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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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幽幽，墨香萦萦。
柔和的微风拂起正低头认真练字的少女的墨发，惹得一阵痒意。
男人望着少女白的发光的小脸，眸中意味不明，执起玉盏未饮又轻放下，终是出声道，“阿月，你要休息片刻么？”
闻声抬头的少女不解的望向男人，“皇叔，可我这篇字还未练完。”
“咳咳。”容羲和刚想说什么却引来一阵轻咳，轻抿的薄唇微微泛白，这些日子竟感觉胸中郁气少些了，咳嗽也不似先前那般频繁，他心想，果真，身边有人解闷或许会更好些么？
“皇叔，要不您去歇息会罢？我自己可以写完。”少女秀眉微蹙，语气关切道。
“无妨。”容羲和呷了口茶，缓缓道。
这时有侍女端着几碟点心快步走了进来。
“爷，您要的点心。”侍女将点心搁置在石凳上，轻声道。
“嗯，退下吧。”容羲和开口道，“阿月，你先试试这些点心是否符合你的胃口？我让林叔吩咐人去街上买的，不知你喜好，便将城中卖的最好的几样都买来了。”
“你尝尝。”容羲和将点心都往容月出那方推了推，温声说道，“府中厨房并未聘请点心师傅，便去街上买的。”
容月出诧异的望着容羲和，垂下眸望着碟中点心，心中有些酸涩，眼尾有些发红。
她自从来到这里，容羲和虽说不常说话但对她颇有照顾，上次便是容羲和替她求情，她才免了罚跪与禁足。
少女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一股清甜自舌尖散开，直直甜进了她的心，她绽出一抹轻笑，“多谢皇叔，很好吃。”
“这翠玉豆糕，玫瑰酥，贵妃红你都尝尝，哪个喜欢，我去请师傅来日后为你做。”容羲和指了指碟中的几样甜点道。
“那便多谢皇叔好意。”容月出笑弯了眼，欢快的说道，她很喜欢。
“忧勤乃美德其一，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淡泊乃高风，太枯则无以济人利物。”他说道，“你可以勤劳但不要失了生活本趣，可以淡泊，但不要忘记告诉人们你所做之事，人于恩难记，于仇难忘，你应该明白的。”
“若是你要为，便为一位名垂青史的公主，在史官寥寥几笔之下闪耀于历史长河之中的一位熠熠生辉的女子才不枉你种种所为之。”
他瞧这些日子她的表现担心她慧及则早夭，才十岁孩童，应是天真烂漫之时，过于老成，识字之快，且从不贪玩，无半点孩童之气，他希望她莫要似他幼时那般，且做事太过于无所谓，日后容易吃亏。
容月出愣了愣，有时自己早就忘了自己还是少年，无论是原身还是她，这么些年岁，容羲和是第一个希望她烂漫无邪的，且她是有些过于无所谓，更甚容羲和说的在理，为便成为世人所知，为女子表率，她想，大渃的灭国之祸不应发生。
“好的，皇叔，阿月知晓皇叔心意了，阿月是有些心急了。”容月出晃了晃神，片刻莞尔一笑道，“多谢皇叔关怀，阿月心生欢喜。”
见容月出眸中露出笑意，容羲和心下送了口气，他知她听进去了，嗯，小狐狸蛮听劝的，“明儿休沐，好生歇着罢。”。
晚间，容羲和唤来白杨，迫不及待道，“白杨，今儿终于得空了，你快些教我学武罢！”少女面上满是期待，一双眸子盛满了渴望，自那件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变强。
白杨点点头，不确定得再次问出声，“殿下，您确定要学武吗？”
“确定！确实！”少女点头如捣蒜，拉起少年的衣角便往外间走去，边走边嘟囔道，“在外间去罢，外边大。”
“那好，今日卑职便教殿下扎马步，武艺之高离不开下盘之稳，殿下卑职先跟你示范一番。”语罢，他摆了一个标准扎马步的姿势，容月出在一旁跟着他的动作做了起来，白杨指点了她几处不妥之处便立在一旁安静的瞧着她。
没一会，容月出就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开始打颤，她咬住唇瓣，心里鼓励自己，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渐渐地，她额间沁出些许细细的汗，她想，这玩意减肥铁定管用！
白杨望着少女无声的坚持，眸子划过一丝赞赏，学武之路艰辛，若没有恒心，注定走不远。
不知过了多久，容月出只觉浑身酸软，身子每一处都叫嚣停下来，被汗湿的青丝贴在绯红的小脸上，她正准备停下来时，从殿外跑进一个人影，迅速将少女扑倒在地，速度之快连白杨都被难免晃了一眼，但他早就注意殿外有人，还以为是池荷。
“殿下，我回来啦！！”少女紧紧抱住容月出，开心的说道，正是匆匆赶回的阿梨。
“阿梨，你怎的这个时辰回来了？”容月出开心的回抱住少女，顾不上背上的疼，“可有用晚食？”
阿梨这才发现她将容月出重重的压在了身下，连忙起身扶起疼的皱起小脸的少女，不好意思的道歉道，“对不起，殿下，疼不疼啊？是我太激动了，一时失了分寸。”说完想要去揉揉少女纤细的腰。
“没事，你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可有用膳？”容月出连忙握住少女的指尖，望着她有些凌乱的发髻，“你可以明儿再赶回来，夜深了。”
“我、婢子用过了，殿下莫要担心，婢子这不是想殿下了么？故而连累赶了回来！”少女笑吟吟的说道。
“你呀，下次可不许这般了，应当好生休息，幸好明儿我休沐，咱们好生睡一个懒觉！”容月出挽住阿梨的手，“走，咱们去沐浴。”见此，白杨默默的隐去身影，望着二人腻歪有些牙酸又无奈，听到声响的池荷连忙又拉起阿梨的手细细盘问着，见她确实无恙便给二人分别准备热水去了，沐浴完的二人分别用帕子替对方绞干长发，又相谈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
几人正在赋月轩用着早食，门却被大力推开，一脸冷漠的容渊带着一众锦衣卫走了进来。
“叩见圣上。”几人纷纷跪在行礼。
容渊抬步绕过几人坐在凳子上，抬手端起未喝完的米粥，片刻又面无表情的放下。
容月出望着容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有些忐忑开口，“父皇，今日您这是？”
“来人，将白杨压到朕面前，打一百军棍。”男人睨了一眼少女，冷冷的吩道。
霎时间，一堆人将白杨压着跪在容月出与容渊不远处，其中一人踢了一脚白杨的膝盖，白杨瞬间便被压着趴在了地上被打。
“父皇，您这是作甚？白杨有何之错？”容月出跪着走到男人身侧拉住他的袖袍急急问道，“还请父皇明示！”，她同时暗地里给趴着的白杨使眼色，示意他求饶，但少年只望了她一眼便低下头不语，如初见时那般面无表情。
“圣上，求你饶恕白杨罢。”阿梨瞧见片刻间白杨被打的血肉模糊，连忙磕头出声求饶道，几息后额头便被磕破渗出了丝丝血迹。
容渊不为所动，一双狐狸眼望向远处，淡漠道，“来人，掌嘴。”
闻声几人来到阿梨身边，一人抓住她的长发，一人用长板用力打她的嘴，仅一下便被打的除了血。
容月出想起身冲过去拉开那几个侍卫，却被涌上来的其他人死死摁住，连一旁跪着的池荷也被死死摁在地上，容月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被行刑，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父皇，求您饶了他们罢！儿臣知错了。”容月出艰难的将头磕在地上，额间已然红肿一片，渗出血丝，“求您，父皇，求您！！”
容渊仍淡淡的望向远处，对于少女的认错不予理会。
瞧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白杨，容月出‘砰砰’的磕头，泪水混着血水混染一片，显得少女无比的狼狈不堪，她趴在地上哭的浑身无力，整个人宛若死狗般，心中对容渊充满了惧怕，这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帝王，这便是吃人的时代。
不知过了多久，容渊修长的手一挥，几人终于被放开，白杨与阿梨早已昏死过去，少年的背已经烂了，鲜血流了一地汇在一起成了一大摊血水，阿梨则是被昏过去时便没在动手，容渊弯下腰，伸手捏住少女脏兮兮的下颌，抬起她的脸面对自己，淡声道，“若是他自己没挺过来那便是他的命，亦是你自己亲手将他杀死的，阿月，记住了，公主便该有公主的样子，莫要妄想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
少女轻启咬破的唇瓣，“为什么？”她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晚她让白杨教他学武，今日便被容渊打的不成人样，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许学武，可是为什么呢？少女一直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袖。
“阿月，莫要得寸进尺，你只需做好你的逍遥公主，跟着阿旭学好琴棋书画便可，吩咐下去，太医院不许给白杨疗伤，违者，斩！”说完男人甩开她的脸便转身说完拂开她攥着的衣角离去，带走了所有闯入者，徒留一地狼狈。
“公主。”池荷颤颤巍巍爬了过来拥住少女。
容月出退出池荷的怀抱，颤颤巍巍想要起身但却没有一丝力气，只得爬过去扶起晕倒在地的阿梨靠在自己身上，娇嫩的唇已然肿起裂开，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方帕替她擦干净脸唇上的血迹，才让池荷扶住少女，又朝一身血迹斑斑的白杨爬去，起身伸出手颤抖的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感到一丝微弱到呼吸，少年身下那摊血水浸湿了她的衣袂，晕染出片片红梅，“还好…还活着…，”她喃喃道，说完身子不由自主的软下来便跌坐在地。
片刻后伸手捂住脸呜咽起来，阿梨疼醒过来瞧见想去扶她，但被池荷伸出拉住了她摇摇头便转身去太医院试试能不能请太医来，半刻钟后，池荷一人独自回来，站在不远处伸手默默拭去眼角的泪，“公主，婢子无能…上次的药也用完了…”
容月出望着她身后空无一人，慢慢垂下了头，颤抖着声音道，“不怪姑姑，只怪我一意孤行，害了尔等遭此横祸。”池荷想说些什么，嗫嚅半天只与阿梨去清理后背里的肉里的布丝，因容月出并不是擅长，便跪坐在一旁死死盯着少年，眼里满是愧疚。
容月出流着泪不知枯坐了多久，她满心都是愧疚，如若白杨因此丢了性命她将一辈子难安，这时，一道声音自不远处方传来，“阿月？”
风尘仆仆赶来的容疏一眼便瞧见自己捧在手里的妹妹泪流满面的垂着头跌坐在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声响瞧见是他，那双失了神蓄满泪水的眸子都亮了起来，泪水顺着她如玉的脸庞砸在了容疏的心上。
他第一次见她哭的这么伤心，他小跑上去拥住少女。
“阿兄，求您…救救我的朋友…”容月出泣不成声的呜咽着，那双盛满水色的眸子满是祈求，一双手亦是仅仅的攥住他的衣袖。
容疏瞧着仿佛心都要碎了，将少女紧紧拥住。
片刻后少女松开攥着他的手退出了他怀抱起身走到趴着的白杨一旁跪下，“阿兄，求您，救救他。”说完便重重的磕下头，一旁的萧棠梨二人也跟着跪下。
见此，容疏快步走了过去将她拉起，又扶起一旁的阿梨与池荷，随后才轻抚着她已经泛红结痂的额头说道，“阿月不需如此。”
容疏将自己的腰牌递给常晏道，“快去太医院寻个太医来！就说是孤身体不适自己，若是父皇追责孤一人承。”，说完自己则低头轻声安慰着颤抖的少女，“阿月莫怕，有阿兄在。”
收到消息赶来的容羲和便瞧见素日里软糯的弟子在她皇兄怀里哭的眼尾都泛起一片红，有些微肿，仿佛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
“皇叔。”二人见了他赶忙起身行礼。
“阿月，过来。”男人微微抬手，修长的手指从宽大的袍子里露了出来。
容月出定定望着男人微白的指尖，发现他身上的不知为何原本披在身上的白色青竹纹缂丝大氅却不见了，使得男人的身形越发消瘦挺拔，一头青丝有些许零乱，可见其来的匆忙，原本平复的委屈如汹涌的潮水涌了上来，水色的眸子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泪水模糊了男人的映在眸子的身影。
见少女又落下泪来，容羲和抿直了唇，抬脚便朝她快步走去，并伸出手将少女堪堪拥住，又伸出指尖轻轻拭去她汹涌的泪珠，温声道，“莫哭，有我。”
一旁的容疏也出声安慰，但瞧见自家皇叔霸占了自家阿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这时去请太医的常晏垂着头回来，弱弱的说：“有圣上口谕，太医院的人不敢前来。”
闻此，容羲和将少女扶好交给容疏，才伸手将自己的腰牌扯下递给常晏，“拿我的去，若是无一人敢来，本王必然追责。”
常晏说了声’是‘便转身快步离去，不出一盏茶时间，他带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太医回来。
“臣，叩见安王殿下，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太医林礼刚想见礼便被容疏拉住。
“莫要多礼，救人要紧。”容疏一边拉着他朝白杨走去，一边说道。
见此，林礼不在多言，让常晏同自己将人抬到偏殿救治，池荷则带着阿梨去另间偏房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