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命抵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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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全乐坊上下的人都跟失了魂一样,神不守舍,花倾月好奇大家到底怎么了,可大家都跟她说,不要问那么多,今天一定要在阁楼里不要出来,本来她也没想下来。
可是墨宝趁自己睡觉时不见了,她迷迷糊糊的从阁楼上下来,到处寻墨宝的身影。
“墨宝,墨宝。”她唤着墨宝的名字,要是往常,叫两声墨宝它就会扭动着它肥肥的身体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今天叫了它很多声都没出现,花倾月有点心慌。
小手不安的揉搓着自己的小裙子。
“墨宝,墨宝。”现在她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她还没完全睡醒,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噩梦,她希望自己早点醒来。
当她走到乐坊的大堂门口时看到一只巨大的白猫,它的眼睛一只蓝一只绿,它拦住花倾月的去路,花倾月盯着它看,它的眼神冰冷凶狠,透着杀气,还冲她咕噜咕噜的低吼,她有点怕它。
“你让开!”花倾月大声喊,想给自己壮胆,可那猫根本就没有想挪动的意思,还弓起腰,像是在做准备要向她扑过去。
花倾月使劲攥起小拳头,整个乐坊就大堂没找过,墨宝一定在里面,她要去找它,想到这里她就不害怕,哪怕要和面前这个恶猫打一架。
眼看就要打起来,恶猫被一个冷冽的声音叫走。
“白昼。”
那猫听到主人叫它,便收敛了杀气,换成乖乖的样子低头走回去,走时还不忘回头凶狠的看花倾月一眼。
花倾月也不怕它,还装作更凶狠的样子瞪回去。
等猫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了,她才松口气。
继续找墨宝。
“墨宝,墨宝。”她更大声的喊墨宝的名字。
等她走进大堂时看到一个衣着华贵,妆容浓厚的女子端坐在大堂中间,坊主还低头站在她旁边,花倾月还是第一次见坊主对别人卑躬屈膝的样子,以往她都是乐坊最威严的存在,可此时她已没有威严的模样,而是颤颤巍巍的在等那个人训话。
花倾月见状也不敢上前,她视线下移,看到华贵女子的脚边趴着刚刚拦住她去路的白猫,而那只大白猫爪子下面压着墨宝,墨宝一动不动,她不受控制的冲上前去,要去把墨宝抢回来。
一个带刀的护卫拦住她的去路,抓着她的衣领不让她过去,而那只白猫眼神里透着得意和狡诈,它用嘴把墨宝叼起来,墨宝就那样被它叼着,也不挣扎,看似没了气息。
白猫跑到房梁上,在上面俯视花倾月,眼里满是挑衅。
心急的花倾月手脚不停的打着拦她的人,用尽全身力气,连抓带挠,可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坊主冲过来给她一巴掌,落在她脖颈处,“放肆,往日里把你宠坏了,赶紧滚回你的房间去!”
她没想到坊主会动手打她,她斜眼看着坊主,“那只该死的猫杀了墨宝,我要弄死它,替墨宝报仇。”
坊主刚想再教育她。
后面华贵的女子对守卫挥挥手,说道,“把她放了,看她能做什么。”她嘴角轻扬,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花倾月蹬上椅子,爬上桌子想到房梁上去,可自己与房梁还差一大截,要是有一个大人肯举一下自己,一定能够到房梁。
弱小的花倾月向众人投去求助的目光,想有个人出来帮帮自己。
此时大堂里的人跟晚上的宾客一样,都是陌生的面孔,可晚上的宾客都是笑容满面眼含欣喜,她玩耍时皮球落到宾客脚下,他们都会弯下腰捡起来,笑着送到她面前。
而站在这里的人都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求求你们,谁能帮我一下,我够不到,谁能帮我一下。”花倾月无助的望着众人。
可没有人动一下,她认清了现实,看来他们只是这场凶杀案的看客。花倾月狠狠的瞪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那只猫在房梁上伸了一下懒腰继续向下看着花倾月,看来它也觉得等的久了。
她想起眼前的这个人和刚刚唤白猫的声音一模一样,那她肯定就是白猫的主人,那就擒贼先擒王,它抓了我的墨宝,我就揍它的主子。
她跳下桌子,往华贵的女子那里扑过去,“你的猫杀了我的墨宝,我要找你报仇。”
她正要扑过去,突然她娘出现,从背后抱住她,“倾月,不要,不要。”
自始至终,那个华贵女子都没动一下,冷笑着,看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她知道事情的结局。
花倾月在娘亲的怀里委屈的哭着,“娘,那只坏猫杀死了墨宝,我要为墨宝报仇。”
花朝心疼的摩挲着倾月的背。
苦情戏码最没劲,长公主冷冷的问,“这就是你不要命离开月清坊的后果?”
花朝跪在长公主的面前磕头求饶,“请长公主赎罪,倾月一时莽撞,冲撞了长公主,还望长公主赎罪。”
花倾月不理解,为什么娘亲要向凶手磕头请罪。
她不服还要冲过去,被她娘在背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挨打。
花倾月委屈的说,“娘亲为什么要打我,明明他们才是凶手,她的猫杀了我的墨宝。”她的手指向长公主。
花朝赶紧把倾月的手收回来,“倾月,不要再放肆。”
长公主见这丫头这么不知死活,还挺有意思,竟然笑了,她最讨厌软弱认怂,这丫头的倔劲让她觉得很有趣,“看来你的恶果还挺有脾气,好了,闹也闹够了,也该谈正事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
“花朝知道。”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长公主的眼睛,手紧紧的抓着花倾月,怕她再冲过去。“只要长公主不赶我们走,任凭长公主处置。”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要怪我心狠,要不然这乐坊的规矩形同虚设,你明明知道,我对你花了多少心血,也是你自己立誓踏进这月清坊的,我费尽心思,把你培养成东虞国第一琴师,你竟敢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背叛月清坊,那就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花朝知罪,甘愿受罚。”
“三十鞭子,挨得过,挨不过,就看你的造化,你活下来就能继续留在乐坊。”
“谢长公主。”花朝又重重的对着长公主磕了一个头。
执行的地方在乐坊的前院中间,乐坊的姑娘们都被叫来观看。
守卫传令,“不许闭眼,都要睁大眼睛看好了,这就是私逃乐坊的下场。”
花朝被褪去外衣,只剩一件薄薄的内衬,还能看到她白皙如玉的肌肤。
花朝在行刑前交待花蓉好好抱住倾月。
花蓉心里恨长公主,这么惨的事,连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老天也跟着来凑热闹,院子上方突然被阴云覆盖,大雨倾盆而下,皮鞭被雨水淋的抽在人身上更疼,花朝咬着牙坚持。
所有的姑娘都看不下去,但也不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眼睛都看向别处,一个个用手绢擦着泪,哭也不敢出声。
一鞭一鞭抽下去,花朝的背已经皮开肉绽,没一块好地方,血跟着雨一起在地上流淌,雨里充满血腥味。
花倾月的眼睛被花蓉挡住,她看不到,但是听得到鞭子的声音,她在心里默数着,一鞭,两鞭……雨下了多久不清楚,可鞭子已经挥到第二十五下。
她一直在用力挣脱,可花蓉不肯放手。
无计可施的她,朝花蓉的手臂狠狠咬下去,花蓉忍着痛不肯松手,倾月对她说,“姨娘,别让我恨你。”
花蓉心一惊,松开手臂,她看了一眼,手臂上的肉差点没被她咬下来,这丫头牙口倒是很好。
花倾月跑到娘亲身边,用小小的身体护住她娘,向行刑者大喊,“不许打我娘,要打就打我。”
护卫手上的鞭子没有及时停住,落在花倾月的背上,花倾月也不管有多痛,就死死的护住她娘。
护卫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长公主,长公主示意她先停一下。
她娘已经被打的神志不清,趴在雨水里,她想把她娘扶起来,可力气太小扶不起来,她看她娘一动不动,心里开始恐惧,再打下去估计怕要没命。
她跪在地上爬到长公主脚下,手抓着她的裙摆,哭着,“求求你不要打我娘,我不报仇了,我不报仇了,我不再追究那只猫杀死墨宝,求求你不要再打我娘了,求求你。”
长公主眼里有了一丝动容,但是也就一闪而过,雨太大,谁都没看到,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她看着脚下跪着的花倾月,想起当年他和她讲过,日后成了亲,要生一个像她的女儿,聪明伶俐,古灵精怪,可那人终究是负了心,背弃所有当初的誓言,扔下她一个人,与另一个女子远走他乡,再也没回来。
自己孤身一人,经历漫长苦苦等待的岁月,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在等一丝有关于他的音信,还是等他回头。
多少年过去,她不记得,在又是一夜未眠的清晨,她突然认清现实,他不会再回来,她决定自己亲手埋葬自己死去的心,把它沉入冰冷的深渊里。
长公主指着趴在雨里奄奄一息的花朝,对花倾月说,“你记住,这就是对男人付出自己全部真心的后果,天下的男子都是负心人,如果不是他,你娘也不会在这里挨鞭子。”
说完,她叹口气,望着眼前的雨帘出神,“而女子最大的错就是负了自己。”
花倾月不明白长公主在说什么,但是用力的点头告诉她,“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长公主也给过花朝机会,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花朝藏身在哪里,有时候她也想相信人世间有一见钟情,白头偕老,她得不到的,可能在别人那里会如愿以偿。
可现实还是一如既往的残酷,谁也没有例外。
她俯身用手捏起花倾月的脸,在她眼里找什么,像他吗?不像,他的眼睛像一汪秋水忧郁宁静,始终带着点哀伤,看着眼前的花倾月,更像当年的自己,被所有人宠坏,倔强懵懂且天真无邪,她好奇她眼底的清澈能保留到几时。
她松开手,笑了笑,“好啊,你说的,一命抵一命,记住,报仇是你自己放弃的。”
长公主起身对身边的嬷嬷说,“我累了,回府。”回忆过去确实会让人很疲惫,尤其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她该回去好好睡一觉,希望长夜无梦。
冷漠的众人同她一起退场。
花倾月赶紧跑去看她娘,用手探她娘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大家把她娘抬回屋子,找了大夫给她看病,气息微弱,意识不清,但大夫说伤不及骨,还有救。
花倾月受了伤还淋雨,发烧了好几天,梦里一直在说胡话,“对不起,对不起墨宝,我没有替你报仇。”
“不要打我娘,求求你,不要打我娘。”
花倾月身体皮实,不出几日已经可以下地。
她娘在床上躺了很久,她一直守在旁边,一步不敢离开,煎药,喂药,换药。
等她娘可以起身正常活动时,外面已经是炎炎夏日,院角水缸里的莲花正开的粉嫩。
长公主命人给乐坊送来一车西瓜,花蓉到厨房给花朝娘俩端来切好的西瓜解暑,花朝在花倾月旁边一直扇着扇子。
花朝对倾月说,“你也该学点东西了。”
花倾月吐着西瓜子,笑着答应,“好啊,娘亲说学就学。”
乐坊的姑娘个个都是高手,做她的老师绰绰有余。
花倾月每日的课程被排的满满的,花影教她跳舞,她虽不及花影的水蛇腰会扭,但也算跳的四肢协调。
花怜教她下棋画画,这两样花倾月还算感兴趣,学的不赖,怎么也能混个中等水平。
花离带她识字学习诗词歌赋,她最不想上的课就是这个,花离天天教她一些哀伤悲情的酸诗,每次跟着学,牙都要被酸掉,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最不理解的是花离情到深处,还会哭的梨花带雨的,花倾月不明白有什么可伤感的,她明明从小就进了乐坊,对什么男女情深,世态炎凉半点不懂,还整日伤春悲秋的,在花倾月眼里多少有点矫揉造作,但她写的一手好字还是值得自己借鉴学习的。
她娘亲教她音律弹琴,因为从小在她娘的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再加上自带的几分天赋,也算这些课程里成绩最好的。
要说她最喜欢的课就是花蓉的,每天乱七八糟的都学,打打拳,射射飞镖,制个毒,易个容,怎么说花蓉曾经也是杀手团的人,刻在骨子里的技艺永远忘不了。
这些日子,花倾月一刻都不让自己闲下来,每天累的回家倒头就睡。
夜里有时候花倾月会说梦话,都是“墨宝,对不起”,花朝知道倾月对墨宝的死不能释怀,就为墨宝在桃花林里,自己墓碑的旁边,立了一个衣冠冢,只不过里面埋的是它生前最爱吃的坚果。
花倾月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墓碑前坐坐,什么也不说,就是眼睛盯着墓碑,呆呆的样子,日后就没再听见她再说过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