓摇头。
那意思明显是要自己绝对不要承认，让亓修杰查无对证。
他微不可察地颔首，而后冥思苦想该如何逃过这次大劫，可惜……师尊不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