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季语明 大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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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小婉一起床，就看见季语明坐在院子里发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身上穿着的林大军的一件旧白衬衫肩膀都被早上的露水打湿了。额头的一缕头发也被打湿了，沾在额头上。
他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垂着头，两手抱着膝盖，背对着林小婉。早上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给整个人打上了一圈金边。他没有带任何的换洗衣裳，林大军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给人一种无限孤独的感觉。
听见小婉起来，他慢慢转过头来，冲着林小婉露出一个有点怪异的讨好的笑容。这笑容不惹人讨厌，却让人感到格外的心酸。林小婉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走了过去，问他，：“你饿不饿？”
男孩子愣了一愣，乖乖地点头。
林小婉有点急，也不知道她爸在回来的路上给他吃东西了没，反正昨天一天他是什么都没吃。她带着季语明进了厨房，想赶快给他弄点东西吃。
幸好昨天中午煮的那一锅鸡汤还在，昨天大家都嫌热，没人吃汤面，她临睡前又热了一遍，也没坏。林小婉赶紧升了火，把鸡汤热了，又往大碗里打了一个鸡蛋搅开，往里面加了一勺白胡椒，一勺老陈醋，切了点小葱花和香菜，放了点香油，把滚开的鸡汤往里面一倒，快速把鸡蛋搅开，就是一碗好喝的饣它汤了。这个稍微有点不正宗，正宗的饣它汤是要放麦仁熬的，但是这不是快嘛。另外还给季语明端了一碟昨天晚上做的韭菜煎饼。
她把汤和饼都端到了院子里的小饭桌上，让季语明吃，自己又去院子里割韭菜，昨天大家都说韭菜好吃，她就想早上给大家做点烫面的韭菜鸡蛋蒸饺吃，里面再剁点带回来的熏肉，一人再来一碗饣它汤，肯定很好吃。
她蹲在菜地里挑着嫩点的韭菜割，可最多过了五分钟，就感觉身后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扭头一看，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儿弯下腰来，伸出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身后阳光射到他的身上，那只手都有点透明了。
本来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的，只要不看这只手上拿着的大碗的话。
季语明看着林小婉，说出了半年来的第一句话：“还要，我饿。”
林小婉尖叫起来。
十分钟后，林家父子四人和楚一宸都围在院子里，看着季语明抱着他家和面的盆跟只小猪一样吃饭发呆。
季语明可把林小婉吓坏了，那鸡汤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油，多烫啊，还有一大盘子饼，五分钟不到就吃光了？她的叫声把其他人惊醒了，季语明却还执着地跟着她，手里举着那只空碗。
做其他的都来不及了，林小婉索性煮了两包挂面，一包一斤的那种，往里掐了一把早菠菜，连鸡汤倒进大盆上端上了桌，想着一家人一起吃早饭算了，可是盆一上桌，季语明就丢掉了手里的大碗，把整个盆拉到了自己面前。
一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季语明把面吃光，里面的肉吃光，甚至大部分骨头都被季语明嚼嚼咽下了肚，汤也喝光了。看着他鼓起了一个小肚子。
他却还不觉得饱，又端起了面盆举到了小婉的面前：“还要。”
吃是再不敢给他吃了，林大军把他牵到了房里，细声跟他说话，他却什么也不说，又变成了个小哑巴。
小宝一口鸡汤都没喝到，委屈地扒拉着姐姐的衣角，都快Emo了。
林大军还要赶着上班，林红旗就出门去街上买了点油条豆腐脑回家来吃。买回来季语明倒是不要，大家凑合着吃了早饭。
早上大家伙都没吃好，那中午饭就早点做吧。看季语明的饭量，小婉把院子里的韭菜都割了下来，烫了有小半盆的白面，熏肉切了有两斤，炒了八个鸡蛋，还放了三大把泡开剁碎的木耳，拌了一大盆的馅，蒸了足有一百来个成年男人手腕那么大的烫面蒸饺，还煮了一大盆的西红柿青菜汤。
小婉揉着酸痛的后腰，心想，这饭让她天天做的，跟家里有十来个人一样。这上哪儿说理去。
林大军去运输队晃了一圈就趁着天凉回来了。他们每次出远门回来都能歇上三四天。
本来大家以为季语明早上吃了那么多，中午不会再吃了，可是他循着饭香味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又对小婉露出那可怜兮兮的笑容：“我饿。”
小婉不敢直接让他吃蒸饺，先给他灌了一大碗青菜汤，再给他夹蒸饺。
大家发现，他虽然吃得多，却只吃林小婉给的，别人给的，他一口不吃。
林小婉给了四五个蒸饺就不想给了，怕他撑死，可是又一次次在他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她只好示意其他人快吃，多吃赶紧吃。
看着盆里的大蒸饺飞速地消失，季语明急了，却不自己伸手去拿，只用带着颤音的声音催促林小婉给自己夹：“我饿，还要。”
结果，一百来个蒸饺，林红旗吃了二十三个，楚一宸吃了十九个，林大军吃了十六个，林小婉吃了四个，小宝吃了三个，剩下的三十来个，都进了这个少年的肚子里。
林红旗和楚一宸看着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少年，怀疑起自己的饭量。这小子肚子里，是有个无底洞吗？林大军开始发愁，这也没人告诉他这小子吃这么多啊，他们家的粮食还够吃吗？也不能怪大儿子去找黑市，不去找，就这几个小子的饭量，可真是让人发愁。
他也不看看自己吃的也没少多少。
季语明摸摸自己的肚子，吃饱真美好啊，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顿饱饭是什么时候了。
季语明是看着自己妈妈在自己面前被爷爷的仇家凌辱的，他还记得妈妈在被凌辱前垂死得挣扎，被人拖着双腿拉着出门前还死命拉住房间的门框，强抬起优美修长的脖颈，拼命地对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活下去！”
他哭，他喊，他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看着妈妈被人踩住了抓在门框上的手，用鞋跟跺着，把妈妈的手指一根根地踩断，看着妈妈被人一脚踩中胸口，背过气去，像个死人一样被拉走了。
之后他被人丢进了一间小黑屋，那屋子真黑啊，一点光都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恐惧，仇恨，还有无边无际的刻进他骨子里的孤寂。他叫过，喊过，用脑袋在墙上撞过，可是，一直没有人理他。
与孤寂伴随的，还有饥饿。看守他的人好像老是忘记他，老是隔很久很久才给他一点吃的，都是凉的，剩的，八成都是馊得，高粱面窝头，烂菜叶什么的，还有像是涮锅水一样的汤。他一开始是吃不下，后来就是舍不得吃，只敢一次吃一点点，因为不知道下一次饭会什么时候来。
他一开始脑子是清醒的，知道这是爷爷的仇敌在拿着他威胁爷爷，拿他做筹码。后来意识就有点模糊了。但是他不敢死，妈妈说让他活下去，就是那点仇恨支撑着他活了下来。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被人从那小黑屋踢了出去。
没人给他任何解释，他已经无家可归了，就在大街上流浪，在垃圾堆里和臭水沟里找东西吃，跟乞丐抢饭吃，甚至还从一条大黄狗嘴下抢了半个窝头，被大黄狗撵着跑了两条街。
即使这样，他还是感觉到，周围还有眼睛盯着他。他知道这是好事，这说明爷爷没有死，境况还有了改变。
但是他还是觉得好想就这么死了啊，活着这么痛苦。他看不到一点点活下去的意义。
后来他就被林叔半夜抗上了车。在路上走了两天，他才确信自己是安全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饥饿，而是铺天盖地的倦意。那种如释重负的，终于安全了的身体本能。
他一路睡到了文华县，等到背碰到柔软洁净的床面时，他发起了烧。好像身体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哑巴，只不过是，太久没张口了。
等他在蝉鸣和小鸟清脆悦耳的歌声中醒来，他才感受到，自己活过来了。
他起身坐在小院里，肚子咕噜噜的，他却不敢乱动这个小院里的东西，只是团在小凳子上，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又活了过来。
听见吱呀一声门响，他抬头过去，看到了那个他这辈子的信仰。
那个人忙活着，温软的小手拉着他，忙活地生火，给他热鸡汤，还给他打了个鸡蛋，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还有葱香和香菜香油的香，混着蛋香，好香啊，好像这辈子他都没闻到这么好喝的味道。
他万分珍惜地，小心翼翼地小口先啜了一口汤，就顾不得其他了。他喉咙里好像长了一只手一样，把食物往下抓。汤有点烫，他本能地把那碟饼泡进了汤里，拿着筷子往下扒拉，吃得浑身是汗，吃得满脸鼻涕眼泪，他才感到，自己是个活人。
一大碗吃完了他还不饱，又找他的信仰要，他的信仰人真好啊，又给他弄了大盆大盆的面，还有鸡汤，居然还有肉！过了不一会儿，还给他弄了那么多好吃的饺子！
季语明就像只刚出壳的雏鸟一样，认定了看到的第一个人。其他人的声音往他耳朵里灌，他却跟没听见一样，更不提理人了。小婉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美食真的是世界上最能抚慰人心的了。
二十多年后，已经成为商业大佬的季语明还非要跟林小婉掰扯，说他当年是对林小婉一见钟情的，要不然，当年怎么会只对她有感觉，见到她才说话呢。林小婉撇了撇嘴，你丫哪是对我一见钟情，你丫就是饿的！
林大军发现，季语明虽然说话了，却只认林小婉一个人，也只跟林小婉一个人说话。他没办法，只能把照顾这个少年的任务又交到了女儿身上。
林红旗很怨念，这个爹，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一个劲儿给妹妹添麻烦。当然，自己也照顾不好自己，跟妹妹的手艺比起来，自己就是个渣。不过自己会去找吃的呀，虽然给家里添了麻烦。这次的事儿没处理好，自己太幼稚，林红旗觉得，自己都没办法跟自家爹使脸子了。
他昨天晚上置疑地问过自家爹，这个孩子，非要养在自己家吗？大街上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
林大军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儿子，有些人，必须救。
林红旗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心疼妹妹，老觉得自己妹妹太累了，下定决心在家的这些日子，要多帮妹妹干点活。
这些孩子们不知道，这次能把季语明救出来，有多少转业老军人参与了进来。
全国各地得到消息的转业军人们，悄悄地，默默地全靠书信和人力组织了这场救援，他们连单位的电话都不敢用，只能一个人一个人传递消息，靠自行车，靠汽车，甚至靠腿，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在想办法。
这些人，有些是季老将军的部下，有些只是对他有些耳闻，却一个个不惧风险，参加到了这件事里来。
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
正义可能会晚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甚至季语明的后续安置，大家也都提前想好了。就是不出张美兰和抄家的事，林大军过几天也要张罗搬家的，工作调动在他走之前都办了个七七八八了，而这次抄家，虽然增加了暴露的风险，让林家的家底都曝光在了阳光下，却也洗脱了林家偷人的嫌疑，为他调动工作和举家搬迁找了个最好的理由。
这也算是儿子和楚家小子歪打了个正着。不过林大军并不打算打算告诉他们，这两个小子还是太嫩了，让他们吃个教训吧。不经敲打不成才。不过他还是对儿子很是满意的，这小子可比他年轻时能干多了，回想起他自己年轻的时候，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昨天就跟儿子说清楚了，让儿子不要担心他会再娶个媳妇，他可不是疯了，家里这么多秘密，又有小明在，怎么敢再娶个，万一娶到个败家精，一家子命都不保！
他还跟儿子说了，不要想着把小婉和小宝带到部队去，你小子还没到能带人随军的级别，带过去，住到驻地周围，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小子自己住着，能放心？
林红旗只能败下阵来。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吃完午饭，林大军跟小婉和小宝说了要搬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