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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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穆鸾歌的话，穆旭东将信将疑，但去问秦栩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他拱手答应着，转身往隔壁院里去。
秦栩正在配药，她配药的时候最烦身边有人，所以穆旭东回来的事情也没人敢告诉他。
穆旭东看着四尺长条桌案上几十个小盘子里的药材，再看看秦栩紧皱的眉尖和犹疑不决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当初自己中七杀散的毒，也没见她这样为难。
秦栩往手中的盘子里挑了十几种药材，抬头叫人时看见穆旭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栩栩。”穆旭东走上前去，朝着秦栩伸出手。
“真的是你！”秦栩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中，借力站起身来，叹道：“我还以为头低得久了，眼睛花了呢。”
“你在给姐姐配药？她身体怎么了？”穆旭东攥着秦栩的手问。
“她被人下了毒。一种叫‘语迟’的慢性毒药，这种毒是来自西域，跟七杀散一样，是用特殊手法合成的，解药比较难配。”秦栩怕穆旭东受不住，把穆鸾歌的身体状况挑挑拣拣的说了一些。
穆旭东为姐姐担忧，也为秦栩不顾世俗赶过来亲自照顾姐姐而感动，但千言万语压在心里，说出来的只有四个字：“辛苦你了。”
“跟我不必这样客气，若以后发现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别太快翻脸就好了。”秦栩嘴上半真半假的调侃，心里却默默地叹息，忙了这些天，依旧没配出解药，但若是她都放弃了，穆旭东该怎么办呢？
穆旭东想把人搂进怀里，又觉得自己一身尘土，怕被嫌弃，便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说什么呢！”
“瞧你这一身泥，快去沐浴更衣。我去厨房看看姐姐的药膳，你也别磨蹭，换好衣服过来吃饭。”秦栩推开跟前的人，朝门外喊弄墨进来把自己配好的药拿去煎煮。
穆旭东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无奈自己快马加鞭跑了两天才赶回来，身上都臭了，必须赶紧去沐浴更衣。
秦栩看着穆旭东出了门，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若是再不走，自己就装不下去了。
画眉看着秦栩为难的样子，叹道：“姑娘，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这个坏人我不当，让他们姐弟自己去掰扯。”秦栩说着，自己洗了手往小厨房去看药膳。
在没有配出解药的情况下，秦栩只好想办法给穆鸾歌调理滋补身体，毒解不了就把她五脏六腑调理好，这样也能让她多撑一些时间。
穆旭东回来，厨房特意做了他喜欢的菜品。
穆鸾歌面前放的是用十几味药材炖的乌鸡。
穆旭东入座后，穆鸾歌拿起筷子微笑道：“好了，快吃饭吧。”
穆旭东拿起筷子先给秦栩夹菜，又问嘉平要吃什么。
嘉平拿筷子还不稳，听见穆旭东问，忙摇头：“谢谢舅舅，我就吃粥。”
穆旭东又要给穆鸾歌盛汤，穆鸾歌微笑道：“你照顾好栩栩就行了，不用管我和嘉平。”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穆旭东笑了笑，说：“没有外人，都随意些。”
穆鸾歌笑道：“你没回来时，我们都很随意的。栩栩是见了你才不自在吧？”
秦栩勉强笑了笑，说：“姐姐说笑了。”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秦栩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穆旭东也没多问，匆忙把碗里的饭扒拉到嘴里，喝了两口汤便要漱口茶。
穆鸾歌小口小口地吃着乌鸡汤，不疾不徐地问穆旭东：“你这次回来待几日？”
“我最多三日就得赶回去。林越他们在收拾战场，好不容易打了一场胜仗，趁着粮草充足，必须得乘胜追击。”穆旭东接了伏黛递上的茶喝了一口。
“嗯，那么你便在这三日内把帅府里里外外都转一遍，看看哪里还有不合适的，都告诉周叔，让他着人去修缮。刚好栩栩也在，也能帮你参详一下。”
穆鸾歌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掉，又说：“好啦，都别守着我，我就是身体虚弱，只要仔细将养着，就没什么大碍。”
秦栩擦了擦唇角，起身说：“姐姐多休息，我去卢先生那边看看进展。”
穆鸾歌摆摆手：“那些事情不着急。你且跟阿朝去看看主院还缺什么，叫他们赶紧去置办。”
“知道了。”秦栩应道。
穆旭东起身说：“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穆鸾歌满意的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开，对身后的伏黛说：“阿朝在京都圈了三年，能赚得这样一个好媳妇儿，也不亏了。”
伏黛笑道：“秦姑娘是真的好，对主子好，对世子爷也没的说。周叔一提起她，就满口夸赞，恨不得明儿就让世子爷迎娶秦姑娘进门做当家夫人呢。”
“阿朝身边有这样的人陪着，我将来见了父亲母亲和大哥，也能有个交代。”穆鸾歌满意的微笑着。
伏黛轻轻揉捏着穆鸾歌的肩膀，劝道：“主子别这么说，奴婢看秦姑娘是下决心要把这毒解了的。之前世子爷中那七杀散剧毒，人人都说没救了，秦姑娘到沧郡的当晚，就把毒给解了！秦姑娘想做一件事，就没有不成的。反正奴婢信她。”
穆鸾歌笑着拍了拍伏黛的手：“别捏了，扶我进去吧。”
伏黛应了一声，搀扶着穆鸾歌离开花厅往内室去。
穆旭东跟秦栩出了花厅，并肩往主院走。
帅府虽然空置了四年，但荥州百姓感念穆家守护之恩，时不时的有人偷偷进来打扫，使得这座府邸没有彻底荒芜。
如今经过修缮清理，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人太少，往日喧哗不再。
然而穆旭东的心思没在府中的屋宇楼阁和花草树木上，他环顾左右，拉着秦栩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栩栩，坐这儿。”穆旭东按着秦栩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自己挨着她坐好，方说，“你跟我说实话，姐姐中的这个毒到底能不能解？”
秦栩平静地摇了摇头：“还没有调配出能解这毒的方子。你应该也听说了，你姐姐向我父母提出要我们尽快完婚的理由，便是她中了无解之毒，没多少时日了。”
“没多少时日了？！”
“京都的太医，云雎先生，还有那个西洋郎中卢先生和我都觉得，如果配不出解药，今年冬天便是她的生死关。”
“这……”穆旭东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又忽的一下蹲在栩栩跟前，握着她的双手说：“栩栩，你有办法的，对吧？”
秦栩低头看着穆旭东，那双原本充满锐气和煞气的眸子里，此刻都是哀求。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软弱的眼神，但理智还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开了视线。
“栩栩……”穆旭东低头，把脸埋在她的膝头。
秦栩低头看着穆旭东尚未干透的乌发，忍不住伸出手去拔掉了他的发簪，头顶的发髻散在他宽阔的肩背上，还有几缕落贴在她的裙摆上，洇湿了柔软的丝绸。
“我不想让你难过，但也不能骗你。我在听说这事之后便不顾礼教规矩，不顾母亲的担忧，急匆匆赶过来就是为了给她解毒的。我会尽全力，但我真的没办法保证……”
“栩栩，谢谢你……”穆旭东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却依旧不肯抬头，贪恋着她膝头的位置。
秦栩轻轻地拨着他的湿发，低声叮嘱：“她不想让你难过，所以你在她面前也要端住了。”
“我明白的。姐姐的性格像母亲，看着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却是最要强的。她就算是死，都不会让人看见她悲惨无助的样子。”穆旭东终于抬头，仰视着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
“穆旭东。”秦栩的指尖无意识地勾起穆旭东的黑发，一圈一圈绕着。
“嗯。”穆旭东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你瘦了好些。照顾姐姐很辛苦吧。”
“她这个毒……若是抓到下毒的人，或许会有希望。”
“以姐姐的性格，在她发现自己中毒之后，必定会细查。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是谁下的毒？”
秦栩摇头：“没有。”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下毒的人已经不可控了，要么便是动不得那人。”
“以穆家现在的境况，还有什么人是动不得的？所以，那个人多半是不可控的。”
“死了，逃了，都是不可控。能给姐姐下毒的人不会轻易死掉。那么这人多半是逃了……”
“跟穆氏作对的人，能逃到哪里去？”
穆旭东长叹一声：“那可太多了！沙北，羯西，还有东北的鞑子……穆氏百年来驻守北疆，想杀我们的人数不胜数。”
秦栩脑子里闪过一个人，遂皱眉叹道：“勾朔被严刑审讯，都没招供出孙茂润的藏身之处。”
穆旭东站起身来，拳头捶了一下廊柱，咬牙道：“我从俘虏那里得到消息，他在巴赫沙尔那里。”
这消息像是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之中，秦栩后仰身子，倚着栏杆叹道：“既如此，我们想活捉他，可就不容易了。”
“说不容易，其实也容易。”穆旭东冷声说道，“只要打得巴赫沙尔没有还手之力，等谈判的时候便可以让他交出孙茂润。”
秦栩默默地叹了口气——打得巴赫沙尔没有还手之力？这又谈何容易？且不说兵马粮草尚不完备，只说朝中那些畏战的老家伙们每天都在扯后腿，就够受的了。
朝臣们如今分三派：畏战的恨不得割地赔款和亲，只求别打仗；求和的只愿快些停战谈判，跟沙北羯西等都签好合约，互通有无，永世交好；主战派寥寥无几，除了穆旭东大概也只有元祚这个皇帝了。
如今穆旭东打了胜仗，巴赫沙尔退兵百里，很快就退出边境线以外了。已经有朝臣摩拳擦掌准备和谈，恐怕也有人提出限制穆旭东手中兵权的事情了。
说什么黎东王世子，那些人无非还是想把他圈回京城。
对于战事，秦栩了解并不多。但见穆旭东眉宇深锁，只当是他在为穆鸾歌的身体担心，却没想到一场更大的战火在今夜席卷了天狼关。
天狼关战败的消息，在一日后传到帅府。
来报信的是穆氏军情司安排在绥宁城的一个杂粮店掌柜。这人一身焦土，头脸五官都藏在黑灰里，像是在火堆里爬出来似的。
穆鸾歌看着跪在脚边的人，皱眉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世子爷，郡主！沙北鞑子突袭天狼关，天狼关大败！绥宁城一片焦土……崔帅殉国了！”
“你……”穆鸾歌的脸色顿时煞白，她一手按着伏黛的手臂，一手按着胸口，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一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姐姐！”穆旭东忙上前把昏厥过去的穆鸾歌揽进怀里，焦急地呵斥伏黛：“快去找栩栩！”
伏黛扭头就跑，一路冲到隔壁院子，声泪俱下地喊道：“秦姑娘！秦姑娘快救命……我家郡主吐血昏厥了……”
秦栩忙丢下手中的药材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吐血昏厥？”
“天狼关……兵败……绥宁……遂宁城被烧，崔帅……殉国了……”伏黛眼泪纷纷脚步匆匆，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跟秦栩往回跑。
晴天霹雳！
秦栩也差点被这消息给轰成焦炭。穆鸾歌听到这消息会吐血昏厥便一点都不奇怪了。
“你回去，找弄墨把我那棵百年老参切两片拿过来！”秦栩拉了伏黛一把，话音未落人又跑出去。
好一通手忙脚乱之后，穆鸾歌徐徐醒来。她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去遂宁。”
“不行！”穆旭东断然拒绝，“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也不能去！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嘉平。我这就去遂宁！”
秦栩皱眉打量着这对姐弟，低声问：“消息可靠吗？不是说巴赫沙尔退兵百里吗？怎么又忽然攻打天狼关？什么样的火攻能突破天狼关重兵，还能烧光了绥宁城？！”
穆旭东咬牙道：“孙茂润……我一定要把他活捉回来，剥皮抽筋，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