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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一章:把酒无欢江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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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罢新丁训练,又到金老的试验场走了一遭,天色已近黄昏。

杨庄主让人准备了酒菜为两位兄弟接风,参加的人不多,除了庄主三兄弟,只有老管家、张先生、杨先生、金老和杨康作陪。

乡野间的土豪也没什么太精致的菜肴,都是乡间常见的鸡鱼羊肉之类,酒水自然要喝自家白酒。

杨家的白酒初步量产,还没搞出太多的名堂来,只是按照酒精度粗略地勾兑成高度、中度、低度三个类型,至于后世那些繁复的香型种类,工匠们暂时还没有那个水平酿造。

所以在杨炳看来口感方面还有待提高,杨炳作为山东人酒量还不错,品酒的本事也有些,酿酒的法子却只知道个皮毛,只好让匠人们慢慢摸索。

工匠们曾想在白酒中加入少量糖霜来改善口味,但杨炳记得后世对这种做法是严格禁止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也就没主动进行,但也没有阻止,只让他们少量地勾兑些作为尝试。

至于给这酒命名却是费了些周章,杨炳本来要给这酒取名‘五粮液’,顾名思义是用五种粮食酿造而成。

但被大伙儿否决了,因为他们认为经商要讲诚信,这酒分明就是粗粮酿造而得,哪来的五种粮食,不能编瞎话欺骗消费者。

让杨炳颇感汗颜之余,也很疑惑,这些地主老财思想觉悟这么高吗?

后来还是杨先生给取了个名字叫做‘赤泉佳酿’,用以纪念杨家先祖受封大汉赤泉侯的往事,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虽然大伙喝的是中度的‘赤泉佳酿’,但对大家来说劲头还是有点大,酒未过三巡,大伙就都已经有了醉意,开始捉对厮杀,面红耳赤地开始吹牛聊天。

杨康年幼,庄主父亲不让他喝酒,听这些长辈们长篇大论的啰嗦,心中无聊至极,于是在脑海中呼唤杨炳,想让他出来顶缸,可是形势逆转,杨炳不再呼之即来,好半天才将他召唤出来。

杨炳正在修炼那不闻不问的功夫,无端被他惊动,没有好气的说道:“你骚扰我干什么?”

杨康在脑海中说道:“太无聊啦!你出来顶一会行不?”

杨炳简洁果断地说道:“不行!”

杨康哀求道:“听他们吹牛太没意思了!”

杨炳道:“都是你们家的人,我凑什么热闹!”

言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康暗道:“能耐见长呀!这大消失术是本少爷的专利呀!这么快就学会啦!”

既然找人顶缸不成,只好听之任之,还好经过一段毫无营养的商务互吹之后,大家开始聊起了二位庄主在外的见闻,这才让杨康感觉不那么难熬。

只听杨先生对杨松说道:“二哥你这次走的还是老路吧?”

杨松道:“嗯,先在苏州洋中的小岛交割了私盐,然后到临安府交割了其它货物,采买了宋国的货物去的倭国,之后带着倭货去高丽,然后回山东,基本上沿着清水洋、黄水洋和黑水样兜了个圈子。”

杨康年幼,对家里的生意了解得不多,听到自家竟然还卖私盐,好奇之心顿起,问道:“咱们还往南面卖盐?”

张先生笑道:“你有所不知,南边宋国盐政严苛,盐价腾贵,金国朝廷执政粗疏,私盐倒是容易弄到!”

杨庄主不理会杨康,对杨松问道:“这趟还算顺利吧?”

杨松答道:“还算顺利,咱们每次出海都是和几家在海上讨生活的家族结伴而行,虽然遇到了些海盗,但都是有惊无险。”

杨松虽然说得轻巧,但大家知道,在这个时代出海谋生相当艰难,海贸利润虽大,但风险更大,所得利润都是用性命换来的。

此时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不少,南宋海贸繁盛,出海之人更多。

此时的海域还没有确定的名称,时人以海水颜色不同,故而只笼统地以黄水洋、青水洋、黑水洋称呼。

山东靠海,自古就不乏出海之人,尤其是靖康、正隆之后,山东百姓失地者众多,造船出海者愈众,这些出海谋生者亦商亦盗,其实也无法明确区分。

老管家说道:“咱们提炼糖霜,需要大量的粗糖,下次去要多买些回来呀!”

杨康随口说道:“在那边就近办个作坊多好!”

老管家对家里的秘法看得极严,说道:“那怎么行!这制糖的秘法绝不能出庄!”

杨松道:“可以在那边买些地种植甘蔗,加工成粗糖后运回来。”

老管家问道:“这倒是个办法,就是不知道那边的地好不好买?”

杨松说道:“咱们现在算金国的百姓,确实不太容易买到,就算能买到,价格也高,不过我却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杨庄主也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地方?”

杨松道:“澎湖之东有个大岛,叫做流求,是种甘蔗的好地方。”

杨庄主道:“流求?归宋国管辖吗?”

杨松道:“名义上是,实际则一无驻军,二无官署,连羁縻管辖的土司都算不上。”

杨庄主道:“是个好地方!”

杨松道:“只是那岛上都是猎头的生番,地倒是不用买,占了就行,只是找不到人耕种,还要面对生番的攻击。”

老管家道:“那到难办了!”

杨康插嘴道:“再抓点土匪不就行了!”

老管家道:“那得排多少人去看守?”

杨康又道:“那就招募流民呗!”

老管家还要说话,却被张先生打断,说道:“暂时或许不行,等咱们实力壮大了,却未尝不可。”

杨康也话锋一转,问道:“二叔,茫茫大海之上如何分辨方向?”

杨松道:“自然是罗盘了,咱们航海识别海路有个法子叫做牵星术,说多了你也不懂。”

却是杨康突然想到了记忆中的六分仪,寻思着谈论些杨炳感兴趣的话题,把他勾引出来顶班,可惜杨炳不为所动,依然是不闻不问,无影无踪。

张先生以为三少爷又有什么发明,于是接口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杨康不满杨炳玩大消失术,决定给杨炳找点活干,说道:“倒是有个想法,但还不太清晰,过几天再找先生和金老探讨。”

大家聊着聊着,又提到了金老搞出来的那些新玩意,忽然杨松一拍桌子说道:“若是把那火炮按到船上,纵横四海,谁人能敌!”

金老早就和杨炳探讨过这事儿,说道:“这东西后坐力不小,咱们的船不一定扛得住!”

杨松惋惜地说道:“真的不行吗?”

金老道:“回头我琢磨琢磨!”

杨康腹诽道:“反应太慢!”

大家聊完了海上的事儿,又聊到杨森这边。

杨森这一次北行,自去年开春出发,直至今夏方归,间关万里,劳碌奔波,远赴大漠,深入辽东,踏冰履雪,实在是吃了不少苦头,此中艰辛自不必细说。

杨先生问道:“三哥这次怎么走得这么远?”

杨森道:“这次不只是卖货,也是探查一下商路,所以自大漠至隆州绕了个圈。”

东北地区大金国仿照中原设置了路、州、府、县等地行政区划,大家伙脑袋里大致有些概念。

但草原上部族林立,还处在氏族部落和奴隶制混杂的时代,部落间互相吞并征战,时分时合,没个定数,就连杨森也搞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只知道靠近大金的部族有弘吉剌、塔塔尔、乞颜、泰赤兀、克烈、汪古、札答兰、蔑儿乞、主儿乞等,西面还有一个大部族叫做乃蛮部,这些大的部族还依附着很多小的部族。

再往西就是契丹英雄耶律大石所建的西辽国,西域据说还有一个大国叫做花剌子模,这已经是自大唐怛罗斯之战后以后中原王朝再也未曾涉足的地域。

大家伙听着这些拗口绕舌的名字,都是云山雾罩,不得要领,即使杨康又过耳不忘之能,也只是记住了些不知啥意思的部落名称而已。

杨森此次出行,自张家口经汪古部过界壕进入草原,至不儿罕山乞颜部驻地,转而向东经塔塔尔部、弘吉剌部穿越大金山,进入北京路至隆州南转经沈洲沿辽西走廊返回山东。

亏得这次远行以探查为主,大批货物早在张家口就已经交卸,不然恐怕明年也不得归乡。

杨森正说得起劲,杨先生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三哥,这草原上的事儿太过复杂,我们听得迷迷糊糊,还是讲点有意思的吧,你看杨康都快睡着了。”

杨森哈哈一笑说道:“那我就讲几个草原上的故事吧,道听途说你们也别当真。”

杨先生捧哏之道,说道:“对!对!说点有意思的。”

杨森喝了口酒,说道:“现今这草原上风头最盛的是萌古乞颜部的大汗,名字叫做帖木真,这位大汗的故事挺有意思!”

张先生插话道:“蒙古部分裂已久,乞颜部也好久没有可汗了,这人能够重新称汗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杨森道:“这位可汗手握凝血而生,草原人认为他是天生的战神!”

张先生叹息道:“生有异象,握血而生,恐杀戮过重,非苍生之福呀!”

杨先生不以为然地说道:“老张你多虑了吧,草原离咱们可不是一般的远?”

张先生答道:“说不准呀!当年金太祖建国会宁府,离咱们可也不近。”

杨先生道:“大金国武力强横,应该没啥问题吧!”

张先生不屑地说道:“强个屁,那些猛安谋克是啥样子,大家心知肚明。当年海陵王南征,金国将士,宁可弑君都不愿意出战,战力可见一斑。要不然哪有大定皇帝怎能登基!现今的明昌皇帝就更不用说喽!”

杨庄主听到这里插话道:“我听朋友们说,每年射猎宴上比试箭法,金国已经输给宋国好几年了!”

张先生道:“本来羞辱宋国使臣的项目,先在反过来被宋国笑话喽!”言语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杨先生也苦笑道:“故国沉沦,咱么这些亡国遗民也只好听这些笑话以自娱了!老张,你说大宋朝廷还能打回来吗?”

张先生叹息道:“自从岳爷爷召回被杀,中原民心尽失,大宋朝廷也尽是苟合之辈,难呀!”

杨先生又对杨松说道:“二哥,你刚从南边回来,你的看法呢?”

杨松道:“现在南边是韩侂胄掌权,他倒是主张北伐的,但依我看想成功不太容易。”

张先生道:“大宋朝廷那边,始终还是主和派占据优势,这位韩魏王(韩琦)的曾孙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杨松也说道:“当年宋孝宗有北伐之意,为史浩所阻,主战派张浚同他有一番辩论,很能说明南边朝野的态度。”

张先生道:“那史浩也算是一代名臣,可偏偏就是不愿北伐。”

史浩,宋孝宗时的一代名相,因从龙之功而发迹,在任时为岳飞平反,素以老成谋国著称。四明史氏,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就是由其而始。

杨松道:“这史浩的儿子史弥远现今也在宋国朝廷为官,同韩侂胄斗得厉害,他是坚决反对北伐的,支持他的人不少。”

二人说的是南宋朝廷之事,大家伙地处乡野却是不太清楚的,因此听得半懂不懂。

杨先生忍不住说道:“那张浚和史浩都说了什么,你们两个详细说说。”

杨松道:“当年孝宗皇帝想要北伐,张浚是主战派,史浩是主和派,二人因此有些争论。”

张先生道:“张浚认为朝廷北伐,北方义民百姓必然‘膳食壶浆以迎王师’。”

杨松道:“那史浩却认为,咱们北方百姓没有骨气,屈从于胡虏,是为从贼,即使改邪归正南来,但早晚还是社稷之忧。”

张先生有些愤恨的说道“宋国朝廷把咱们这边过去的人叫‘归正人’,所谓改邪归正之人是也!”

杨松道:“从这三个字上就可以看出大宋朝廷对咱们这些沦陷区百姓的态度!”

杨先生愤然道:“这根咱们老百姓有啥关系,咱们想做亡国奴吗?”

张先生道:“张浚也如此反驳,说北方百姓手无寸铁,朝廷不北伐,百姓们有什么力量反抗金国?”

杨松道:“你们猜那史浩是如何说的?”

杨先生道:“那谁猜得到,总之不会是好话!”

杨松道:“他说,陈胜吴广之流用竹竿木棒就可以反抗暴秦,北方百姓为什么不可以将金人赶跑,迎接大宋朝廷回去。”

张先生道:“咱北方百姓在大金朝是被征服者,在大宋朝是从贼之人,亡国之人,丧家之犬,心中的苦闷真是一言难尽。”

杨松道:“辛稼轩在咱山东也算是个人物,可南渡之后,一生抑郁,何况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

张先生道:“按照朱熹那老夫子的论调,咱们这些人在国破之后就应该抹脖子上吊了事,活着的就是名节有亏了!”

杨先生叹息道:“唉!亡国之人,活着就是罪过!”

张先生不屑地说道:“饿死事小,失节为大吗!”

此时理学渐兴,朱熹之学虽然还没有得到金宋两个朝廷的官方认可,但已经流传颇广。

张先生是关学大儒张载张横渠的后人,‘关学’讲究通经致用,对程朱理学这套‘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颇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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