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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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命从现在开始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秦栩说完，起身把手里的帕子丢进铜盆里。
“栩栩……”穆旭东想伸手，但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人醒过来了，秦栩连日奔波的疲惫才涌上来。
她看了一眼落在脚边的一缕月光，缓了两口气方叮嘱李凌：“十二个时辰内只能给他喝白开水，不许胡乱喂他任何东西。”
李凌此时把秦栩当成观音菩萨供着，赶紧应道：“好的秦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办。”
没什么可叮嘱的了，秦栩看了一眼呆愣愣的穆旭东，转身往外走。
日夜兼程加上这一通忙活，她觉得自己身上都馊了。
必须立刻沐浴。
“栩栩……”穆旭东看秦栩要走，拼尽全力想去拉住，就像在梦里拉住父母亲人那样，“栩栩……”
秦栩又累又困，浑身黏腻腻的难受，根本没听见穆旭东的声音。
只顾着出了门，问门口的燕墨羽：“我们住哪儿？我要沐浴，我要睡觉。”
“就在旁边院子里，我都收拾好了。”燕墨羽得知穆旭东的毒解了，兴奋地要跳起来——不是因为姓穆的死不了，而是因为她姐姐的医术实在太厉害了！
秦栩回房，把自己扔进浴桶里就睡着了。
但也就是打个盹儿的功夫，燕墨羽就进来把她叫醒了。
“姐姐姐姐！那个李太守来了，就在外面，说要见姐姐……”燕墨羽气呼呼地说，“我都拔剑了，他都不走。要不你还是去看看？”
秦栩皱眉说：“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好嘞！”
秦栩换好衣服，也来不及拧干头发，就让长及膝窝的乌发湿漉漉的披散着。
“找我有事？”秦栩隔着门上的竹帘蹙眉看着李凌。
李凌才从徐灏的嘴里知道这位秦姑娘是穆旭东的未婚妻，躬身说：“秦姑娘，还得求您过去看看我们指挥使大人，他虽然醒了，但人跟个傻子一样，我们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吭声……这是要愁死人啊！”
“那七杀散难道还损伤人的脑子？”秦栩顾不得许多，皱眉掀帘子便出来了。
李凌被她这披头散发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说：“秦姑娘，要不你先梳妆……”
秦栩看都没看李凌一眼，快步离开。
穆旭东依旧侧躺在窄榻上，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细棉布中衣，身上搭着一条兰花棉被。
看上去是个正常的伤患，如果忽视他直勾勾的双眼。
“穆旭东？”秦栩伸手摸了摸穆旭东的额头。
有点烫，不过他身上有伤，体温高一些也正常。
“栩栩……”穆旭东喃喃地回应了一声。，
“你是认得我，还是在梦呓？”秦栩蹲下身来，保持跟穆旭东平视。
“栩栩……”穆旭东想伸手，但牵动了胸口的伤，手刚抬起来又无力地垂下去。
“这是认得我。”秦栩握住穆旭东的右手。
这只手平日里拿刀，拿枪，拿棍……掌心手指都磨了一层茧子。
原本非常有力量的一只手，此时却软软的垂着。
“穆旭东，伤口疼不疼？”秦栩轻声问。
“不……疼。”穆旭东的双眼一直锁着秦栩。
“撒谎。这伤都穿透了肋骨，伤到肺腑了。你现在喘气都疼吧？”秦栩捏着穆旭东的手问。
“你……在，不疼。”
“你想不想快点好起来？你好起来了，就能带我去拜见你二姐了。”秦栩小声问。
“想……”
“听我的话，就能快点好起来。那你听不听？”
“嗯。”
“现在，把眼睛闭上。”
“别……别走。”
“我不走。但是我为了给你治伤解毒，日夜不休地翻医书药书，已经两天没睡了。穆旭东，我现在很累。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伤才能好得快。”
穆旭东捏着秦栩的手，喃喃地坚持：“别走……”
“啧……”秦栩无奈地看了一眼徐灏。
徐灏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秦姑娘，我给您搬个躺椅来，就放在这儿。我叫人给您铺好厚厚的被褥，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小侯爷，好不好？”
秦栩：“…………”
能说不好吗？能吗？！
很快，徐灏把一张竹编躺椅放在窄榻跟前，上面还铺着新褥子。
秦栩在躺椅上靠着，一只手被穆旭东抓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秦栩睡着没一会儿的功夫，穆旭东也睡着了。
徐灏双手合十求着燕墨羽：“小姑奶奶，让两位主子好好睡一觉，咱们出去等，好吧？”
燕墨羽瞪了徐灏一眼，撅着嘴巴出了屋门——凭什么姓穆的睡床，我姐姐却要睡椅子？！
·
秦栩这一觉睡了八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中午了。
睁开眼睛后，她竟有一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栩栩。”手上传来灼热的温度，她扭头看过去，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穆旭东，你怎么样了？”秦栩想要起来，发现一个姿势睡太久了，浑身哪哪儿都疼。
“我没事了。谢谢你。”声音沙哑，但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
“你没事了，我有事。”秦栩皱着眉头朝外面喊了一声：“阿羽！进来！”
下一刻，燕墨羽冲进屋里，把秦栩从躺椅上拉起来。随后，徐灏，申淮，李凌三人先后冲进屋里。
“小侯爷，你怎么样？”徐灏关切的问。
穆旭东干裂的唇角浮出一丝微笑：“好着呢。”
“我的指挥使大人啊！你可算是缓过来了！”李凌双手合十朝着窗外拜了拜，“感谢老天爷！感谢秦大人养出一个这么好的女儿！感谢圣上英明神武！感谢秦姑娘贤良淑德医术绝伦，感谢……”
“小侯爷，您喝点水。秦姑娘说了，十二个时辰内你只能喝水。”徐灏端着半碗温开水喂穆旭东。
申淮说：“一会儿还得请秦姑娘过来诊个脉，看后续该熬什么药，这胸口的伤也得处理……”
李凌想起被燕墨羽搀扶出去的秦栩，竟然有些良心发现：“人家秦姑娘昨天进门就忙活，忙完了还没吃饭又被叫过来守着你家小侯爷，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先叫军医过来看看，让秦姑娘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事了。”穆旭东的意思是不叫秦栩，也不叫军医。
李凌刚要说什么，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大人！二姑娘来了！”
“什么二姑娘？哪儿来的二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乱嚷嚷。”李凌没好气的骂道。
“是我。”一个穿着葛布衣裙，头上包着一块兰花帕子的年轻妇人进了门。她虽然荆钗布裙，一身寒酸，但气质超然，举止端庄，令人见之忘俗。
李凌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穆二……二姑娘？！”
“对不起了李大人，我不请自到，坏了你府上的规矩。”穆鸾歌铁青着脸，话对着李凌说，眼睛却看着穆旭东。
“姐……”穆旭东想起身，但全身没力气，想动也动不了。
“你长能耐了……出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我……我听说你们打了胜仗，特意过来给你送衣服呢，想不到你竟……”穆鸾歌话没说完便哽住，眼泪也扑簌簌落下来。
她一哭，穆旭东就急了：“姐，别哭，我没事……”
李凌忙躬身道歉：“穆姑娘，不是我们故意瞒着您，实在是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定会动摇军心。咱们刚打了一场胜仗，军中士气正胜呢。再说，穆指挥使大人受伤的事情若是传到了敌营，他们卷土重来，咱沧郡还保得住吗？”
“你们男人操心的是家国大事，我们妇人心胸狭窄，只装得下父母亲人。”穆鸾歌走到窄榻跟前，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的额头，只觉得黏腻腻地叫人难受，“李大人，麻烦你叫下人烧些热水。”
“热水是现成的。”李凌说着，出门去吩咐人抬热水来。
很快，两盆热水端进来，还有一壶滚开的水预备添兑。穆鸾歌把徐灏和申淮都赶出去，自己绞了手巾先给穆旭东擦脸。
秦栩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回房梳洗的功夫，再回来穆旭东跟前就多了一个美貌妇人……
恰好徐灏和申淮也没在跟前，李凌不敢面对穆鸾歌，早早就溜了。
秦栩推门进来，看见正坐在榻前垂泪的穆鸾歌时，脑子里嗡的一下。
她第一反应是穆旭东在这里收了一房妾室，这妾室之前没敢露面，现在趁着自己回去休息便跑过来献殷勤。
穆鸾歌正在数落穆旭东身上的伤，忽然听见房门响，抬头看见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站在光影里，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李凌这厮居然给穆旭东买了这样一个美妾，看着容貌身段……这是要祸害人啊！
然而下一瞬，秦栩和穆鸾歌同时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无他，只因她们两个人从对方的身上都看到了一种唯有大家世族女儿才有的端雅清贵的气质。
这种气质跟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髻带什么首饰没关系，只因眸子里的那份淡定从容和目空一切，不是谁都有的。
秦栩和穆鸾歌都没来得及开口，随后进门的燕墨羽却怒了：“你是谁？你在干什么？你给我放手！不许碰他！”
“呃，你是……”穆鸾歌暗暗猜测眼前两个姑娘的身份。
穆旭东忙说：“姐，这是栩栩。”
姐？
秦栩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穆鸾歌。
穆鸾歌也喜出望外，丢下手里的帕子上前几步，认真打量着秦栩，笑道：“原来是秦妹妹！怪不得我家傻小子时时刻刻都心念着你，果然……”
秦栩忙福身行礼：“见过穆姑娘。”
“你……这是生气了，还是……”本就不愿意这桩婚事？穆鸾歌心里好生嘀咕。
“……”我为何要生气？秦栩愣了一下，忽然想到燕墨羽刚才朝人家大声让让，于是瞪了小丫头一眼：“阿羽，还不给穆姑娘赔罪？！”
燕墨羽听说这人是穆旭东的姐姐，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正要开口赔罪，却见穆鸾歌笑了：“配什么罪？一家人之间，说话就是要随意些。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关起门来，自家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话可太对燕墨羽的心思了，小丫头立刻笑嘻嘻的说：“穆家姐姐，你真好。”
秦栩无奈地斥责：“阿羽！”
燕墨羽忙收起笑，端庄地向穆鸾歌福了一福：“穆姑娘，是阿羽失礼了。”
穆鸾歌一颗心都凉透了——瞧这秦姑娘的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了？
也对，穆家身上的脏水还没洗干净呢，秦家又是朝中清流之首，就算没有黎东兵败案，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自家傻弟弟。
“栩栩……”穆旭东等了半晌也 不见心上人过来，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穆鸾歌的魂魄给吓散了：“你做什么？谁让你起来的？”
“我好多了……栩栩给我解了毒，伤口也处理过了。”穆旭东腿太长，坐起来后，赤脚踩在青砖地面上。
秦栩立刻皱眉：“你身体里余毒未尽，七杀散是用七中寒毒配的，你还把脚往地上放，是嫌这毒解得太容易了吗？”
穆鸾歌立刻催促：“没听见秦姑娘说什么？还不快躺下？！”
“姐，你别骂我，我头疼。”穆旭东一脸委屈虚弱无助的小表情，大长腿一缩，又躺了回去。
因扯了伤口，脑门子又疼出一层汗。
穆鸾歌心疼地红了眼圈儿，叹了口气对秦栩说：“这臭小子从小就不服管，爹娘在的时候，他还有个怕的。如今爹娘大哥都不在了，我是管不了他的！秦姑娘你行行好，多管管他，否则他这条小命……”
都说将门虎女。秦栩原本想着，这穆鸾歌就算比不上梁寒玉那般英姿飒爽，但凭她跟崔鹤明和离的勇气，也定然是个不输男儿气概的女子。
却没想到完全相反，就看她这样子，娇娇弱弱，像是温室里娇养的花儿，风一吹就倒了。哪里有半点将门虎女的样子？
燕墨羽一向随性洒脱，更受不了泪汪汪的大美人儿婉言哀求的样子，不等秦栩说话，她率先道：“穆姑娘放心，号称无药可解的七杀散都被我姐姐破了呢。有我姐姐在，他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