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妹妹呢？ 猪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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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正是老疤。他不仅给林家带来了一袋子五十斤白面，还带了二十斤大米，还有一个大猪头。

这猪头本来是有人定了的，老疤想，第一次来林家，不能空着手来呀，就把猪头抢过来了。

白天林红旗给的钱和票买这些东西却是不够的，林红旗想再进屋拿钱给他，却被他按住了。

林红旗也就罢了，不想在弟弟妹妹面前跟他拉扯，想着过后再跟他算。

他们想请老疤进屋坐，也好说话，白天老王家这一闹，他们也不敢在院子里再大声说话了。特别是老疤带来这么多东西，更怕隔墙有眼。

老疤却拉住了林红旗嘿嘿笑，他还没吃晚饭呢，一个劲儿往吃剩下的饭菜上瞟。

林红旗有些为难，这是他们吃剩下的，肖主席姑侄不好意思，他们兄妹三人中午吃撑了吃得不多，竟然还剩下小半盆的猪肝，西红柿倒是吃光了，剩了点汤，豆角虽然好吃，但是大家吃惯了的，倒还剩下半盘子。

老疤一看就知道他是啥意思，也不理他，直接坐在了桌子边，拿起饼子就吃了起来。

他们干黑市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做饭就是能迷糊饱就行，又都要养家糊口的，也不太舍得给自己吃太好，不过倒有白面吃，就是这年代没有发酵粉，用老酵头子发面，一会儿发过了一会儿发不好，蒸得馒头有时候也跟石头一样硬，只能拿水泡了吃。老疤馋得很了，也会拿块肉自己白水煮了蘸蒜泥吃，或者煮上一大锅熬菜，大家一起吃。他们会做的也就那么几样，早吃絮烦了。也想过专门找个做饭的，但是大家都不愿意从自己的份儿里拿钱出来养个厨子，他们干的可都是力气活，也就没成。

老疤哪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肝，菜也好吃，就着菜把剩下的七八个玉米面饼子都吃了个底朝天，西红柿汤也喝了，猪肝的菜汤也拿玉米饼子蘸着吃完了。才知道为什么林红旗说自己回家了家里粮食不够吃要找他买粮了。

看他吃完，林小婉和小宝就上前把桌子收拾了，林红旗把粮食收进屋里，拉着老疤去自己屋里说话。

老疤一进屋，就从兜里掏出一条红纱带来，两三厘米宽，两米长，大红的颜色，金色的边，上面还有闪亮的金色点点，笑着对林红旗说：“今天新到的货，你不是说你有个妹妹吗？我咋就看见两个弟弟？给咱妹妹戴。”

林红旗劈头给他一个大批斗：“啥眼神啊你，没长眼啊，大的那个就是我妹啊。”

老疤一惊，讪讪地笑：“那行，那也挺好。”

林红旗要给他多的粮食钱和猪头钱，他却不肯要，说猪头做好了给他留点吃就行，粮食全当他入伙了，让林红旗可怜可怜他，在家探亲这些天让他跟着多吃几顿好吃的。

林红旗看他可怜，也就同意了，想着这两天正好跟他商量商量，老王家这个事儿要想办法解决掉，要不然他不在家了，妹妹弟弟还不得被欺负死。

老疤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又去堂屋给张美兰磕了几个头全了礼，就赶紧出门去了。黑市这会儿可正是忙的时候，他不在怕手下的兄弟们镇不住场子。

林小婉正带着小宝在院子里收拾那个大猪头呢。这个猪头足有七八斤，老疤送来时就已经劈成了两半。

猪头肉是最贱的猪肉了，虽然香，胆固醇却特别高，后世只有干力气活的人才会吃它，有钱人是不吃的。不过在七十年代，却是很难买到的，因为它不要肉票。这东西做好了，那是相当的解馋的，但是做不好，却会难吃的紧。

林小婉上辈子干过的第一个饭店，大师傅就有一手卤猪头的好手艺，据说是传承了三十年的。小婉偷学了三年，自己又加以改造，卤出来的猪头香而不腻，咸鲜可口。这不，一见了这大猪头，她就手痒了呢。

她先烧了一根硬柴，把猪头细细的烧了一遍，猪鼻孔尤其烧得细，再把猪眼珠子挖了，这玩意儿有人爱吃，她可觉得恶心得不行。烧完了，再泡进水里，仔细的洗，烧得发黄发黑的部分还要拿丝瓜瓤搓，褶皱里烧不到的地方，还要拿刀子剃，最后，还要拿菜刀，细细的再刮一遍。这还不算，还要拿清水泡一晚上，明天才能卤。

她干活，小宝就用两只小手端着煤油灯给她照亮，小家伙也知道这是好吃的，很是严肃地小心端着灯，生怕打翻了或者烟熏到姐姐的眼睛，鲜红的小嘴儿紧崩着，紧紧盯着姐姐和手里的灯。

林红旗看着妹妹，才发现妹妹长大了，天天在厨房待着，却不知道收拾打扮，完全不像个小姑娘。头发是张美兰自己给剪的，和小宝如出一辙的锅盖头，整个人干瘦干瘦的，完全没发育，上身穿了一件灰的粗布褂子，下身一条黑色的粗布裤子，脚上一双灰色的粗布鞋，脸上还有一道黑色的柴灰尘。从外表看，确实不像是个女孩子。

他手里的红纱带就有点递不过去，就是给了妹妹，这玩意儿让妹妹怎么用？

他回想起部队文工团里那些女孩子，一个个活泼又鲜妍，是丰满的，身材鼓鼓的，不穿军装的时候一个个都有漂亮的裙子穿，头发也都打理的精致，就是简单扎两个小辫子，也会在发梢扎上两条红绸子。

哪像自家妹妹。

自家妈也是的，料子那么多，也不给妹妹做衣服穿。

他决定了，这两天，抽空给妹妹买几件衣裳啊，马上要上班的人了，也不能太寒酸不是？省得厂里有人因为穿得不好欺负她！

林小婉可不知道她哥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穿过来这几天，她就没照过镜子，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个。

上辈子，一个女人家想当大厨，那可受得不是一般的罪，也不是一般的忙。再说了，天天穿着厨师服系着大围裙，头发还要全塞进厨师帽子里，要发型有啥用？她平时就风风火火的，十分的干脆利落，也真的不好涂脂抹粉的。要是天天擦口红，还怎么试菜？那口红不得全吃到肚子里去？

到了这里，她做饭，那是因为真的喜欢，再一个，不做就没得吃。要是她知道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非得笑死不可。

第二天一早，林小婉就起了床。先是随便煮了个小米粥，贴了点饼子炒了个空心菜打发了哥哥弟弟，就开始煮她的猪头。

猪头泡了一夜水已经差不多了，捞出来，锅里添够水，冷水猪头下锅，锅底下大火烧得旺旺的，水开了撇沫，然后大火煮着开始下料。

明面上就是家里那些香料，还有盐。她打开盐罐子一看不够了，就打发林红旗和小宝出去买盐去，这玩意儿一定要多放盐，放到咸得发苦，煮出来的味道才合适。

看哥哥和小宝走了，她从空间里拿出来一个配好的卤料包，在盆子里洗了一下，放进了锅里。

这里面有三十多味中草药，桂皮草果白芷大茴大料花椒这些常用香料外，还有丁香和豆蔻，只有小小一两颗，却是能去腥除骚提香的利器。这个料包，不能一直在锅里煮，那样煮出来的味道就发苦了，这个料包是能重复用的，第一次放十五分钟就够了，第二次30分钟，第三次40分钟上，第四次就可以一直放在锅里煮了。一到十五分钟，小婉就把料包捞了上来又放回了空间。

林红旗买盐回来，小婉一边往里面放一边尝味道，直到咸得发苦才算完。她看了看，又往锅里放了一把红曲米和一把冰糖，还有一把干山楂片。别人煮猪头肉一般要放一点硝的，好上色入味，也好煮烂，小婉却从来都不放，宁愿多煮一会儿，也不放硝。

其实猪头肉在家煮有点浪费，这样的卤汤，要是保存好了，是能做成大生意的，不光能卤猪头，还能卤猪肝猪蹄猪下水，越用得久，就越好吃，每次用完了捞干净，下次加盐加香料就行。小婉打算好了，要是改革开放了，她就准备先拿各种卤味打天下啊。挣钱不扎眼，挣得还多，还比开饭店省劲儿。

大火煮开后再大火十五分钟，就可以转小火慢慢煮了。要是用硝，一个半小时就行了，小婉不用，就要煮两个半小时才能灭火。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能吃了，而是要泡，至少也要泡到晚上才会完全入味。不过等待一定是值得的。

为了这个猪头，小婉中午都没做饭，火占着呢么，打发林红旗去县里大食堂买了三碗肉丝面，这个肉丝面还是挺好吃的。

卤猪头肉的香味和炒菜不一样，那可真的能称作香飘十里。那小香味儿跟长着小钩子一样，飘啊飘啊，就钻进了隔壁躺在床上害牙疼的王老太鼻子里，害她差点流了哈喇子。但是昨天晚上她儿子发了场大脾气，还把王心莲撵走了，发话说这辈子王心莲不要想再进老王家的门，王老太看儿子发火，一下子怂了，今天只是闻着香味咽着唾沫，也不敢再闹幺蛾子，也不敢再上墙头上看了。唉，没那吃好的命，人要认命啊，要不咋一想干点啥就被抓住呢，谁知道林家老大咋回来了呢？她咋一点都没听到？

林小宝自从香味飘出来，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坐着不走了。林小婉说，泡不够不准吃，他也不闹，就乖乖坐着。

别看就三四天，小孩儿可是就偷偷长了肉，小脸儿也圆溜了，身上也不干巴了，林小婉还老是给他洗澡，衣服也换得勤，身上的陈年老垢都被搓了下来，虽然还是瘦，却不弱了，早不是林小婉刚过来时那个拖着鼻涕的埋汰模样了。

小家伙儿这两天没事就跟着哥哥，以前到处都拉着姐姐的衣角，现在是动不动就找哥哥。林红旗一看他，他就无辜的睁着一双湿漉漉毛茸茸的大眼睛瞪着大哥，林红旗哪受得了这个，只要是手里不忙，就把他抱在怀里，带他飞飞飞，或者把他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可能真的是血脉相连，兄弟俩亲得跟一个人似的。林小婉又好气又好笑，直骂他小白眼儿狼，这哥俩就又跑过来哄她。

猪头肉一出，小孩儿都不撵哥哥了，就可以想象这肉有多香了。

小婉一直到下午四五点，才把猪头肉连汤倒进一个大瓦盆里，允许哥俩用手撕一点吃，自己发面，烙了十几个白面烧饼，又熬了一锅棒子面粥，这才着手料理猪头肉。

她把猪头肉从汤里捞了出来控干，然后让她哥用手把猪头肉里的骨头都剔了出来，然后把猪耳朵切下来，用蒜泥和大葱丝，香菜，香油一起拌了拌，剩下的肉切了一小盆，都是大块大块的，新鲜的黄瓜切成薄片，猪头肉，蒜泥，陈醋，香油一起拌了一盆儿，说等老疤来了，再一起吃。

老疤昨天吃了猪肝就老想着，小婉刚拌好，他就过来了，因为是白天，怕扎眼，今天倒是什么东西都没带。

小婉把还烫手的烧饼掰开，拌好的猪头肉往里一夹，就着棒子面粥，一口烧饼夹肉一口粥，那叫一个香啊。

三个大小男人一句话都不说，埋头猛造，整个堂屋里只有咀嚼声和喝粥的吸溜声。

猪头肉肥而不腻，猪耳朵又香又脆又糯，配着外酥里软的热烧饼，真的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要是有个冰箱就好了，林小婉想，猪头肉在冰箱里稍微冻一下，拿出来切薄片，再用黄瓜和醋凉拌，那样的猪头肉就是脆的，就又是一个味道，夏天最是下酒下饭。

不过这样也很好啦。这是穿过来之后，林小婉对自己的手艺最满意的一次。七十年代的猪可不是饲料猪，可比现代的猪肉香多了，就是这年头没调料做法也单一，不过肉的原香可是在的。她眯了眯眼，又想起国营大食堂那次吃的红烧肉，那次确实有点糟蹋了这么好的猪肉，找机会跟哥哥说，弄点好的五花肉和鹌鹑蛋或者鸡蛋回来，她想好好做一顿红烧肉吃，配上大米饭，那才叫香呢。

林红旗他们可不知道林小婉在想啥，他们现在眼睛里，就剩下眼前的烧饼夹肉了。小婉二斤面一共炕了十个烧饼，她和小宝一人只吃了一个，剩下的林红旗和老疤一人干了四个，一盆猪头肉吃完，小婉又给拌了一盆儿，两个人又干没了，棒子面粥也一人喝了两大碗。两个人到这会儿才算是吃饱了，慢慢拿筷子还在夹着猪耳朵吃。

小婉还跟他们说，这个汤还能卤大肠啊下水啊猪蹄子啊，鸡也能卤的，两个吃货听着又想流口水了。

小婉问他们要不要吃西瓜，两个人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真的是吃不下了。

可不是吃不下了嘛，一斤六两的干面，一个猪头卤好去完骨头至少还有五斤，现在小婉看着，也就剩下二斤左右了。

老疤走了，还厚着脸皮让小婉把剩下的猪头肉都拌了给他兄弟们也尝尝。他是知道了，做饭这事儿是看天份的。猪头肉他们自己也煮过，想着卖熟食总比卖生的要挣钱嘛，可是煮出来是臭的，只能扔掉。走之前还问小婉，要不要明天再带两个猪头过来，不行了就试着卖一卖，这个味道肯定好卖，他不挣钱，就收个成本，还帮小婉代卖。

小婉有点意动，也不能老是吃老本啊，煮猪头肉啊，煮一个和煮十个其实是一样的，不多费多少事。

林红旗却制止了他俩，一是煮猪头肉的味道实在太香了，这年头，很容易被人盯上，别忘了隔壁还有个老太太呢，要不是一直关注着他家，他们怎么知道林大军不在家？

二是他实在是心疼妹妹，为了这个猪头，又烧又刮又泡又煮的，天这么热，妹妹在厨房里泡了那么久，衣服都湿了几身，咱不挣这个辛苦钱。

他说的在理，另外两个也没反对。林小婉想，夏天其实不是吃猪头肉的季节，到了冬天，那才是好生意呢。想做这个生意到时候总有办法的。林红旗又不能一直在家，老疤她也认识了。

老疤问林红旗和小婉，明天想吃什么，他好留出来，这家伙这两顿饭有点吃滑了嘴了，老想吃好的。

林红旗却说，明天不用留，明天他和小婉小宝要去市里去。

老疤听了哀嚎一声，干脆把小婉的卤水倒了一半儿走，想着回去学着卤卤试试。

他走了，小婉才问哥哥，要去干什么？

带你们出去逛逛啊，林红旗说。

他今天趁着妹妹忙，还专门去看过妹妹的衣服箱子，确实没两件好衣服，几件粗布衣服都洗得变形了，小妹穿起来跟麻袋一样，小宝也没两件好衣服。

给妹妹买两条裙子，买几件衬衫，买双凉鞋，要是有海魂衫一定买件海魂衫，要是有秋天和冬天的衣服也买上几件，小宝也是，没啥可穿的，他们家又不穷，不缺给弟弟妹妹买衣服的钱。

不知道那个爹是干啥的，天天跑长途，还给这个那个带衣服的，就不知道给自己家崽儿们买几件？等他回来，一定交代，以后碰见好衣服，一定要给弟弟妹妹们买回来！钱不够，他这里还有！

他也不说有张美兰在，买了，林小婉林小宝能穿到身上？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去市里！

另一边，林大军和张师傅路已经走了一大半了，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到了。

车上的猪有点打蔫，他们拿着水管子，找了个兄弟的运输队，借自来水给猪浇一浇，降降温，又洒了两袋料，让猪抢着吃。

林大军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也没当回事，嘟囔着是不是有人想他，也就不提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早点到地方，早点回家啊，家里两个孩子还不知道可怜成啥样了。林大军摸了摸包，包里的石头饼也不多了，珍惜的拿了一张，和老张一人一半分了分，唉，还不知道回家的路上吃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