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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情怀总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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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在三个小时以辞旧迎新为主旨的班级晚会上,学生们忙着自我介绍,展望未来,群情激昂之间,莘莘学子,芸芸众相。晚会始于七点,终于十点,直到余老师宣布结束时,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崴伤了脚的卿朝容并没有缺席晚会,欢声、笑语、少年、英姿,这些美好的意象萦绕在这一晚的容容心头,她感觉欣喜、富足。只不过在曲终人散,当高中的岁月渐行渐远,只能在回忆里偶尔重现时,这一夜欢乐的记忆也终将凌乱,变得模糊不清。

但还有一些记忆是难以磨灭的,女孩把这天最难以忘怀的都留在了晚会之前的那个午后。

当晚会结束,容容起身准备回家时,却惊觉脚踝上的肿胀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严重了,这时已经胀痛到几乎不能行走。女孩在叶梅和周琳的搀扶之下,才一瘸一拐,费力的走到了楼下的79班。灯火阑珊里,这个班级的晚会同样已经结束,马老师在那等着,准备和女儿一起回家了。

看到容容这副模样,心急如焚的马老师带着女儿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把汽车开到了人民医院。那边的卿医生才下班到家没多久,屁股还没坐热,接到老婆的一通电话,只得又火急火燎的赶回医院。

这位骨科的主任医生在察看完女儿的伤势之后,认为只是普通的扭伤,只是表述的字眼和当时的陈民国竟有八分雷同,容容听见了,不禁心下偷乐。

尽管如今的卿医生贵为主任,医人治病之术早已深得认可,但伤筋动骨的事情落到了自家女儿的身上,如果没有得到X光的确认,谨小慎微的马老师还是不会放心的。好在最终的影像显示也表明并无骨折情况的发生,肿胀之所以在后面变得严重,只是因为久坐的气血瘀滞所导致的。于是开了些舒经活络的药物,便回了松坡苑,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卧床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次日醒来,容容感觉到肿胀果然有些消退,只是今早开始的军训,无论如何,她是去不了了。马老师自会跟余老师那边请假,这倒不在话下。

且说学校那边的军训这时已经拉开了序幕,这场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在学生们眼中看来,无异于骡马挨鞭,吃苦遭罪极了,但平心而论,相比起战士军营里边的训练来,也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负责82班的年轻教官姓罗,据说是县武装部的战士,皮肤黝黑,个子说不上高,但眉宇间英气逼人,自有一股威严风度。在训练的时候,教官满脸严肃,不苟言笑,但是到了解散休息,却又能和这群高中生一起席地而坐,谈笑之间,仿佛随和的邻家大哥哥。

罗教官的执教算不上特别严厉,只要自己的“士兵”态度端正,该做的齐步、正步、跑步能入得了眼,也就算过了。学生不比战士,这场短暂的执教如果能让他们激发出些家国情怀,养出些团队精神来,目的也便算达到了。至于更高层次的军事素养,教官已不再苛求,他自己心里明白,一口吃不成胖子,这绝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

82班军训的场地就在进校门口后的那个大篮球场之上,位处东南一隅,香樟遮绕,在这烈日炙烤的天气里,可算是位置极佳了。

不过率直正气的教官也会有“使坏”的时候,比如站军姿,明明有些幸运儿可以舒舒服服的站在树荫里,但教官不许,会被命令齐步走,直至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下,方才作罢。

82班阵营的旁边就是79班,余、马两位班主任交情不浅,于是自作了主张,结成了所谓的兄弟班级。两个班同气连枝,到了训练间隙,往往混挨着席地而坐,欣赏才艺表演。唱歌跳舞自然便是惯例节目,也有那么几个唱跳的好的,但如果要说起令两班学生印象最深的那一位,还得是肖瑜。

在这个流行张学友的年代里,男孩一曲吻别深情演绎,歌声缠绵悱恻,款款温柔,一如墨染素笺,最易浸润女孩们的白纸芳心。

男孩含金钥匙而生,据传家世背景极好,又白净俊俏,更情歌撩人,才气外露,惹得女孩们争相追捧,赞耀之间,俨然已成为了传说中的校草门面。

不过对于这样的吹捧,作为同班同学的代春阳在和闺蜜闲聊起来时,却嗤之以鼻。

“有点长相能吼两嗓子就能做校草了?真要这样,校草云云,也只是个屁而已。”

叫做廖莹莹的闺蜜知道肖瑜跟春阳有些过节,自然便偏袒的逢迎,只说校草这头衔,可不是光有一张好脸蛋就能够得着的。

春阳亦是冷笑,对廖莹莹解释道:“先不谈他和我的过节,他肖瑜,就算不将他富家少爷的坏脾气考虑在内,单论长相,呵呵,也就那样了。”廖莹莹听了,只捂着嘴笑,却道:“春阳,咱也诚实些,虽说这人不怎么样,但外表确实是好看的,倒用不着这样去贬损他了。”

春阳说道:“实事求是,谁又故意去贬损他了?不说别处,就在我们两班之内,也至少有那么一个人能甩开他十万八千里。只不过人家好看也好,不好看也好,是校草也罢,不是校草也罢,跟咱们也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只是看不惯他,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

春阳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会和这个肖瑜分到了一个班。那天春阳情急慌乱,不及细想,等到后面回忆起来,想起自己不住道歉的可怜模样,以及王肖二人的居高临下,才觉着是受了欺负。别看平常春阳一副软软糯糯的模样,好像谁都能捏上一把,实则心气儿很高,要说别的还好,但不被尊重的调笑绝对是女孩心底那根不允许被触碰的弦,他俩既然堂而皇之的侵犯了她的底线,那么春阳心底涌起的厌恶就在所难免了。

只是令春阳心塞的是,这几天下来,她注意到班主任马老师却似乎对那个肖瑜青眼有加,据说是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又传人家的爸爸现任某行行长,家财万贯,是位富裕显赫的少爷。这些关于肖瑜的消息其实春阳压根儿也没兴趣听,只是怎奈人家是风云人物,关于他的蜚语流言实在太多,想要不听到,倒成了一件难事了。

在军训的日子里,余斌老师来训练场地的次数并不算多,倒不是他贪懒,只是老师以为,既然学生已经交托给了教官,那么操列训练,教官就应该是那个全权掌管之人,自己这个班主任如果频加干预,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当然老师也不是不去,事实上他去的时候学生们往往欢声雷动,显示出极大的欢迎,但老师心里清楚,这恐怕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自掏腰包的那锅冰沙绿豆汤了。一锅解暑汤并不费多少钱,只是老师希望,自己为期三年的班主任生涯,不要在这时便早早走上了巅峰,而在往后的千百个日夜里,与自己的学生之间,便只剩下了猫与老鼠之间的游戏。

时下立秋已逾二旬,但烈日炎炎,酷热依旧难挡。这日余老师照旧带来了冰汤,等到学生休息之际,一字排队瓢饮。余老师自己则寻了个阴凉角落坐着稍歇,刚坐一会儿,侧目却看到隔壁的马老师从外边校门口进来了,身后跟个三轮车小贩,竟原来也是拉着一大锅冰沙汤呢。

余老师站起身远远的打了招呼,那马老师满脸含笑的过来,逮着便道:“余老师,都怪你开的好头,侍奉着这群小主子们舒舒服服,倒叫我情何以堪,再不东施效颦,以后两相对比,便都只说你好我不好了,威信没了,还怎么带的动他们?”一面吩咐那小贩停下车,招呼学生们来舀绿豆汤喝。

79班的学生山呼海啸,对着老师各种马屁吹捧,几乎连“万岁”都出来了。分管的两个教官听见了,都摇着头笑,这时一并过来和两位班主任打招呼。四人荫下闲聊,两个老师问些训练的琐事,教官一一回了,只说表现都还不错,倒没有特别操心的。

一时有个学生捧着碗汤屁颠屁颠的来到余老师身后,谄笑着让喝,余老师只笑道:“张国泉,你什么眼力见,没看到罗教官在这儿吗,也不知道分个先后。”

歪着帽檐的张国泉笑道:“老师放心,哪有能忘了教官的道理,只是这几天被训的怕了,罗教官又说女孩子们听话,所以罗教官的嘛,还是交给女孩子比较合适。”说着果然见一个女生也捧个塑料碗过来了,却是那日布置晚会的叶梅,这小姑娘给连着晒了几天,皮肤倒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

马老师正要羡慕别人的学生懂事,不曾想话还没出口,肖瑜的面孔便晃到了眼前,温声笑语一番孝敬,笑的个马老师合不拢嘴。几个人谈谈说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张国泉与肖瑜先前有过节在身,相看两厌,便索性装作了不认识,漠然相对,都懒得多关注对方一眼了。

约莫休息了一刻钟,两个教官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把哨子一吹,又都忙着去训练了。

余斌老师看着学生们都融入了队列,因问起容容的情况来,马老师答道:“也不十分严重,只是十天半个月怕是难好的完全,却要错过整场军训了。”余老师只让好生休息着,并不着急。

却说容容知道同学们正在学校里边如火如荼的操练,自己却不得不蜗居在家,无所事事,正好生无聊。这晚在书房看些诗词文章,又觉看不进去,烦乱之际,却听到客厅里老爸的声音响了起来:“容容,有老同学来看你来了,还不赶快出来。”

容容好奇是谁,一瘸一拐的走到客厅,却见迎面一个男孩玉面堆笑,正满眼欢喜的看着自己。容容只笑道:“肖瑜,你怎么来了?”

却原来卿、肖两家早有渊源,当年卿医生还不是卿医生,只是个叫做卿华堂的读书郎的时候,便与肖瑜的父亲肖刚已经熟识,二人同为松坡中学的翘楚,后来不孚重望,又各自考上了名牌大学,多年来几经辗转升迁,如今卿医生成为了人民医院的骨科主任,而那位肖刚,更是已经高升为某行的副行长了。

只说肖瑜这会儿迎上前来,回道:“这几天军训,总也没看见你,正奇怪呢,后来问马阿姨,才知道你崴了脚,歇在家里,我要是早知道,早几天就过来看你了,也不会拖到今天。”

容容笑道:“你看你,还一口一个马阿姨呢,现在要改口啦,应该叫老师了才对。”肖瑜笑道:“是是是,不过容容,你脚崴的严重不,赶紧让我看看。”说着就要俯下身去。

容容笑着躲过一旁,却道:“肖大少爷,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么,女孩子的脚可金贵的很,哪能是说看就让看的?”肖瑜一愣,笑着道:“切,背都不知道背过你多少次了,也没听你害羞过,现在倒跟我说起授受不亲的话来了。”

容容俏皮道:“那是小时候,胡闹吵着玩儿,现在咱可都是大人了,自然不能那么随便了,爸,您说是吧?”

卿医生正看他的电视剧呢,听见了,哪有心思掺和小孩子话,又跟着剧情笑了几声,才道:“容容,怎么也不知道拿些糖果出来招待一下?”

容容撇嘴道:“爸,我腿脚都还没好利索呢,又让张罗这张罗那的,再说了,人家家里什么样的糖果没有,哪稀罕了?”不想肖瑜却道:“稀罕的,你拿什么我都稀罕。”

容容蹙起眉怒目而视,不过肖瑜仍是笑嘻嘻的看着她,虽然姑娘的脾气似乎是娇蛮了些,但富家少爷依然喜欢的很。一时肖瑜跟着容容入书房少坐,见桌上翻着一本线装古书,正要看是什么文章时,才只依稀看到“淇奥”几个晦涩古字,已被容容收了去,不免好奇问道:“看些什么书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容容只道:“要你管。”

肖瑜也不在意,因坐着跟容容说起一些军训时的趣事来,比如谁又顺拐啦,谁又中暑啦,哪些个姑娘都晒黑成煤球啦之类的,一时又把自己的帅脸凑到容容眼前,笑着问:“也看看我最近有没有晒黑了些?”

容容一把推开他的脑袋,玩笑道:“晒黑些倒好,我看你啊就是太白了些,看起来奶气的很。”肖瑜笑道:“奶气不好么?别人都喜欢,只有到了你这里,反而成了缺点了。”

容容随口笑道:“既然都喜欢,那你去找她们玩不好么,怎么来我这里?”

肖瑜笑道:“她们喜欢她们的,我喜欢我的,本来也不相干,对吧?”说罢半眯着桃花眼,柔柔的看着容容白如霜雪的绝美面庞。这肖瑜的眉梢眼角似有紫电流窜,见缝就钻,寻常女孩一般很难抵挡住他这般浓情蜜意的攻势,但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纵使迷倒的女孩已经数不计数,但在他最在乎的容容面前,却始终收效甚微。

在家休养十余天之后,容容自觉行走站立已无大碍,眼看着军训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女孩不愿意完全错过这一段重要的经历,因跟母亲说起。马老师起先不愿意,只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后面在卿医生的同意之下,才勉强答应下来。

这日早上容容换了军训服,靓影怯怯生生,来到操场之上。叶梅等几个同学看见了,都过来问长问短,容容只说没事,说人不都正站在你们面前么,还能有什么事?几个同学才笑拥着一起过来。

因为早早请了假,这边罗教官倒不曾知道还有这么个学生,要知军训站位那都是早早安排固定好了的,可不能说变就变,这临时多出一个人来,没奈何,只好让站到最靠后的男生堆里了。

容容倒也不介意,反正自己临阵磨枪,也只是凑个数做做样子罢了,到了最终的检阅典礼,想必也是不能参加的。

在练完一个小时的正步齐步走之后,依照惯例,又是半小时的军姿站立。

这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同学们站军姿也是从十分钟二十分钟才最终累积到现在一次半个小时的,容容只是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大小姐,又是头一天训练站军姿,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又哪里吃得消,才过十分钟,便已汗水涔涔而下,几乎睁不开眼睛了。又那脚伤也还没好的完全,这时隐隐作痛,伴着酷暑燥热,也开始一并来袭扰女孩的意志。再过三分钟,容容终于撑不下去,身形一个踉跄,跪倒在一旁。

罗教官见状,英气的眉毛一拧,走步过来,问:“怎么回事?”

容容咬着嘴唇,正不知如何答对,这时却听她前边的一个男生答道:“报告教官,她脚踝有伤,所以不能久站。”男生说话的时候军姿谨立,身子并不动分毫。

只是罗教官听了,却是脸上一冷,指着他严肃道:“你,出列。”

男生飒然转身出列,单立教官身前。罗教官道:“我问你了吗?”

“没有,教官。”

“既然没问你,你答什么?”

男生眼眸里的光闪过一旁的容容,随即一声不吭。

罗教官厉声道:“我没问,谁都不许说话,既然你替她开了口,很好,”说着教官看了一下手表,:“她还剩下十七分钟军姿,你一并替她站完,明不明白?”

“明白。”

“入列。”

“是,教官。”于是男生再度转身入列,不言不语,岿然不动。

罗教官的嘴角微微勾起,却指着旁处阴凉,对容容道:“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容容依言走到荫下,这时才敢长出一口气来,我的乖乖,原来这就是军训啊,还好,已经躲过了不少天了。

等到半个小时的军姿站毕,罗教官宣布稍息,于是大家瞬间作了鸟兽散,遁入树荫之下,一个个龇牙咧嘴,显然热的够呛。惟有那个男生,陈民国同学,萧疏的身姿独立场地之上,可还有十七分钟的暴晒等着慢慢熬呢。

容容也不知怎样才熬完了第一天的军训,等到下午六点,教官终于宣布解散时,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此时浑身发热,口干舌燥,竟是半分食欲也没有,叶梅和周琳拉她去吃饭,姑娘却只想坐着再歇一歇。

晚上回到家里,卿医生笑问起第一天军训的体会来,容容只是没精打采,唉声叹气,累的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等到洗过澡后,才总算有了几分精神,趁着晾头发的工夫,又坐到书房看起她的书来。

只是翻来翻去,眼中所见,也只有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余字数行大如斗牛,竟是一个也看不进去。

容容轻叹默念,反复吟读品味,脑海中却不自禁的浮现出那个拘谨寡言的男生来。当日崴脚,陈民国屈身膝下为她解袜,容容便曾偷偷的打量过他。在某个他不曾注意到的角度里,她看到了他密长的睫毛云遮雾绕,眸中的亮光皎若星辰,当然最让女孩着迷的是他眼底似有千百个故事郁结,明明暗暗,如雾岚紧锁,始终萦绕眉眼之间。

容容长这么大,从未在心底对一个男生的影像如此不可抑制的反复勾勒,纵使肖瑜也帅极俊极,与自己两小无猜这么多年,也从未获得过这般幸宠,哪怕一次。只不过人世冗长,许多事情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少女情怀,则更是如此了。

女孩双手捧腮,寻思着明天好歹要向人家说声谢谢,毕竟今天是因为自己,才累的他在烈日下连续苦站了47分钟的军姿。他那么谨言慎行的一个人,当时被一群同学围着指指点点,想必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他到底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才会帮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有违教官训令的话来。

容容芳思缱绻久了,便难免心生躁乱之意,索性扔了书本,漫步到楼下去透会儿气来。行至赧水河畔,阵阵凉爽的江风吹拂着女孩热烫的面颊,无聊闺思果然被吹散不少,这时见渔火星星点点,分洒三秋寒江,一时想起“满船清梦压星河”的诗句来,更觉心旷神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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