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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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上，席洛斯大公召见了詹姆斯和伊莉尔。
地点类似于杜加德国王的王宫，宏伟开阔，尽显王者风范。
亲眼见到席洛斯大公本人，他是一位引人注目的中年男子。银发梳得整齐光滑，系在脑后，棕色的眼睛与之相得益彰。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处理政务的君主竟然有着结实健硕的体魄，这股气质倒也与他的身份极为相符。
席洛斯大公开口道：“我很高兴见到圣人大人和圣女大人，你们为了我女儿的事而来，我深感欣慰。”
“传达神意、救助受苦之人是身为圣者的职责所在，陛下无需过于忧虑。”伊莉尔语气恭敬。然而，他们之间的地位相当，甚至可以说伊莉尔的地位可能更高。毕竟，她是连赫赫有名的神圣国度教皇都不能轻易干预的存在。证据便是，在觐见席洛斯大公时，他们并未像面对杜加德国王那样行屈膝礼，而是仅微微低头致意。
席洛斯大公直接切入主题：“那么，请二位尽快为我女儿诊治吧。她对我而言无比珍贵，若圣女大人能治愈她，我定会重赏。”
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贵族交谈中常见的那种“委婉言辞”。相反，提及“重赏”，似乎表明他并没有打算利用自己的女儿。而且，他特意请求伊莉尔的帮助，并未询问他自己这个未知的新任圣者，大概认为直接找已经建立声誉的她，能得到更好的结果。看起来他不会做昨晚与伊莉尔对话中的那套说辞。
詹姆斯心中略感宽慰：“有伊莉尔在，一切就交给她好了。”并非因为他冷漠，只是信任伊莉尔能够妥善处理。
听到席洛斯大公的话，伊莉尔点头回应：“明白了，我们先来评估一下孩子的病情。”
“感谢……真的非常感谢！”从席洛斯大公满心欢喜的表情看来，仿佛女儿已被完全治愈一般，足以证明他对伊莉尔神圣力量的信任达到了何种程度。这样的反应只能来自无数次成功治愈病患累积起来的信赖。
席洛斯大公暂时放下堆积如山的公务，离开了房间，但脸上始终洋溢着喜悦之情。
他们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入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震。
床上坐着一个女孩，她的病情十分严重。大片水疱遍布全身，红肿的皮肤上布满了抓痕般的伤口。看到破裂的水疱以及渗出的薄薄液体，人们无法想象她承受了多少痛苦。
女孩看见他们，眼泪汪汪地望着。
“是不是很恶心？”
“……”
伊莉尔一时无言，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女孩的头上。
从伊莉尔的手掌中，神圣的神圣力量散发出来。
“一定很难受吧？不过现在没事了……”
随着这些话语落下，伤口和水疱仿佛魔法般愈合，水疱内的液体瞬间蒸发。原本红肿的皮肤逐渐消退，抓痕样的伤口恢复到原有的皮肤纹理，仿佛时间倒流。一道光芒笼罩住女孩的全身，空气中弥漫着庄重的能量。
当光芒散去，女孩的身体已然完好如初。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皮肤就彻底痊愈了。
詹姆斯哑口无言，感觉所学的所有医学知识都在此刻崩塌。当伊莉尔收回放在女孩额头的手时，疼痛的痕迹已荡然无存。
女孩活动身体，毫无阻碍；触碰肌肤，不再感到疼痛或瘙痒。
女孩摸着肩膀，泪珠涌上眼眶，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哇啊啊啊！太谢谢您了！呜呜……”
伊莉尔温暖地抱住女孩：“你受苦了，做得很好。”
目睹这一切的詹姆斯脸上浮现出世界上最委屈的表情：“我辛辛苦苦学医，结果你手一碰全治好了？唉，我要疯了。”
他的表情仿佛浓缩了全世界的哀愁。现代医学历经多少艰难困苦才得以进步？不眠不休地救治病人是多么重大而意义非凡的事？当他付出巨大努力后，看到患者们重新绽放的笑容时，心中曾感受到何等的救赎？
而现在，他的心情只剩下空洞。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神存在，他感觉自己会立刻冲过去给他一拳。
詹姆斯满心沮丧，但那女孩却依旧泪流满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正在办公室中的席洛斯大公耳中。
席洛斯大公几乎是踢开房门，抛下一切威严：“詹姆斯拉！哦，我的女儿！”
他迈开大步疾奔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与在接见大厅时那严肃庄重的形象截然不同。
若说世间有为女儿痴狂的傻父亲，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
想起自己曾一度想利用女儿病情谋取外交利益，席洛斯大公心中一阵羞愧。他看向伊莉尔，低头深深致谢：“万分感谢您！这份恩情我将永生难忘！”
伊莉尔微笑着回应：“哪里哪里，这也是神意使然。”
“我女儿病了八年之久，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愈她，您真是名副其实的圣女啊！”尽管赞誉不断，詹姆斯却无法对伊莉尔产生敬佩之情，因为刚才那一幕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席洛斯大公低头感激，詹姆斯无法抑制泪水，伊莉尔笑容恬淡，而詹姆斯则痛苦地抓着脑袋。
房间内的这一幕无疑十分独特。随后有人邀请他们共进晚餐，大公及其四位家庭成员一起出席。
然而，在座之人无人去搭理看起来神情恍惚、声音里尽是悲伤的雷拉。
或许唯有伊莉尔会和她说话。
尽管如此，餐桌上的气氛倒也相当融洽。詹姆斯强颜欢笑，席洛斯大公则笑得合不拢嘴。国王之子霍菲尔对伊莉尔说道：“您果然是真正的圣女，那些传闻远不足以形容您的伟大。我衷心感谢您治好了我妹妹。”
伊莉尔礼貌地欠身微笑：“您的赞美太过客气了，我会将所有的荣耀归于我的神只盖亚。”
“您真是谦逊。”在众人的笑声中，只有詹姆斯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他无法与他们同乐，若是有人这时说，“你不是也能用治疗技能吗？”他甚至想去跟人争辩一番。有什么用呢？那是用来杀人的技能！
詹姆斯内心咆哮，当伊莉尔轻轻戳了戳他的时候，他才恢复了理智。
“嗯……圣人大人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面对她略带不满的语气，詹姆斯尴尬地笑了笑：“哦，不，我只是走神了。抱歉。”
伊莉尔也安慰道：“圣人大人总是深思熟虑，不必过于担忧。”
“既然圣女大人这么说……”然而，这些话并未改变他的表情。
之后，大家似乎达成默契，不再与詹姆斯拉交谈。仿佛在说：“我们特意来陪你说话，你还敢走神？”于是，五个人（除了雷拉）继续交谈着。
时间流逝，最终他们决定再停留一天。
饭后寒暄过后，詹姆斯终于走向客房。
“圣人大人，您怎么了？看上去有些疲惫不堪。”
“……不，我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詹姆斯明白牧师和祭司就是这样治病救人的，但亲眼目睹这一切仍让他感到震惊且难以接受。仿佛他所信任的医学体系正在崩塌。
伊莉尔表达了她的关心：“……真的吗？您休息时一定要确保充分。”
“确实如此。”詹姆斯拖着疲倦的身躯走进房间，解开门闩。即使装饰精美、气势宏伟的客房也无法提振他的情绪。
他没洗澡就躺到了床上，昏暗的房间映照出他的心境。他感觉自己快要落泪了，一生致力于医学，如今的情况却仿佛否定了他存在的价值。
他不想离开床榻。然而，就像幽灵一般，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
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圣者大人，您睡了吗？”
这难道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圣者大人，请不要迷失自我。”
她焦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估计她在敲门前曾在门外犹豫思考过。詹姆斯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回应。
接着，伊莉尔继续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困扰，对吧？我相信这些挑战不会摧毁圣者大人建立的一切，而且我觉得您偶尔发发牢骚的样子比现在失落的模样更适合您。”
听了她的话，詹姆斯的心中有所触动，他突然从床上坐直起来。他不能失去自我。
没错，他迄今为止构建的一切怎么可能瞬间崩塌呢？就算有人能一瞬间恢复一个人，他也会花更多的时间，更加细致入微地去治疗，更有效地治愈他人。
那份执着，那份时间，那份努力，终将会得到回报。毕竟，他成为医生的初衷，不就是为了看到患者的笑容吗？他渴望救治遭受病痛折磨的人们，尤其是那些别人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患者。
见屋内没有回应，伊莉尔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头，然后开口：“圣人大人……我是想说……”
砰的一声，詹姆斯猛地打开了门。
伊莉尔被吓了一跳，退后了几步。詹姆斯看着她，开口说：“谢谢你，你给了我力量。”
他的感激之情诚挚无比，甚至露出了微笑。反思过后，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忧虑毫无必要，因为他就是他自己。
无论别人能够多快地治愈病人，他只需要遵循自己的道路前行。他并不需要那种神圣力量，毕竟他拥有“现代医学”。如果他没有神圣力量，那么他们也同样不具备“现代知识”。
正如俗语所说，“这山望着那山高”，他刚才也不免羡慕了一会儿。看到他重新振作的表情，伊莉尔也轻笑起来：“当你先哭后笑的时候，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