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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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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路上,李风铃随口说道:“唐蛮同学,以前看你总是又闷又严肃,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很会笑嘛。”

阿蛮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有吗?可能心里欢喜,看到路边的石头都是高兴的吧。”

李风铃颇为意外地扭头看阿蛮,阿蛮更加不好意思,多出二十年人生,该紧张的时候,一点没见轻松。

好在李风铃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别话。

阿蛮一直把李风铃送出山坳,站在路边,望着李风铃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有点伤感地,阿蛮又想到了李风铃的人生。记忆中她不久后就嫁了人,初三下学期请假,等到中考结束阿蛮再去看她时,她已经生小宝宝了。高中之后往来不多,但也足够阿蛮了解到她婚姻不幸福。

美丽善良,聪明独立,都是难得优点,却并不足以让人幸福。

阿蛮在路边伫立许久,他忍不住想到:

既然一切重来,命运已经巨变,这毫无疑问。是不是也可以帮助李老师,帮助身边的人,把命运稍微变一变?

答案是肯定的。若一成不变,重来一次的意义何在?

心中想定,思绪便进一步铺陈开来。

开学后马上就是中秋节,这一年中秋印象太深刻,因为那天上午九爷进山采野茶,到天黑都没回来,全村青壮进山寻找,快天亮时才在一条山沟边找到。抬回来后,九爷半边身子瘫痪,熬不到一年就走了。

当时据医生讲,摔得不重,如果有人扶起,帮助活络四肢,应该不至于瘫痪。

九爷对谁都不差,并没有特别关照阿蛮,阿蛮却是格外尊重他。这位老人一生中,养大了两个弟弟和三男两女五个小孩,不只是养活,除了长子长女留在农村,其他人都成了才,在城里安了家。

这样一位长者,怎能不帮?

人生的无常,对每个人都一样,需要帮助的人,又何止九爷一个。

相反,九爷年岁已高,人生接近尾声,相对于蓝蓝、阿成、阿军他们,九爷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刹那,阿蛮找到了人生重新来过的意义。

那个梦幻的二十年里,苦吃尽了,福享过了,世面也见过了,那么人生完满了吗?没有,功成名就也没落下什么,撒手而去,留下的唯有遗憾,无尽的遗憾。

如今重来一回,没啥非追求不可的了,前生的遗恨,此生一点点填补吧。

赚“第一碗米”,不急的;帮身边的人,也不急;岁月还长,可以慢慢来,法子可以慢慢想。

想通此节,阿蛮的心态更加轻盈起来。

阿蛮的不急,在棉花眼里,变成了懒惰。开始几天,棉花以为是被蛇咬过后怕,可连着过了六七天,阿蛮除了在村里村外闲逛,就是窝在家里睡懒觉,棉花才觉得反常。

但又不好说什么,因为骂阿蛮不学习嘛,死小子每天都找些文章在院子大声里朗读;骂他不做事也不成,一日三顿饭都是阿蛮做的。

可也仅此而已,做完这些事,阿蛮不是在大槐树的树荫下睡觉,就是满村子晃荡,遇到谁都一脸傻笑。

棉花能撑六七天才发作,还是因为新学期的学费已经攒够。

忍不住终于发作,则是因为仅攒够这个学期,后面日子还长。家里收入两大块,一块是棉花给乡邻纹锦帐绣喜被做寿衣,另外一大半则依靠阿蛮捞鱼钓蛙捕蛇。

阿蛮不动,棉花自然有点急,终于又骂起来:“这才吃完早饭,你又睡觉,有工夫出去捞半天鱼,再不济也给桌上添碗荤腥!还睡,你这是找打?”

阿蛮跳身躲开,大声嚷嚷:“喂喂喂,秦棉花同学,你这是不识好歹忘恩负义啊,我才给你念了一篇史铁生,你不记我好,还拿板凳来砸人!”

“给我念书?谁要你念了,你把自己的书念好就烧高香了,有本事给老娘考个重点高中顶尖大学来瞧瞧?”

棉花当然不认阿蛮给自己念书的账,说到火起,操起身边板凳又要砸来,口中骂道:“一天天也没个正形,好端端的为啥看到人就傻笑,这两日村里人都问我你是不是被蛇毒烧坏了脑子。你说你······”

阿蛮听了哈哈大笑,也不解释,挎上搁在院角的竹篓,拎起捞斗,小跑出了院门。才跨出门,又故意扭头气人说道:“高中大学有什么了不起,求我上,我还不上呢!”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只剩下棉花在院里骂人。

阿蛮过日子的心态变了,很是咸鱼,却并非懒惰。

不做事,是因为有很多事远比做事更耗费心力,接受并适应当下的生活就很不容易,另外还得布局将来的生活。

现在的阿蛮,是拥有三十五岁上市公司董事长心智的智者强者,总不至于做起事全凭金手指,动不动就壕无人性,雄霸天下。

就比如救助九爷,怎么救?

明知道一件坏事将要发生,想要改变结果,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提前预防,不让它发生。若只是这样,事情很好办,阿蛮可以找个借口,让九爷别进山。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不行。

九爷年纪大了,性格好动,摔倒是大概率事件,如果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阿蛮设法让它没在原本的时间和地点发生,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避免了呢?

未必,更大的可能是它会在另一时间另一地点发生,至于是何时何地,就不再是阿蛮能知道的了,事情也会变得不再可控。

所以九爷的事,得先让它发生,再及时补救。

这种方法也不是普遍适用,只适用于具体的某一件事。像试图改变棉花、李风铃、蓝蓝和阿成他们的人生,还得用润物无声的方式,要复杂得多。

耗费的心力,需要睡眠来补充,再合理不过。

只是阿蛮贪睡,不全是因此,更多的是阿蛮实在是梦太多。

对于过去的二十年人生,再怎么不留恋,也不是那么易容了断的,就好像当年棉花过世之后,阿蛮只要入梦,就会梦到棉花,这些天阿蛮只要入睡,就会梦到程敏和品叔他们。

梦境很狂乱,一会儿是程敏嫁给了黄诚;一会儿是程敏拒绝了黄诚,黄诚一把火烧了公司;一会儿又是程敏嫁给了品叔,却又莫名其妙地在婚礼上新郎变成了品叔的儿子······

这些梦,是那个日渐遥远的世界留在心底的虚幻残影,梦境却很奇怪的特别真实,更要命的是情感很荒诞,感受却也无比真实。比如有个梦里程敏半夜进到阿蛮家里,告诉阿蛮说他突然消失导致公司上市进程暂停,既然公司上不了市,老板就得补偿一下她的损失,钱就不要了,但阿蛮得跟她生个孩子。阿蛮先是意外,再是愧疚,后面竟给逗乐了,正要调侃程敏两句,却不料程敏突然出手,一把抓住阿蛮的把柄······

要画面有画面,要台词有台词,要感情有感情,像演电影一般。

却也不尽是惊悚片,好玩愉快的也不少,但不管放啥片,每回阿蛮从梦里醒来,都得花老半天才能分清梦与醒的界线。

如此以来,阿蛮偷懒贪睡,天天过着咸鱼一样的生活。

倒也不是啥都没做,平时在村里转悠时,阿蛮开始神神叨叨地给人断前程。比如蓝蓝将来能进大厂赚大钱,还能供两个弟弟上大学;又比如阿成他嫂子阿军他媳妇怀的是个小闺女······

自然没人信,不过也不至于遭人烦。

为啥这样装神弄鬼?都是在为将来躺平当咸鱼做准备。

开学前一天,阿蛮特意去了趟山里,察看了九爷将会摔倒的地方,确保地上没有尖锐的致伤物件之后,还弄了些干苔。只是不敢摆弄路上的石块,怕万一正好动了绊倒九爷的哪一块,反而误事。

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如心随愿,不知不觉间,阿蛮彻底融入了这崭新的二十年前的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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