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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钰似乎不想自己这个模样被妹妹看见,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都怪我,睡熟了,没听见你喊我,是水烧好了吗?小怜,你先去洗吧,我马上来。”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小屋内的一切,顾怜分明可以看清他的肩上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她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阿兄,你又骗我……”
顾钰面色霎时更白了些,想解释些什么,却只能扶着床沿无力地咳了两声。
家中没有来治疗外伤的药,顾怜想要去找大夫,却被顾钰喊住。
“小怜,你别去!”顾钰强撑着想要站起来,“阿兄无事的,你若不放心,我与你一同去医馆找大夫看看,你千万莫要一人独自出门。”
“阿兄,”顾怜声音陡然间高了些,夹杂着哽咽,“你莫要再骗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若出了事,我也绝对不苟活!”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去求隔壁萧大哥,萧大哥是好人,他会帮我们的。”
现如今天色已黑,顾怜不是不敢独自去医馆找大夫,而是更害怕若自己在去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耽误的是兄长的伤。
身后顾钰的声音已经被她远远抛下,顾怜敲着萧迟砚的院门,“萧大哥,我阿兄病了,求你帮帮我们!”
许是顾怜太过焦急,她感觉等了许久,院门才被打开,男子似乎刚洗漱完,发间还淌着水汽。
他的发随意绑在一起,衣襟合的严严实实,一双眸半眯着,似乎不解,透出些冷漠。
“萧大哥,”顾怜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怕他,到底他太过高大,但此时情况危急,容不下她再磨蹭什么,“求你,帮帮我们……”
女子面上沾着湿润的泪痕,哭求着,楚楚可怜。
萧迟砚长眉轻蹙了下,问道:“我如何帮你?”
“我阿兄肩上一直渗血,”顾怜哽咽了一声,“脸色也惨白的厉害,我独自出门怕耽误时间,又怕兄长没人照料,求萧大哥你帮我阿兄去请一位大夫回来,萧大哥恩情顾怜感激不尽。”
其实萧迟砚对蕲州的路线也不大清楚,他也是刚搬来没多久,但是若放着顾怜去,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对于自己这位新邻居,他的确十分无奈。
“医馆在哪儿?”他道:“我去请大夫,你去照料你兄长。”
顾怜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萧迟砚点点头,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口。
约莫半柱香以后,萧迟砚带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大夫回来,他方进巷口就见到女子在门前等待的身影,见到他,顾怜很快便迎了上来。
“萧大哥,多谢你,”她的语气里满是焦急,然后对一旁的大夫道:“大夫,我阿兄昏迷了,您快去看看,”
大晚上被叫过来出诊,大夫面上也没有一丝不快,而是一边快步走一边嘱咐道:“你烧好热水,再准备干净的巾子。”
大夫进了顾钰的屋子,要检查他身上的伤,顾怜不便入内,只能将东西准备好后守在院中,而萧迟砚在大夫进去后便回了自家院子。
气温渐渐炎热,萧迟砚出去一趟身上又出了些汗,他素来爱整洁,便用凉水又洗了下。
萧迟砚从前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相与的人,但是搬到此处之后,却发觉自己竟然还成了一个好人,旁的不说,就看隔壁三家对顾家兄妹的态度,也难怪顾怜敢来求他。
左臂上的伤已经开始慢慢愈合,萧迟砚洗好后换了药,便休息了。
隔壁院子,大夫进了顾钰的房间,过了约莫半刻钟才出来,出来时面色并无异常,见顾怜担忧的模样,于是宽慰道:“你兄长不过是劳累过度引起发热,再加上后背磨破才会看着可怖些,这几日在家好好休息,一个月内莫要再去搬运重物,三日换一次药,便可痊愈。”
出诊费加上药钱一共是七十九文钱,顾怜送走了大夫,便去了顾钰房中。
顾钰正伏在床上,眸子半阖着,呼吸很轻的起伏着,不知是睡是醒。
顾怜走近,想说些什么,却禁不住泪先落下来,只能先将帕子拧干,替他擦拭额头。
顾钰睁开眼,又缓缓闭上,“小怜,对不住,阿兄给你添麻烦了。”
顾怜摇摇头,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却被制止。
“小怜,阿兄没事。”
顾钰此时就连撒谎都有些无力,沙场的老人和他说,寻常人刚去时都会有这么一遭,头几天把背上的皮肉磨破了,再长出茧来,往后再干重活就不会疼了,都怪他没用,竟然病倒了。
“阿兄,你究竟去做什么了?”顾怜道:“你别再瞒着我了,你总想着一人将所有事情都扛起来,但我也想为你分忧,你如此,叫我心里又如何好受?”
顾钰似乎想要逃避这个问题,最后顶不住顾怜的追问,才道:“码头搬运货物,赚的比抄书多,我只是想快些回到书院,才出此下策,小怜你莫要多想。”
为了一日四十文,将自己的身子却累垮了,顾怜沉默下来,半晌,才道:“阿兄,若是当真没有法子了,我们再等三年吧。”
她望着顾钰血迹斑斑的衣领,道:“阿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若是你能中举,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比起中举,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
顾钰眼眶一红,别过头不语,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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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顾怜就带着自己绣好的帕子出门了,还准备去买几条鱼回来给顾钰补身子。
现在天都才蒙蒙亮,有些渔民会自己来街上卖鱼,买的便宜又新鲜,若是再晚些,这些鱼就都要被买走了。
顾怜如此想着,步子也不禁加快,谁知刚出巷子口,她就被守着的方媒婆一把拉住。
方媒婆看见她,好不哀怨,“哎呀顾家小娘子,你怎么总不出门?我等了许多天才终于等到你,你兄长怎么样了?可有找到营生的活计?”
她一看便是有备而来,顾怜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笑道:“方媒婆,顾怜家中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不知方媒婆等我是为何?”
方媒婆眼珠一转,夺过她臂上的篮子挎着,“我来帮你提,你急不急?不如我们去吃杯茶?”
王员外的确是对顾怜有几分喜欢的,在此守着的不仅有方媒婆,还有王家的家丁,只要顾怜跟着方媒婆走了,王家家丁便会立刻去通知王员外,让两人能有机会单独聊一聊。
至于是聊什么,无非是王员外财大气粗,想开个条件要让顾怜去给她做妾室。
顾怜现在没心思和方媒婆纠缠,她昨夜一整夜没睡好,本就有些身心俱疲,又惦记着去买鱼,于是将篮子拿回来,客气道:“方媒婆,我家还有活要做,实在没时间陪你吃茶,改日吧。”
“干活多累啊,”方媒婆笑道:“顾小娘子,你就听我一句劝,这世间哪有女子不愿嫁入一个富贵人家享清福的?你还年轻,又生的好看,这才是你的底气,等到再过两年,年纪大了,届时就不是旁人来求你青眼了,而是你想嫁都嫁不出去,难道你还真想让你兄长养你一辈子?”
顾怜停下步子,此时也难得露出没好脾气的一面,冷声道:“方媒婆,顾怜父母双亡,长兄便如父,姻缘还是要凭兄长做主,兄长同意,顾怜不愿也得嫁,兄长不同意,顾怜也自然不会嫁。”
“再说,我有手有脚,日子就算清贫些,也不至于到了要靠着旁人娶走来养活的地步。”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方媒婆在她身后倒也没恼怒,摇了摇扇子,慢悠悠也走了,在她心里,这种人家的女孩儿大多会倔强些,不过也倔强不了多久就是了,当真等到日子久了,便也想要走一走捷径。
毕竟谁愿意苦一辈子呢?
因为打算买的东西有些多,顾怜趁人少先买了三尾鱼,然后打算在去早市的路上先将帕子卖了,她这半个月攒了二十张帕子。
绣品铺的主人家是一位张姓娘子,正倚着门框打哈欠,见着她来,先是笑着打了个招呼,看见有二十张帕子时有些惊讶,“顾妹子,你这半个月莫非是不吃不喝地在绣帕子?”
张大娘子兴许有些夸张,但顾怜这段时日的确也是每晚开着窗绣帕子,只想多挣些。
二十张帕子拢共三百文,张大娘子见帕子没有粗制滥造的,便称了三钱银子给她,末了,笑问道:“顾妹子,你家兄长今年是不是二十了?”
张大娘子今年不过十八,合离回来,还带着一个女儿,旁人唤她大娘子也只是因为佩服她将家里的铺子经营的风生水起。
顾怜闻言,下意识联想到了这些年来家中为顾钰说亲的人,他们兄妹二人容貌都好,来求娶她的人多,但想要嫁给顾钰的人也不少,其中大多是如张大娘子般家中有些资产,或是合离回来,或是独女的人,愿意接济他们兄妹二人。
顾怜接过银子,见张大娘子饶有兴趣的模样,想了想,道:“张大娘子,我与阿兄方过丧期,阿兄眼前只记着科举一事,暂且没有旁的打算。”
张大娘子知晓她想的什么,也不恼,大大方方道:“好妹子,姐姐我也不是那种人,我只问一问,知晓你家阿兄将来是要中举做大官的,你放心,我都晓得,只因你们兄妹二人都好看,你阿兄我也见过,着实俊秀儒雅,很是清俊,我只看一看,问一问,绝无旁的心思。”
顾怜松下一口气来,解释道:“张大娘子,实在对不住,因为这些年……”
“我懂我懂,”张大娘子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将自己桌上的一包桃酥递给她,“你拿着回去吃,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送你的。”
拒绝不了她的好意,顾怜来不及说什么,便被她推出两三丈远,只得谢过她,便去买菜了。
如今顾钰受伤,顾怜在买菜时很舍得,卖完帕子后又买了一只乌鸡,还割了一刀肉,买了几块大骨头打算回去煲汤。
卖乌鸡的老太见她眼生,估计是想做二次生意,给她抹了个零头,只要了二十文,骨头不值钱,也是买肉时候老板送的。
回到巷子口,第一户的赵老太太的孙子也在门口,见她来,很是殷勤地道:“顾怜,我帮你拿。”
赵老太太的孙子名叫赵盏,在学堂里素来假模假样,顾钰被他不知针对过多少次,不论旁的,就论最近的,赵老太太那晚嘴碎之事,顾怜便忘不了。
此时她很客气地避过赵盏的手,道:“多谢赵公子,我还有几步路便到家了,就不劳烦你了。”
话落,赵盏也不再自讨没趣,笑了笑,回院子去了。
他前脚刚回去,后脚赵老太太就跑了出来,先是打量了一番顾怜手里提着的鱼肉,恍然大悟般道:“我今早看见你和方媒婆在一处,怎么?你答应去给王员外做妾了?”
“你看,还是我说得对,你只会给你阿兄拖后腿,还是趁早嫁人好,王员外府上富得流油,你们兄妹二人一文不赔,还能赚个聘礼钱,这种好事哪里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