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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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在西漠手握重兵，皇帝龙体欠安，太后娘娘自然无法安睡。她要双珹进京陪伴，我……答应了。”梁寒玉说完，拿起酒杯一仰头，把杯中酒尽数吞下。
秦栩的心底涌起一股悲愤，亦或悲凉。她咬了咬唇角，生气地叹道：“怎么能这样？！宸王殿下……”
梁寒玉苦笑道：“宸王殿下刚挑起监国的担子，这件事情他说不上话，也不能开口。所以，双珹下个月进京后，还希望你能替我照拂一二。”
“姐姐放心。你把我当亲妹妹，双珹便是我的亲妹妹。我秦栩在此发誓，尽我所能，照顾好双珹。”
“好妹子。”梁寒玉握住秦栩的手，叹道，“有你这句话，我便可安心守西漠了。”
秦栩想不通，太后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按理说西川侯梁昭只有两个女儿，这样的边将对朝廷没有任何威胁，好端端的非要人家小女儿入京陪伴，这不是逼着人家生二心么？
梁寒玉拿起筷子给秦栩夹菜，又叹道：“你定然心中不解，太后为何这样。”
秦栩皱眉问道：“是啊！她这是为何啊？”
“原本，太后要的并不是双珹进京，而是指婚给我。我不同意，所以只能这样了。”梁寒玉轻描淡写两句话，秦栩却听得心惊。
梁寒玉跟穆振东的事情虽然没过明路，但太后定然知情。
她要给梁寒玉指婚，除了想要收回西川兵权之外，也是怕梁寒玉因为黎东的事情对朝廷心怀怨怼。
指婚，原本是一石二鸟的好谋算，奈何梁寒玉不答应。
这便是帝王权术啊！秦栩长长地叹了口气。
梁寒玉吃了两口东西，方接着说道：“因为这件事情，阿旭非常生气，我在这里，他还不敢闹。我担心的是明儿我一出京城，他那火爆性子就按不住了。”
秦栩叹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的确难以接受。”
梁寒玉按着秦栩的手叹道：“所以我还得托付你一件事——帮我看好他。”
秦栩愣了一下，低头说：“这个……我怕是无能为力。”
“栩栩啊！”梁寒玉低头看着秦栩，开心地笑了，“你可以的。相信我。”
“此话怎讲？”秦栩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却不愿多想。
有时候做人太通透不是什么好事，快乐是傻子的特权。
“阿旭这小子……怎么说呢，因为他是家中幼子，被振东和鸾歌护着，心气却高傲的不行。无法无天的事情不知干了多少。当年老侯爷在的时候，他都敢阳奉阴违。他想要的东西，别人给都不行，都是他自己去争，去赢。”
梁寒玉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喝了一杯酒，方接着说：“后来黎东出事，他整个人都变了。这几年被困在元都城里，别人都说他被养废了，变成了一条疯狗。但实际上，他还是他。这次的事情触及了他的逆鳞，这口气他憋不住。但如果他闹起来，最终吃亏的只能是他。”
听完这话，秦栩也跟着叹了口气——何尝不是呢？！
“但幸好，他肯听你的话。”梁寒玉勾唇笑着，“这小子连宸王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唯独对你是不同的。栩栩，穆家……只剩他这一课独苗了。所以，这次就靠你了。”
“我……”秦栩想拒绝，但抬眼看见梁寒玉腮边挂着一颗晶莹的泪，她的喉咙便哽住了。
秦栩也算见惯了女子落泪，但从未想过梁寒玉这样的女中豪杰也会有泪。
在世人的眼中，霜月将军是一个比男子都硬气的人。
于西川十万精兵之中脱颖而出，率领千军万马，杀敌数万都不眨眼的女煞神，竟也会按着她的手，流着眼泪，说：这次就靠你了。
“姐姐放心。”秦栩红着眼，答应了梁寒玉的托付。
这日，梁寒玉跟秦栩二人吃吃喝喝聊聊，一直到申时方才各自回家。
秦栩喝了不少酒，但却出奇的神思清明，没有一点醉意。
回家后她先去罗琉纾房里，恰好秦隽清也在。因见她面带桃花，一身酒气，便知道她喝了不少酒。
罗琉纾把秦栩搂进怀里，摩挲着她的发髻说：“喝了这么多，是不是很难受？让厨房煮醒酒汤来，你喝了再睡。”
“母亲。梁将军身为西川侯府长女，真的……太不容易了。”秦栩把脸埋进罗琉纾的怀里，闷闷地说。
秦隽清叹道：“我今天刚听说太后要让西川侯次女入宫，由她亲自教养的事情。这件事情……自然有些不妥，但太后也有太后的顾虑。”
罗琉纾安慰着秦栩，“权力是把双刃剑。梁寒玉手握十万重兵，远在西漠边陲，皇帝又是如今这个样子，太后自然是不放心的。”
秦栩一肚子话不知该如何说。感情上，她替梁寒玉委屈，理智上，她也明白权术制衡的重要。
如果她跟梁寒玉素不相识，她自然站在理智这边，但梁寒玉对她推心置腹，她又朝感情偏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第二天一早，秦栩天不亮就起身，穿上出门的衣裳，叫人套车往城外去。然而到了西郊官道旁小山坡的长亭时，只有穆旭东孑然一身站在那里发呆。
“你怎么来了？”穆旭东看着气喘吁吁地秦栩，眉头微皱。
“梁姐姐走了？”秦栩一边缓着呼吸一边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正月里，京郊一片枯草色，树木的纸条在风中摇摆，天苍地黄，入目一片安宁，不见一丝绿意，亦不见征人留下的烟尘。
“两千护卫疾行，她不愿惊扰百姓，他们四更时分便启程了。”穆旭东的声音淡淡地，不带悲喜。
对于他来说，家人踏上征途乃是常态，从小就习惯了。
秦栩抬头看着穆旭东额角散下来的碎发被霜露打湿，便猜着他定然很早就赶来了。因问：“你还要在这儿看一会儿？”
“回吧。”穆旭东转身，把右手的马鞭交到左手。
秦栩拎着裙角下山坡，至自己的马车跟前方喊住他：“天冷，乘车吧。我刚好有话跟你说。”
穆旭东犹豫了一下，方转身上了秦家的马车。
穆旭东进了车内，在秦栩对面坐下。
秦栩往一侧躲了躲，让开些地方给他安放那超级大长腿。心里默默地腹诽，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寻常马车都装不下他！
“喝口热汤。”秦栩从竹编保暖筐子里拿出一个青瓷汤盅，南瓜形状的汤盅一分为二，盖子刚好可以做碗，秦栩分了一些在盖子里，把汤盅塞进穆旭东手中。
“额，我……”穆旭东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捧着汤盅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羊肉汤，昨晚就用文火炖着，喝两口去去寒气吧。”秦栩说着，自己喝了两口。
“谢谢。”穆旭东低头喝了一口汤。果然鲜香美味，喝下去，暖流缓缓入胃，很快遍及全身。
秦栩把自己这份汤喝完，方抽了帕子擦拭嘴角。
穆旭东拿着汤匙，把汤盅里的羊肉捞起来又放下，捞起来又放下。
“赶紧吃掉，别浪费。”秦栩轻声斥道。
“哦。”穆旭东果然把羊肉一块块捞起来吃掉。
秦栩看他吃完，方问：“我听说，乞丐命案跟军粮案扯到一起了？”
“嗯，孙经武原本被判流放蜀州。宸王跟太后商议过，改判流放沧郡。”
秦栩惊讶地问：“沧郡？黎东五郡的沧郡？”
“是的。”穆旭东点点头。
秦栩似是猜到了元祚的用意，因问：“宸王是打算在这里把孙茂润钓出来？”
“不止。”穆旭东叹了口气，元祚还想让他回黎东，只是这件事情少一个契机。无端提及，太后肯定不会同意。
想起黎东，穆旭东的心情越发不好了。
秦栩察觉穆旭东情绪低落，但她自己也不痛快，更不知道该如何解劝他。毕竟无关痛痒的劝说安慰，对穆旭东心底的伤痛来说，太过廉价。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
马车在官道上粼粼而行，车后跟着穆旭东的那匹黑马。
出来的时候天早，路上没什么人。但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
车外有车夫的吆喝声，骡马牛驴的叫声，还有往来行人的说笑交谈声。各种纷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心安。
还是秦栩打破了沉默，问道：“韩亦婍现在在哪儿？”
“前天，韩亦婍自己找到了陈恭。如果没有意外，她现在应该在周皇后那里。”穆旭东忽然想起一事，勾唇邪魅一笑，“还有，孙太医被周皇后抓住了尾巴，被周和同扣起来了。”
“孙太医……孙有昌？”秦栩猛然坐直了身子。
“你知道他？”穆旭东惊讶地看着秦栩。
“听云雎先生说，这个人曾经负责治疗宸王殿下的腿疾。”
穆旭东咬牙道：“没错，宸王的腿疾在他的治疗下，每况愈下，在四轮木椅上坐了三年。但是这件事情除非他自己招供，否则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想起曾经偷听到余时飞不知跟谁说的那句“让他一直坐着”的话，秦栩就觉得脊背发寒。
但她也知道凭着一个死去人偷听到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证的。况且元祚已经拿到监国大权，孙有昌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承认这样的事情，毕竟死他一个跟诛九族之间，他宁可选择去死。
秦栩眯了眯眼睛，低声说：“周和同贪得无厌又鼠目寸光，孙有昌落在他的手里，怕是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
穆旭东冷笑道：“放心，皇上龙体抱恙，太医院人人自危，孙有昌自然有皇城司的人盯着。”
呵！秦栩忍不住冷笑——这一层一层的监视和利用，真叫人长见识啊！
马车在冠军侯府门口停下，老钟回头对车里的人说：“姑娘，侯府到了。”
穆旭东要起身下车时，忽然问秦栩：“要不要来家里坐坐？”
秦栩懵了一下，随口应了一声：“好。”但说完之后她便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去他家？
但应都应了，再返回就显得心虚。于是她随着穆旭东身后下车。
侯府厚重的大门上，黄铜圆钉生了一层厚厚的锈迹，门虚掩着，穆旭东一推就开了。门房里没有值守的下人，前院静悄悄的不见人影。秦栩跟着穆旭东身后，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迈进了穆家的大门。
“钟叔，马车从西侧门进院子。”穆旭东招呼了一声，便带着秦栩往里面走。
老钟牵着马愣了一会儿，方绕到侧门把马车牵进了院子。
冠军侯府跟西川侯府很像，除了格局和建筑规格像之外，那种空旷没人气的感觉也很像。
但西川侯府从前院前厅到后宅花园，各处的家私都齐备。而穆家不但院子里空空如也，连前厅偏厅里也空荡荡的。
会客的厅里摆着跟寻常百姓家一般的桌椅，其他家私摆设诸如屏风橱柜百宝阁之类的东西一概皆无，什么珍玩字画类的东西就更不用想了。
这阵仗，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家徒四壁。
“你这……”秦栩不解的看向穆旭东，心说难道这家伙把家当都卖干净了？
“家里没什么人来，一应都不齐全，怠慢了。”穆旭东想起人家姑娘在碧桐轩喝茶时，连香薰香插都特别讲究的样子，自家这样对她来说，可谓寒窑破洞了。
后悔邀请她来坐坐了。可当时也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谁知道她就真的来了呢。
穆旭东心里暗暗地骂老周那老东西，这会儿忙啥去了，连个影子也不见。
“我的意思是，你家中只有你一个？徐灏和申淮呢？你别告诉我他们俩真的出去讨饭了。”秦栩再次环视这空旷的待客偏厅，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那倒没有。他们两个应该在后面练骑射呢。”穆旭东忽然想到了应急方案，忙说，“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去看看。”今儿倒是要见识见识昔日威名赫赫的冠军侯府究竟变成什么样儿了。
“走吧。”穆旭东心里想着赶紧去后院的靶场，不管是徐灏申淮还是老周，有个人能出来为自己解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