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雪人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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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嘈杂的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出站口,四周的旅客不断进出着。
陆展颜却觉得,有这么一刹那,整个火车站也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四周全都幻化成空了,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还拉着她的手,那是久违的温度,依旧是冰冷的,却让她的心一下子蓬勃跳动。
谁在呼喊她,陆展颜也听不见了。
“学姐!要不要一起拼车?”不远处,苏楠提着拉杆箱走远了十几米,回头看见陆展颜定在原处,她喊了一声。
忽然面前罩下一道高大身影,却是微笑的萧墨白。
“我正好是一个人,可以和你拼车。”萧墨白说着,一下夺过她手中的拉杆箱,拖着就走。
“哎?你怎么拿我的东西?你给我站住!”苏楠犯难了,回头瞧了一眼,陆展颜和秦世锦正要说什么,她也立刻醒悟了,不再打扰。转身冲着萧墨白离去的身影大步奔跑了过去,忿然吼道,“你这个混蛋,把我的行李还给我!我不和你拼车!”
直到有路过的人撞了下陆展颜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陆展颜问道。
“一起去德国。”秦世锦眼眸很是深沉,再次说道。
德国,柏林,那个遥远的城市。
他现在工作居住的城市,远隔了一座海洋,远隔了半个地球,他所在的城市。
“为什么?”陆展颜反问。
“既然你不回中正,那就去德国。”秦世锦的态度并非是开玩笑,很是认真。
陆展颜却玩味起来,“以什么身份?”
“秘书。”秦世锦道。
以秘书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他以为这样就能够掩人耳目?陆展颜淡淡微笑,轻声说道,“我没有兴趣。”
“陆展颜!”秦世锦有一丝懊恼,却是因为搞不定她。在他的世界里,还没有这样一个女孩子,会让他这样两难。
“秦世锦,你的提议很让人心动,可惜我真的没有兴趣。我的志向没有那么大,安稳地过日子就不错了。而且我也不会德语,语言方面对我而言就是个问题。而且,我不想去。”陆展颜一番话很是中肯,同样的坚决。
秦世锦眉宇紧皱,凝望着她,“你不用现在就拒绝我,三天后我才会走。”
“我根本不需要再考虑,因为没有必要。”有些没有必要去犹豫的邀请,不需要再斟酌,就像有些没有必要的坚持,不要再去执着。
“你非要这么犟?”
陆展颜微笑,“秦世锦,你这又是何必,这个世界上,女人这么多,你肯定不会缺,你这么盯着我不放有必要么?”
秦世锦的眼眸瞳孔一缩,她的身影也是一紧,仿佛扎入眼底不去。他猛地一甩手,将她的手甩开。
“我倒是想!”他突兀的一句,那眼神却仿佛这全是她的错。
陆展颜一怔,一时间心中怅然。
“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
“好,随便你!”
丢下这么一句,秦世锦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陆展颜怔愣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轻握住拳头,克制住自己的步伐,不让自己去追随他。
而后,她亦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
从古城回来,陆展颜就回了阿姨家,她的行李还在那里。学校还没有开学,所以陆晓洁也在。瞧见她回来了,就急忙索要礼物,陆展颜就将她在古城买的银手镯送给了她。至于阿姨肖虹,她则是选了一套印花的素蓝餐布。
夜里躺到了床上,陆展颜心里却还很烦乱。
苏楠的电话进来了,询问她到家了没有。
陆展颜道,“我已经到家了。”
其实还很抱歉,昨天晚上生了那么多事情,陆展颜又是说道,“学妹,真是不好意思,他们突然过来了。”
“没事没事,也要谢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那我们在酒吧可要惨了。而且,后来也有帮我们提行李啊。”苏楠在那头笑着说道,支吾了下,忍不住问道,“学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陆展颜大概已经猜到了。
苏楠道,“那个秦先生,他是学姐的男朋友吧。”
几乎是用了肯定的口吻,即便苏楠在反应慢半拍,也能够猜到了。
陆展颜从来没有和谁说起过这段感情,只感觉那是一段让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恋情,她就连自己都搞不懂,他究竟将她看作什么。沉默了片刻,她淡淡说道,“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算不算是。不过能够肯定,他现在不是。”
“为什么呢?”苏楠又是问道。
陆展颜的心绪很烦乱,那些情感都无法表达诉说,在这个夜里,找到了一个谈心的人,她感到很放松,望着天花板有些怅然地道,“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女朋友。”
“怎么会?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向身边的朋友介绍的!”苏楠也表示困惑,思忖着道,“要么他很孤僻,要么就是他朋友不多!”
性格孤僻?这倒是符合!
至于朋友多不多,陆展颜没有想过,秦家,朋友,未婚妻……太多的矛盾,太多的问题,都夹杂在他们之间。
“或许吧。”陆展颜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
“那他去古城找你,是想和学姐和好吗?”
如果只是吵架了,那还有可能和好,而他们现在,根本就不是吵架,秦世锦,他永远也不懂,他给她的,是一个无法容身的处境。
陆展颜黯然说道,“我们不可能和好了。”
苏楠在那头一闷,半晌才道,“学姐,其实我觉得那位秦先生,也还不错……”
“只是替你们提了个行李,你就叛变了?”陆展颜打趣道。
“我不是叛变。”
“那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你,他不会这样来找你的。而且,他也长得不差,肯定很多女人喜欢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非要来找你?”苏楠的话语,让陆展颜心湖凌乱。
陆展颜茫然到不行,苏楠又问,“学姐,那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他吗?
她喜欢他吗?
这个答案,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却早已经毋庸置疑。
“喜欢那又能怎样?”陆展颜的声音也怅然起来,“他……他是别人的未婚夫。”
“啊?”苏楠惊诧的轻呼传来,仿佛是无比的愕然,“他是别人的未婚夫?那他为什么还……”
这也是陆展颜所困惑的问题,早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的纠缠。
脑海里又跳出他的话语——一起去德国。
没有必要的,去了只会更加尴尬。
陆展颜反问道,“所以,苏楠,你会和别人的未婚夫在一起么?”
苏楠沉默了下来,许久过后她才说道,“不会,哪怕我再喜欢这个人。”
是的,所以,她也不会。
哪怕我喜欢你,哪怕我喜欢着你,可是我不会。
—
这天夜里却是港城寒流来袭,竟然下起了冬雪。
这是一场迟来的晚雪,就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下雪。
却在年关过后的深夜里,下得如此纷纷扬扬。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银装素裹格外美丽。
邻居的孩子们都跑出来玩耍,嬉笑声不断响起。
陆晓洁也玩疯了,捧着雪扔雪球玩。
陆展颜也走出了屋子,看着孩子们在玩闹。
那个大男孩,牵着女孩的手,走在雪地里,竟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儿时。
港城一向少雪,不像洛城,每到冬日里都是大雪漫天。在那下着雪的日子里,陆展颜就最喜欢出去玩耍。每每这个时候,就要拉上秦世锦一起。理由莫过于是,一个人走路会摔倒,一个人堆雪人,太费力了,她搞不定。总之不管如何,就是要拉着他一起去。
只是后来,后来连离开都没有说声告别。
夜里边陆展颜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来瞧,却是不由自主地找到了他的号码,就这么愣瞧着。
明天,明天他要离开了吧。
这一次,他也应该不会再对她说再见了。
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见到,也许再也不会见了。
陆展颜有些失神地想着,可是手机却忽然的亮了起来,那个号码开始跳动,电话竟然就这么进来了。
她慌忙起来,本能地迅速接起。
他在那头问,“睡了么?”
“……有事?”她连呼吸都有些快。
“你现在走到窗前。”他却这么说。
陆展颜虽是狐疑,可果真就这么做了。
他又说,“把窗帘拉开。”
夜色很深,寒冬里下了雪,外边却是透亮一片,她站在三楼的房间里,拉过一角的窗帘,就看见他拿着手机站在楼下。月光泛着润白剔透的光,他的头也仿佛被照亮,柔柔的覆了一层,竟然是出奇的好看。
陆展颜忘记呼吸,却是惊诧,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秦世锦会出现在楼下?
明明不是要离开了么?
陆展颜一时忘记反应,只觉得这个距离很近很近,仿佛就要贴在心尖上了。
半晌,她才动了动唇,“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世锦透过手机说,“穿多点衣服下来,外边很冷,我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事情,电话里说吧。”陆展颜在作着最后的斗争。
他却挂断了电话,只是站在楼下望着她。
其实可以不下去的,但是,陆展颜情不自禁了。
怎能拒绝这样的他,突然出现在他的楼下,仿佛回到了儿时。
肖虹和陆晓洁都已经睡下了,陆展颜下楼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却又有种刺激感,好像是在做什么坏事。郊区不比城区,入夜后气温会更加低。一踏出家门,骤冷的空气团团包围住她,让她哆嗦了下。
陆展颜走到他跟前,秦世锦却先开了口,呼出大团的白气,“附近走走。”
他说着就往前去,陆展颜也不吱声,跟着他走。
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好远的路。
两人这么走了一圈,又绕回了原地。
陆展颜不耐问道,“秦世锦,到底有什么事?”
秦世锦的目光紧盯着她一瞬间,而后余光瞥向路边的雪人问道,“你堆的?”
陆展颜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见了那个雪人,那是陆晓洁堆的,虽然她也有帮忙。
“你堆雪人的时候,总喜欢将自己的帽子留给雪人。你说,雪人怕冷。”秦世锦沉声说道。
陆展颜一怔,只觉得眼前的雪球都模糊起来。那些寒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让她仿佛回到了年少。
还记得那一年,夜幕降临,秦世锦在街心公园找到了她。
那次是陆展颜闹了脾气,离家出走了。离家出走的原因,却在现在想起来,还有一丝伤感。
陆展颜,你没有妈妈,因为你妈妈跑了!
你们胡说!你们都在胡说!
哈哈哈,没有人要的小孩子!陆展颜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子!
不,我才不是,你们才是没有人要的!
……
秦世锦找到她的时候,陆展颜正在堆雪人。堆上一个大雪人,高高的,大大的。
再将自己的帽子也留给那个雪人。
秦世锦问她,为什么要给雪人戴上帽子。
陆展颜当时说:雪人怕冷。
后来,后来陆展颜说:秦世锦,我的小猪扑满,马上就要存满了,等满了以后,我就带你走。去一个别的地方,谁也不认识我们,再也不要见到那些讨厌的人了。
她当时问他,秦世锦,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他却并不回答,永远都是酷酷不爱理人的一张脸庞。
陆展颜显然是气急了,捧了雪就去砸他:你走不走!你为什么不和我走!
那时年少,那时的感情却是直接坦然的,现在想起来却也是可笑的。
而后陆展颜听见他的声音,低沉的,却清楚地传来,“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去?”
这一次,换成陆展颜沉默了,立场换了,场景换了,可是他们却还是他们,只是长大了。
良久的凝视中,陆展颜吐出了一个字,“不。”
不,她无法回答,其实她无法回答。
似乎早也有了这个预料,秦世锦并没有执着。
他望了眼房子,又望向她道,“不去就不去吧,回不回中正也随你,可是你不许离开港城。有事没事外面你别乱跑,也别和陌生人说话,现在外边都是坏人。天气还没有暖,你怕冷多穿点……”
他没完没了的说了一堆,陆展颜就觉得他是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样的罗嗦。不,他比唐僧还要罗嗦。可是她竟忍得下去,就这么听到了最后。等他念完经了,她终于回了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更想反驳的,用不着他这么关心,可就是说不出口。
“陆展颜。”秦世锦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低头说,“你答应我,不离开港城!”
陆展颜只觉得骨头一痛,那痛意传达到心里边去。
她没有告诉过他,她其实并不喜欢港城,她一直很想回去属于自己的城市。
可是,此刻她却没有办法拒绝他。
“颜颜,答应我!”秦世锦凝眸说道,那样的执着。
陆展颜只是怔怔瞧着他,一言不。
又过了好久,就这样僵持不下,似是没有了办法,秦世锦轻轻拥住她说道,“也不要让别的男人碰你。”
他的气息逼近,陆展颜轻轻推开他,然而她一抬头,他就吻住了她。他的气息随之蹿了进来,舌头卷住她的吸吮着,亲的她没了力气,“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绑去德国!”
她就要开口,他却继续亲吻她。每次当她想要说话,都被他吻到了无声。
陆展颜觉得自己也疯了,不然怎么会和他在雪地里拥吻。忘却了那些该有的原则,在这一刻彻底的沉沦。在他每一次的询问后,她无助地点头,亦是不知道在允诺什么。
直到她气喘吁吁无法负荷,秦世锦才放过她。
“在港城等我回来,我走了。”最后,他低声说。
陆展颜依旧是没有说话,她站在原地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瞧着他转身,瞧着他走远,瞧着他的身影淹没不见,她也渐渐沉寂下来。
他已经走远。
雪地里徒留下他深深浅浅的脚印。
然而在多年以后,依旧在她心中驻足着。
—
陆展颜不知道秦世锦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就是在那个雪夜后的一早,也或者是在之后的某一天里,他们没有再联系。她也没有答应过他什么,拒绝了他提出一起去德国的邀请,可是对于他让她等待的保证,她却并没有拒绝。
陆展颜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再一次笨上一回,她只是茫然的,没有了决定。
又或者,是找不到一个借口,让她可以再执着一次。
“怎么没胃口啊?”吃饭的时候,肖虹瞧见陆展颜神思游离的样子,开口问道。
陆展颜猛地回神,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胃口,那就是嫌我煮的菜不好吃了?”肖虹脸色一落。
“阿姨,不是的,我只是……”陆展颜默了下道,“我只是在想工作的事情。”
“陆展颜,你怎么还不去上班啊?”提到工作,陆晓洁抬头插嘴问道。
肖虹也接话道,“这年假也过了吧?你们公司难道假期特别长?”
起始的时候,也没有谁问及陆展颜的工作问题。现在她旅行回来,也过了四五天了,还不见她去工作,这边也有些好奇。
陆展颜还没有向她们提过,有关于自己辞职的事情,在饭桌上,她轻声说道,“以前的公司,我辞职了。”
“你不是在中正上班吗?这么好的公司,你辞职了?”陆晓洁是港大的学生,当然也知道中正的优异。
陆展颜点到为止,并不想多说,“打算换个环境。”
“那你是不是找到工作了?还是再找?”肖虹迟疑着,狐疑问道,“你是不是想回洛城?”
陆展颜一怔,抬头望向她。
肖虹只以为她是有这个打算了,急忙说道,“你一个人回去洛城做什么?那里也没房子也没住的地方,也没有认识的人……”
肖虹断断续续说了一堆,最后问道,“你还是别回去了!你要是在那里出了什么事情,要我怎么和你叔叔交代?想让他死了,也不安心啊?”
陆晓洁也是说道,“陆展颜,你就别回去了!港城的展,比洛城好!”
两人一致地看着陆展颜,等待着她的回应。
陆展颜道,“我没有说要回去,我打算这两天就找工作。”
“找工作明天就要,明天你就回市区去,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也不能总留在这里!”肖虹立刻催促她。
“急什么,就当是放假呗。”
“放什么假,快找工作!”
两人又吵了起来,陆展颜却笑了,仿佛找到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让她可以留在这个城市。
※※※
一旦有了决定,陆展颜的动作就迅猛起来。收拾了东西回到市区,同住的室友早已回来了,瞧见了她也很是高兴。
陆展颜开始重新找工作,投了好几份简历,开始了新生活。
忙碌的早晨,和以往每一天都没有变化。她来到车站坐公交,站在巴士站台,不经意间侧头望向广告牌。
那是一副巨大的广告牌。
上面用英文写着——
I—lv
I—lv—thr—ll—alays——a—prson—atng—for—
Although—I—do—not—kno
Who—s—that—an
Whr—s—th—an
That—prson—ll—appar—hn
But—such—a—prson—caus——kno—that
That—ach—day—I—fl—vry—happy
……
陆展颜瞧着这几行英文,心里默默念着:我相信,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一个人在等待着我。尽管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在哪里,这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可是因为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因此而感到每天都非常快乐。
陆展颜忽然静默,只觉得四周的嘈杂都化为虚无。
她也这样的相信着,相信着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一个人在等待着她。
尽管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可是因为相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每天都要快乐。
陆展颜望着广告牌,扬起了一抹笑容。
我不是在等着谁,我只是相信有一个人在等着我,他会出现,他会在某个时候就这么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