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鸡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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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婉虽然入睡前困乏得不行，但是毕竟睡了三天，又水米不打牙的，肚子里那点麦乳精和黄桃罐头早早就消化完了，天边刚刚一泛白，她就醒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被一泡尿憋醒的。

这具身体可能有点低血糖，林小婉半睁着眼，草草套上昨天的衣服，半梦半醒的依着身体的本能打开房间的门，走到院子的一角上了厕所，却被旱厕的臭味呛了一大跳，人一下子清醒了。憋着一口气赶紧解决了生理问题，出了厕所门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厕所问题是要解决的第一问题啊，林小婉心想。

天边已经出现了桔红色的朝霞，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又是一个大热天啊。

这个小院是林大军转业后拿着转业费置办的，就离运输队只有不到一百米。他刚转业时运输队是可以给提供宿舍的，林大军却没要。他跟张美兰说，转业费要是不买房子，搁手里不一定攒得住。张美兰对他的这个决定深表赞同，她说从小要饭流浪，就没有个自己的家，就是进厂当了工人，住上了分配的宿舍，但是不是自己的房子，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

他俩第一次看见这个小院，就看上了。这个小院一共五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南边大门处还有一间门房。虽然不是太新，但是却是正正经经的青砖黛瓦房，就是院墙，也是拿碎石头垒了一米高，上面是一米多的土坯。院子不小，有一百多平方，被正房到大门的一条碎石小路分成了两半，两边都让林大军种了各种青菜，还有两只小母鸡跑来跑去；正房和厢房交界的两个角角里，东边是鸡窝，西边是厕所。正房门前还有个不窄的走廊。院子里还有一棵枣树一棵柿子树，年份都不短了。整个小院竟然是个非常周正的四合院格局。

用林大军的话说，这比当年他们村里的地主家房子都排场呢。

这么好的院子，要价当然不低，据说原来是县里一个老举人住的，老举人一辈子没孩子，解放没两年就没了，之后就收归了国有。也有几任领导们住过，但是运动一来，领导们都遭了殃，革季会主任们又嫌这院子不够大，一般人也不敢在那样的时代露富买这个院子。也就是林大军部队转业，都知道他有一笔不菲的安家费，他要买这院子，也就是件顺理成章的事。这个院子，足足花了林大军八百块！加上修缮添置家具，花了小一千块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张美兰过得那么的抠嗦了。一千块啊，她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一斤猪肉才三毛五分钱，就这么变成了一套不能吃不能穿的破房子了。她到底还是个没啥见识文化不高的中年妇女，想省钱，也就从嘴里抠。虽然中午她在厂里吃饭，但是也从来不舍得打什么好菜。她不是不亲自己男人孩子，只是觉得，现在日子再差能比她小时候还差吗？有啥好吃不好吃的，饿不死不就成吗？那自己小时候到处要饭，不也没饿死吗？

不能说她错，只不过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那个年代大部分的人民的共同想法。

林小婉打量着这院子，觉得这院子真的是不错。五间正房，中间是客厅，客厅右边是林大军张美兰的屋子，右耳房是林红旗的，林小宝还小还跟着爸爸妈妈睡。客厅左边是林小婉的屋子，左耳房是给林小宝留的。林大军还在院子里装了一个压水井，小院儿里的菜被他打理的郁郁葱葱。张美兰是不会种菜的，她从小流浪没种过地，但是林大军小时候可是在地主家打过两年短工的，对地里的活不能说是精通吧，倒也不差。

林小婉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才想起来昨天就一直没时间试验空间是不是还正常工作，忙三步并做两步的进了自己屋，先掏了一罐牛奶一罐八宝粥灌了下去，整个心神探入了空间，发现一切如常才松了一口气。没办法，穿越到了这个年代，蛋白质缺乏是肯定的了，要想吃点肉，估计未来十年内都要靠空间内的各种存货了。不过要怎么合理合法拿出来吃，是要想想办法的，她也做不出来自己吃，让林小宝看着的事儿呀。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熟悉这个身体。

她把空罐子都收回了空间，就收拾起这个房间来。

在现代人的眼里，这个房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啥也没有，连个窗帘都没有，但是这个年代说起来，却很是不错了。

屋子不大，里面靠后墙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夏天嘛，床上就铺了一床薄褥子，一张粗布床单，一个老式枕头，昨天睡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荞麦皮的。床尾堆放了两个老式木箱子，上面一个放衣服，下面一个放铺盖。靠窗户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个小镜子，堆了几本书，书本倒是摆得整整齐齐的。林小婉好奇的拿起一本书翻看，却发现上面没有什么笔记，偶尔有几个字倒是都缺胳膊少腿儿的。不过也难怪，这年头，哪有几个能好好教书的老师呢？

不过对林小婉来说，倒不是坏事，林大军是在部队里学了几个字文化程度并不高，张美兰也是进工厂以后识字班学了几个字，这老师们没有尽心教，林小婉学习好坏也就没人知道，起码不会穿帮吧。

她又翻了翻原身的衣服，发现小姑娘的衣服并不多，夏天就两件粗布的衬衫两件粗布的褂子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两条粗布裤子，两条内裤，鞋子倒是当下流行的黑色带襻塑料底布鞋。张美兰抠则抠矣，对自家姑娘的穿戴还是上心的，衣服虽然不多，但都是干干净净的，一个补丁都没有。往箱子下面看，还有一套秋衣秋裤，冬天的棉衣棉裤也都是厚厚实实的，还有两双冬天的厚棉鞋，都是手工纳的千层底棉鞋，一针一线都是张美兰对女儿的爱。她不是不爱女儿，只不过是不知道怎么爱。所以原身对妈妈感情还是很深的，听到妈妈去世的消息才会承受不住。

林小婉唏嘘着把棉鞋放回了原处。看来这辈子还是没有母亲缘啊，她叹了一口气。人就是这样，永远是贪婪的，像她昨天没穿越前想的是有个健康没病的身体就好了，结果穿越了，有了家，有了个年轻的身体，有了爸爸和弟弟，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哥哥，这不，这会儿又在对没有妈妈觉得遗憾了。

她把所有的衣服放回了原处，拿了一条裤子一件褂子，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内裤倒是没穿小姑娘的，她空间里内衣多的是。把床上糊满了汗水的床单撤了下来，连同她换下来的衣服一起塞进了院子里压水井边的大木盆里。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林小婉就出了一身的虚汗。这个身体还是太虚啊，她没有逞能，一是压水井她不会用，压不出来水，二是身体没有恢复之前她决不干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重活一回，她比谁都珍惜这个身体。

衣服洗不了，那就去看看做什么早饭吧。她记得厨房就在东厢房，就走了进去。

张美兰毕竟是因公殉职的，虽然这年头喜事丧事都不兴大操大办不兴封建迷信，天又热尸体放不住，去世的第二天就火化安葬在了公墓里，但是这两天食品厂的领导和武装部的领导还是都在林家呆着，一日三餐都是食品厂的领导从县委食堂里定的，就算家里不开火，来来往往的人，用的水碗菜碟还是在厨房里堆了一大堆。再加上张美兰实在不擅长做饭，厨房里东西本来就乱七八糟。林小婉虽然从原身的记忆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做厨师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厨房这么乱呢，虽然她没力气打水，幸好厨房里有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水缸。夏天的水不是很凉，林小婉找到了一个新的丝瓜瓤，找到了碱面，就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花了半个小时洗完了碗筷锅盆，又把地面锅台上打扫干净，开始整理起整个厨房，却发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张美兰真的不会做吃的，林大军很多战友朋友给他寄的各地特产，很多连包裹都没拆都堆在厨房角落的一个架子上。林小婉没拆完，就拆出来了两大包木耳，一大包干香菇，一大包海带，一包虾干，居然还有半个火腿！也是，这年头，寄特产也就是各种干货了。不过林小婉可以把她空间里的各种干货一点一点搀进来了，反正她爸对家里的东西也没个数。

还不止这些，林小婉还翻出来张美兰攒的二三十个鸡蛋一小篮。虽然林家不缺钱花，但是张美兰仍然不舍得给自己和家人吃鸡蛋。一家只让养两只鸡，她都攒了下来卖给供销社。别的城里人月月花钱花票买鸡蛋，只有她们家月月卖鸡蛋。不过让她做，估计也只会煮鸡蛋。

林小婉使劲摇了摇头，虽然接管了这具身体，但是张美兰并不能说是个坏妈妈，她也没有立场对别人的母亲进行置喙。

时候已经不早了，林大军和林小宝却还在打着呼噜。一大一小一低一高两道呼噜声在厨房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是，这三天这爷俩过得可不容易，伤心又害怕，看林小婉好了起来，这俩大小男人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林小婉没打算叫他们，决定先做早饭。

厨房里油盐酱醋都是齐全的，林小婉打开放粮食的柜子看了看，这家的日子其实真是不错了，还有十来斤大米，四五斤小米，白面有七八斤，玉米面有二十来斤，玉米糁还有四五斤，绿豆黄豆各一袋子，还有一小袋红小豆，还有前两天办事时食品厂领导从食堂打的白面馒头没吃完剩下的五个。一点高梁面都没。这是这个时候，真真是好日子。就是张美兰不会做，林小婉见识少也不会做。

夏天嘛，也就早上能喝点稀饭，林小婉一看就决定了早上煮个大米绿豆稀饭，再蒸个鸡蛋羹，蒸个蒜茄子。这两个菜简单，谁都会做，就是味道做得好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吃惊。

说是这么说，但是要想做得好，又哪是那么容易呢？只不过外行人看不出来罢了。

她先抓了小半碗大米，小半碗绿豆，淘了两遍，泡在那里，这边刷锅添水。这家里用的还是烧柴的大地锅，有煤球和煤球炉子，但是夏天谁用呢，又热又浪费，不如地锅做饭来得快。

做为一个资深大厨，烧火做饭这件事当然难不到林小婉，她利落的生了火，拿家里的碗添了四碗半水，水没烧开就把绿豆倒了进去，搅了两下，接着烧水，等到水起了鱼眼泡时，把大米倒了进去，接着大火烧开，先让水这么大滚着，然后起身拿了三个鸡蛋磕在碗里，搅散，加了同样多的温水进去，这温水是她提前从锅里舀出来的，加了点盐再搅散，起身去院里摘了两条小嫩茄子，把茄子把掰掉，拿水冲一下，从中间切开两半，回厨房把灶下面的柴火撤掉几根，放上篦子，把鸡蛋碗和茄子放在篦子上，拿了个大小合适的盘子盖到鸡蛋碗上，又把剩馒头放在了篦子上，拿过了木头锅盖盖上让稀饭慢慢熬。这边剥了几瓣今年的新蒜，用蒜臼捣成泥，同时从空间偷渡了半瓶子芝麻香油进已经见底了的香油瓶子里，还叹了一口气。要是能倒点芝麻酱出来就好了，可是这家里，没有这么高諯的食材，但是夏天，哪能没有芝麻酱呢，那好吃的麻酱凉皮，麻酱黄瓜可怎么做呢，她又并不敢让这个家里没有出现过的食材凭空出现，林大军毕竟是个老军人。她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决定有空了一定要去供销社看看。

等着稀饭的时候，她也没有闲着，不停的归置着各种东西，又让她惊喜的发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干菜，有茄子干萝卜干干豆角什么的，这些都是好东西啊，看来张美兰对这个小菜园里的菜是一点都没浪费啊。她还从那一堆包裹里又拆出来两包笋干，一包很好的梅干菜。这能做多少好吃的啊，林小婉很满意。

灶下面的火慢慢的灭了，大米绿豆的香味也传了出来。林小婉并没有急着掀锅盖，而是又焖了一会儿，把四条茄子都放进了提前放好凉水的大盆了，拿馍筐把馒头掀了起来，用抹布垫着把鸡蛋碗端了出来，把上面的盘子掀开，鸡蛋羹蒸的火候正好，滑滑嫩嫩的跟玉一样，一个泡泡都没有，这年头的鸡蛋可都是土鸡蛋，蒸出来的蛋羹金黄金黄的，林小婉往上浇了一点酱油，加了几滴香油，这就齐活。

揭开篦子，下面的大米绿豆稀饭也好了，大米和绿豆都煮开了花，汤是很好看的红褐色，看着就有食欲。火刚灭不久，锅里还微微翻滚着。

林小婉没有急着盛粥，而是转身去把凉好的茄子从盆里捞了出来，稍微挤了挤水分，每一条再撕碎，蒜泥倒进去，放盐，一点点醋，香油，用手拌匀，把手洗干净，准备去叫爷俩吃饭，一扭身，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厨房门口对着她傻笑。

看着林小宝还是昨天那个脏兮兮的小模样，衣服都没换，林小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爸，你也不给小宝换个衣服，你没闻闻他身上都馊了，算了你身上也不好闻，吃了饭再洗吧，你俩去院子里摆饭桌我们吃饭。”

夏天林家除了午饭，一直都是在院子里吃的。爷俩看林小婉好了，把早饭做好了，都高兴的不得了，蹦着把桌子摆好，还跑着把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林小宝更是一双筷子都不让他姐拿。

林大军忙完了坐在桌子边，女儿好了他本来该高兴的，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四天前，张美兰还在桌子边坐着呢。虽然老婆做饭不好吃，但是这是个家啊。往后这个家就没有她了，孩子们也没有妈妈了。

林小宝意识到了什么，也高兴不起来。

林小婉知道这爷俩的心情，却没法劝解。她只能跟林大军说：“爸，妈没了，咱日子还得过，小宝还小，我哥还没回来，我妈的事没办完的还要你去办。我也难受，但是我这一场病，我是明白了，咱啊，得往前看，你还要挣钱养我和小宝，我哥还没结婚，不管咋地，咱身体不能垮是不是。”说着，往林大军手里塞了个馒头，又塞给他一个瓷勺，自己也舀了一勺鸡蛋吹了吹，喂给了坐在她身边的小宝。

林大军看了看和从前比跟换了个人的女儿，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孩子是妈没了一下子坚强起来了，孩子没妈了可怜，自己当爹的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一定要多挣钱啊，要不三个孩子们咋办呢，看着桌上的饭菜，拿着勺子舀进了鸡蛋碗里。平时鸡蛋他是舍不得吃的，但是闺女说的对，没有个好身体，咋挣钱呢。

鸡蛋羹里面是很热的，他没注意，进了口被烫了才反应过来，却不舍得吐，不停地吸气，嘶哈嘶哈的，看得林小宝哈哈笑了起来。等凉了，才觉出嘴里的美味来。鸡蛋羹嫩极了，简直是入口即化的程度，满满的全是蛋香，还有酱油的鲜美和香油的奇香，真的是太好吃了。他都有点舍不得往下咽了，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馒头，惊奇的想，闺女的手艺咋这么好了？忍不住又夹了一口茄子，茄子也好吃，新鲜的很的茄子，最简单的料理方式，但是搭配的咸淡合适，比他在外头跑车时吃的任何一次茄子都好吃。他都无法形容这个菜有多好吃。他又想喝稀饭，但是有点烫，急得拿筷子不停的搅。

不光是他觉得好吃，林小宝吃了一口蛋羹都呆住了，林大军吃他姐做的饭少，他可吃得多，但是姐姐做饭也没这么好吃过啊？他问他姐，得来了一个白眼：“鸡蛋咋做不好吃，以前咱妈也没给咱吃过几次啊，我做饭她不是要上手就是在旁边指挥，做出来不就是她的味嘛。”

说得也对，林大军和林小宝连连点头。用现代的话说，张美兰那就是人菜瘾大的代表。

林小宝是个乖宝宝，也嫌他姐喂的慢，拿着个馒头接过来勺子自己吃了起来，林小婉看他吃得香，自己也慢慢吃了起来。不过她早上吃了八宝粥喝了牛奶，这会儿并不饿，慢慢的吃着，在心里评判着：这鸡蛋不错，但是没有味精味道差了点，酱油也不行，不如生抽，要是有点肉末或者虾仁给鸡蛋羹打个浇头就更好了，下次试试那包虾干泡泡看看咋样。茄子不错，就是缺了芝麻酱，醋也不如白醋，还缺了点荆芥叶子，一会儿在菜园里找找，要是没有让林大军种点。大米稀饭也不错，就是米有点陈了，也不如东北米。她空间里倒是有不少，但是口感太好了，不敢随便往出拿。回头让林大军问问他东北的战友能不能给寄点。

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那爷俩也习惯了，看她不吃了，把饭菜包了个圆，鸡蛋碗都不用刷，茄子的汤和底下的蒜都让林大军蘸着馒头吃了，稀饭也喝了个精光，林大军还说让她下回多加一碗水。

人吃好了，心情就好了，林小婉和林小宝被林大军喝令乖乖在树下面坐着乘凉，他自己收桌子刷碗忙了个不停，还给小宝晒了一盆水准备下午给他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