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敲骨吸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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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云连，已是夜里10点多，林子苏想着家人应该都休息了，但母亲一定会等她，因为每次回家母亲都会等她。
来的路上想好的，要笑着进家门，笑着拥抱妈妈，绝不能把工作的负面情绪带进家。
可是一进家门，看到等待自己的热气腾腾的一桌饭菜，看到还在坚持等自己回家还没睡觉的弟弟，看到妈妈那张久违的温柔慈爱的脸。
一句“姐姐你回来了”“乖女儿回来了”，一个多星期来在总部备受朋友的冷落、领导的斥骂、同事的排挤和流言的攻讦，
身心俱疲的林子苏，第一次听到如此亲热如此温暖的话，还有那两张看到自己满心欢悦和开心的脸，她再也绷不住，扑到妈妈怀里，委屈地喊了一声“妈妈”，就大声哭了起来。
直到此刻她才深深体会到，曾经一度想逃离的地方，却是唯一可以躲避风雨的港湾，就算全世界都容不下自己，还有一个家可以回。
终于哭够了，林母满脸的关心和挂碍，问她是不是工作遇到事儿了。
林子苏看到妈妈脸上的皱纹，不忍心再让她担心，眼角泪光犹在，却还是咧嘴一笑，只说好久没回家，太想妈妈了。
林母这才放心，林子苏问起父亲才知道他出差了，心里突然有一个希冀，如果爸爸在家，他是不是也会等待深夜归家的女儿呢？
她心中的这个设问，林母给了回答，但林子苏不知道是不是妈妈故意帮爸爸圆的场，说你爸虽然去崇海出差，可知道你今天晚上回来，就特意交代我做点你喜欢吃的菜。
林子苏眼圈不禁一红，嘴上却不饶人，嗔怪说，那我得谢谢爸爸喽！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说了一会儿话，林子苏想着弟弟林子恪明天都要上课，便催赶他们去睡觉。
林子恪却说他也饿了，非要和姐姐林子苏一起吃宵夜，吃完宵夜再回去睡觉。
林子苏知道自己一回来，弟弟妹妹就会犯上依赖症，幸亏妹妹林子茜今年9月份考上常青大学就读，否则现在纠缠依赖的就不是弟弟一人了。
林母无奈，就多拿了两副碗筷，也坐下来和林子苏一起吃饭，一边又笑着说，茜茜听说你回来了，也高兴得不得了，说等周末放假就回来呢。
林子苏心里暖暖的，边调侃说，茜茜一回来，这个小家伙儿又得变成人来疯了。
林子恪不服气，我才不是，二姐姐才是人来疯，尤其是见到大姐姐的时候。
林母和林子苏都禁不住笑了，林子苏一时也忘记了不快，笑打了一下林子恪，说，好，我们都是人来疯，你这个小人来疯就赶紧吃完去睡觉吧。
林母也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林子恪却咧个嘴给林子苏拼命夹菜，一边舔脸嬉皮问林子苏，姐姐，今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呀？我想跟你睡！
林子苏好气又好笑，说，你都15岁上高一了，上了高中，你就是个男人了，怎么还好意思和姐姐一起睡，害臊不？
林子恪撇撇嘴，哼了一声，说，大姐姐你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说得你好像很大似的！
林子苏笑骂一声“小东西”，说，大几岁也是大，既然叫我大姐姐，就得听话，必须自己睡觉，听到没？
林子苏说着还故意板起了脸，林子恪这才无可奈何撇了撇嘴。
随后，林子苏又安抚道，大姐姐以后都会留在云连工作，以后你天天都可以看见我了，所以不要不开心了。
林子恪闻言，差点把碗筷都撂了，欢快地敲打着瓷碗，林母也开心得不得了。
一家人的欢乐和谐幸福，林子苏也难得找回些许开心和自信。不在话下。
重返云连城市公司后，廖敏带着林子苏进了分管营销的常应辉的副总办公室。
常应辉见到林子苏，也是诧异不已，随即便表示欢迎回归，还调侃说她还是和云连有缘，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来了。
林子苏见到这个领导，心情也颇为轻松，没那么拘束了。
在廖敏的安排下，林子苏正式成为销售团队的一员，因为是特例，林子苏虽是崬森的人，却要接受代理公司——太一的管理和培训。
只是薪资也降了格，和其他置业顾问一样，拿着最低工资，想赚钱就只能卖房。这样一来，林子苏就成了“三不管又三管”的一个人。
首先，她是总部的人，其人事档案没调回城市公司，因此总部对林子苏仍然有名义上的监督和管理权。
但发工资却是云连城市公司，使得城市公司对林子苏又有一定的话语权。
可是实质上管理和培训她的又是太一公司，太一却不发工资，很难做到对她一视同仁，所以太一公司不能像管理自己的置业顾问那样管理林子苏。
总部山高皇帝远，很多事情鞭长莫及。
城市公司和太一公司，对这个员工，也是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当菩萨一样供着，这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局面。
廖敏也想不通，杨玫怎么扔这么个烫手山芋给自己。
林子苏厌倦了总部的争斗，现在有了这样一个不争不靠的安排，反而像是进了世外桃源，不必再看谁的脸色做事。
除了薪资降低了——好在云连不如常青市的消费水平高，毕竟没有租房和生活的压力，早晚餐都在家吃，午餐也是妈妈准备的，因此只要不乱花钱，三千多的工资，最后还能存下一半。
就这样，有培训就参加，没培训就坐着看培训资料，她现在不想跟人打交道，见到人就有点烦，心思懒怠，每天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上班懒散，下班精神，只想混沌度日。
自从和林美静闹翻以后，她也没了找真相的心气，她只想和过去一刀两断，连杨玫、周琞扬、欧阳洋都断绝了联系，欧阳洋几次打电话发短信她都不接也不回。
颓废的日子太漫长了，百无聊赖，太一也从不给她棑晚班，周末也全凭她的心意，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按点上班，按点下班，再没了从前争强好胜的心情。
为了躲周瑁远，上京的课程她也不去了，只跟着上远程网课。
同时，林子苏又收到了总裁办拒收的快递包裹，竟然被原封不动地寄到了云连城市公司。
林子苏无奈，只得另寻机会归还。
日子虽然百无聊赖，可案场并不平静，一桩又一桩奇怪的事在发生。
诸如客户闹退款的，置业顾问被准业主殴打的，保安打客户的，太一和竞争对手大打出手的，吃回扣的，佣金无故拖欠的。
甚至，置业顾问为了抢单互殴被打架进医院的，经理和美女员工有一腿的，置业顾问离职带走客户的，新员工还没干活就跟经理讨价还价的……
一出又一出的，案场就像个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精彩，好不热闹。完全没有了一年前那种热火朝天的工作氛围。
林子苏只管看戏，不想也不问，天天就坐在洽谈区看“连续剧”，把之前的豪言壮志、拼搏努力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现在她只想当个“闲散仙人”，因为做个有梦想有追求的人太累了，还被各种排挤打压。
仿佛时光回溯，又回到那个叛逆的初中时光，只不过那时是个“小太妹”。
如今经过血雨腥风的摧残，虽也不惹事不怕事，但锋芒尽收，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管。
不用想方老师的无情和疏冷，不用念杨总琞总的人情债，没有魔鬼老板，没有恶毒上司，没有双面人同事，没有背叛的姐妹，没有冷漠学姐。
现在自己有家可回，有妈妈疼，有弟弟妹妹仰赖，老爹也不再霸凌管束，温柔杀死了意志，这样的生活好不逍遥快活。
现在就差一个人模狗样的小男友，不知道初中谈过的那个混混小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自从受了老爹威胁后，就再没见过他，真是个怂货！
这天，一个电话，彻底打破了她“闲散仙人”的快活日子。显示名字正是一年多不见——原太一公司项目负责人、现就职腾达营销代理公司营销总监的万京南。
他说知道她来了云连，也算是有缘，他也在云连带项目，请她一起吃个饭聚聚。
林子苏应约去见了万京南，是一家韩国烤肉店。
二人寒暄一番，共话别后境况，不免聊到险些终结二人职场命运的“九二三事故”。
林子苏跟他讲了后来自己被纪检会调查的事情，万京南冷哼一声，说，你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林子苏摇摇头。
“我们都是替罪羊，太一为了给崬森一个交代，就把我推了出去。而你呢，比我更无辜。你肯定不知道，王家嘉他们家，在事故发生没有一个月，就在‘未来之星’买了一套96平的房。”
“他们哪来的钱？当时王家嘉躺医院，他家连医药费都出不起，还是公司出的。”
“因为崬森有人花重金买通了你说的那几个证人，其中就包括王家嘉的父母，这个房子就是封口费。”
林子苏气得一拍桌子，万京南不以为意，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林子苏迫不及待问道：“怎么能查到是买通的？对，银行可以查到转账记录啊。”
“你傻呀，他们这是犯罪，会留下证据落人口实吗？！”万京南说完就大口吃起了肉。
林子苏还在等他往下说，他喝了些水，放下杯子，才道：“不过，他们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自己手上不想沾腥，就找了个冤大头，你知道是谁吗？”林子苏摇摇头，“就是太一啊！”
林子苏啊了一声，但还是不得其解，万京南继续道：“相信你肯定感觉出来了，太一的销售一直都很菜，可就是这么菜，它还是垄断了崬森这个龙头企业的项目，你都没有怀疑过吗？”
“是啊，我也想不通，按理说崬森的产品质量在行业内都是有口皆碑的，而且未来之星又是学区房，根本不应该愁卖的，但销售去化却非常慢，还不如三流开发商的销售进度。
我也在云连的案场待过，很早就发现案场的离职率非常高，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有员工离职，就说这次，我回来也才二十多天，销售团队就已经大换血了一遍。
据我所知道的，现在太一的配置，资深销售只有两个，剩下的都是销售小白，甚至还有刚毕业的大学生。
那些离职出去的基本上都去了竞争对手那边，而且同行都明目张胆地来案场挖墙脚，销售经理根本管不了。还有他们的销售培训，那什么呀，我自己做的都比他们的强。
这样的团队怎么可能把销售做好？我也奇怪，崬森的领导，俞琳徽是直接领导，代理公司基本都是她敲定的，她怎么会让这样的公司跟崬森合作？”林子苏一顿吐槽。
万京南嗤了一声，嘲讽道：“太一公司在业内被称作‘黄埔军校’，你知道吗？”
这回轮到林子苏嗤之以鼻，“这么菜，也敢叫‘黄埔军校’？！”
“呵呵，看来你真是不知道，这是对太一的讽刺呢。就是因为太一公司留不住人，尤其是销售团队，一两个月就大换血。
要知道对于所有公司而言，资深销售就不说了，那就是公司的宝，销售小白呢，半年内基本上都是培养期。
好不容易上道出单了，却跳槽去竞争对手那边，这不就是竞争对手的人才孵化器了吗？可不就是‘黄埔军校’嘛！”
林子苏这才恍然大悟，便问：“太一为什么不想法儿留人呢？”
“你现在也转销售岗了，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果带销售团队，你会把哪个问题列入头等考虑的事情？”
“肯定是人才啊，人，才是第一生产力啊！”林子苏不假思索。
“是啊，你这样想，太一也是这样想。但太一想的，却不是留住人才，而是想方设法地压榨人才，更不是培养员工。”万京南嗤笑道。
“压榨？”
“你可能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太一都会从各地高薪挖一批资深销售，被挖过来的这些资深销售，都被许以天价提成，你可能不知道，太一给到他们的提成是三个点——，”
林子苏大吃一惊，这可是天价提成了，行业提成一般都是千三，商铺和别墅稍微高一些能达到千八甚至千十，三个点的提成闻所未闻，就算是其他行业也没有。
“太一疯了吗？这么高的提成，太一怎么赚钱？而且，我去年和今年都在云连的案场待过，也从来没听说过三个点提成的事情呐？”
“外人肯定不可能知道，因为这些资深销售，当然，不止资深销售，所有的太一员工都和太一签有保密协议的，如果说出去，他们不仅会一分钱拿不到，还会面临巨额赔偿。
这些资深销售签了协议，就等于跳进了太一挖好的坑里，因为这些销售进来后，就承担起了师徒帮带责任，也就是他们每人至少要带1个徒弟，有的甚至带两个三个。
所谓的徒弟就是销售小白，这些徒弟也和公司签有秘密协议。如果带的徒弟能出单，那么资深销售就可以拿双份提成。
除了自己的提成，徒弟那里还能拿到千三的提成，同时他们还得搞好自己的业绩，现在听来，是不是都很正常？”林子苏点点头，万京南却冷哼一声。
“‘坑’就在这里，那些小白签的秘密协议，和资深销售又不一样，他们的协议里有一条是鼓励这些小白去撬资深销售的客户资源。
三个月内，应该是达到多少资源量，他们就可以分走资深销售一个点的提成，注意哦，是一个点哦。
要知道，这些小白试用期可是没有提成的，而且转正后刚开始也才千一，但是他们有五千的无责底薪，想拿到这五千前提就必须达成前面一条。
底薪又高，再加上一个点提成，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干，于是没有经过任何岗前培训、没有任何销售经验的小白，就成了一头吃人的‘恶狼’。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以徒弟的名义帮着打杂跑腿，不动声色撬走资深销售的资源，等到这些资深销售发现时，他们就会和徒弟翻脸闹掰，甚至大打出手。
即便是闹到常青总部，太一的高层也不会出面解决，只说这是师徒的事，让他们自行解决，还说在太一没有公平，只有弱肉强食。
就算资深销售也不例外，优胜劣汰，最终留下的只能是强者，只有强者才配留在太一。通过这么一个倒逼的方法，三个月后这些小白就会变成‘恶狼’。
这可比坐在办公室里培训他们三个月还管用，用鲁总的说法，这就叫‘恶狼养成计划’，这也是太一推行狼性文化的重要一部分。
但它最本质的，根本不是什么培养，而是以最小的成本和损耗来获取客户资源，以最少的时间达成销售利益的最大化，太一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些销售一看，总部都不管，有的愤然离职，有的不甘心就奋起反击，和自己的徒弟天天上演宫斗，但是不管怎么样，最后这些销售都会被卸磨杀驴，不过试用期基本上都会被辞退。
鲁总说‘这些销售老人毫无斗志，他们的资历不过是仗着手上有客户资源，一旦失去资源，他们不是奋起而追，而是狗急跳墙，只会玩心眼，坐吃山空。
太一永远都不可能会养这帮没有任何斗志的销售’。悲剧就在这里，这些资深销售不管是辞职还是被辞退，都面临不仅客户资源被撬走，连当初太一承诺的提成，也一分钱都带不走。
因为当时谈薪资时，太一承诺了三个点的天价提成，他们也就看不上底薪，自己主动放弃了，所以他们离开太一，基本上都是净身出户，非常惨！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就是这么进去的，也是这么出来的，只不过我比他们幸运一点，最后拿到了一点补偿。
但那也只是补偿，提成我也一分没拿到，比起丰厚的提成奖金，那点补偿不过是杯水车薪。”万京南说到最后，似有隐情。
林子苏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鲁总”就是太一的总经理鲁娟。
只是没想到太一的竞争这么残酷，可是这样恶劣的职场环境，所有人都勾心斗角，互相倾轧，人人自危，怎么会有心思搞销售，难怪业绩做得不好。
林子苏很是同情，便问：“为什么会一分钱都拿不到？如果有业绩，就算没过试用期，也可以拿走提成啊，太一为什么不发？”
“呵呵，这就是太一高层鸡贼的地方。就说一点，他们签的那个保密协议，其中有一个对赌条款——
资深销售必须在三个月内，而且必须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完成100套房子的销售任务，否则就拿不到一分提成。
我们粗浅地估算了一下，以崬森未来之星项目为例，销售100套，按照三个点的提成，他们可以拿到将2000多万万的提成，如果超量完成，还有额外的奖励。
你想啊，这么大一个饼，谁听着不眼馋？资深销售普遍对自己的能力有超常的自信预期，加上自己手上有丰富的客户资源，根本不愁卖不了100套。
所以，基本上每个人都毫不犹豫地签了这个对赌协议。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进来后，就各种坑等着他，先是徒弟抢他的客户，然后是和其他资深销售互相算计残酷竞争。
后面发现问题，还要防备徒弟…，这样的消耗，让他们根本不能专心做业绩，所以最后的结局都是注定的。可是等到他们后悔时，这白纸黑字的东西，根本反悔不了。
我听说真有一个战斗力爆表的资深销售，不到三个月就卖了99套，距离完成任务，也还有一个星期，可是让他怎么都没想到，
就在最后一个客户准备第二天签单时，自己被徒弟灌醉，稀里糊涂地在酒店过夜，身边就多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结果就被警察以嫖娼的罪名带走，马上到嘴的2000多万，就这样没了。
被带走时，看到徒弟也在现场，他什么都明白了，太气了，直接一拳就把徒弟打倒在地，那徒弟的鼻梁骨当场都被打断，疼得直接晕过去。
最后他因为嫖娼和故意伤人双重罪被送进了监狱，判了好几年，一分钱没拿到不说，还毁了自己的后半生。这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就算明白怎么回事，又能怎么样？”
“可是，那个对赌协议就合法吗？那就是赤裸裸的霸王条款啊！他们可以去告啊，法律总能给他们讨回公道吧！？”林子苏听得肺都炸了。
“你这就是傻话了，你能想到，太一高层就想不到吗？他们在签协议时，早就把风险规避掉了，更何况太一背后还养着一帮专业的无良律师。
这些无良律师就是专门帮太一收拾闹事不安分的员工，至今无一败诉，那个被送进监狱的同事，就是这帮律师干的。
而且，我告诉你吧，我听说太一背后的大老板，好像是黑道背景，来头不小，他想弄谁，有时候根本不用律师出手，直接手下的小弟就帮忙料理了。
去年去劳动局上访的几个员工，他们前脚递了材料，后脚这些材料就流到了鲁娟的办公桌上了，结果第二天一帮打手就找上门。
砸他的家，打他的家人，也不打死，就威胁说，他一天不消停，他们就每天来砸一次打一次，吓都吓死了，谁还敢有第二次。
如果遇到劳动局上门调查，太一就倒打一耙，说他们窃取公司的机密，所谓‘机密’，其实是人家销售自己带进来的客户资源，后来被小白抢走的，转手就成了太一的机密。
反正就是各种污水往人身上破。还有的销售，就像上面那个被诬陷‘嫖娼’一样，最后被搞的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也有员工不甘心，就在客户那里挑事的，结果被太一反咬一口，说他们造成了公司损失，太一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去法院起诉，要求他们赔偿巨额损失。
法院一般都会先出面调解，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只能妥协，象征性地赔偿太一几千块钱达成所谓的‘和解’。
那些平平安安净身出户的员工算是好结局了，像这种没挣一分钱还倒贴钱、被送进监狱的，结局就非常悲惨了。
那个被索赔钱的销售直接气得都抑郁，自杀了好几次，现在人也彻底废了。正是这些原因，导致很多离职的人都只能哑巴吃黄连。
他们进来时，信息不对等，太一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让一无所知的老手也像待宰的羔羊，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万京南对太一的“恶行”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可是，你也说了，他们都是资深销售，也算是见多识广，最开始只要做一下调查，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怎么猎人还被反杀了呢？”林子苏百思不得其解。
“主要是太一在背后打崬森的名号啊，它代理的楼盘都是崬森的，大家冲的是‘崬森’这个招牌，崬森的口碑有多好，不要说屏源省，那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
有这个梧桐树，它怎么可能招不来‘凤凰’？！而且，太一在外面很会给自己做包装，圈内外都很有口碑，除非是内部人员，否则根本不知道太一水这么深。
要是有敢对太一差评的，不光是迅速删帖，还会重拳出击报复爆料的人，搞的那些了解内幕真相的人也都噤若寒蝉。
再加上三个点的天价提成面前，还有几个人能保持理智，更何况很多做销售的，其实文化层次都不高，他们就像雇佣兵，只看钱不看人，谁给钱多，就给谁卖命，就这么简单。
你还年轻，才出社会，根本不知道人性能有多恶，尤其在太一这种奉行丛林法则狼性文化的氛围里，基本上就是全员恶人，好人进了这个大染缸，也会变坏。”万京南道，林子苏这才恍然大悟。
“把那些‘凤凰’逼走了，太一费了这么大心思，最后也如愿以偿抢到了客户资源，可是为什么他们的业绩仍然平平无奇，连个三流代理公司都不如啊！”林子苏问。
“太一玩这手‘空手套白狼’，你以为只对资深销售吗？不是的，那些小白也一样，他们结局更惨。最初被教唆去撬师父的资源，逼走了师父，如愿过了试用期。
但是太一承诺他们的一个点的提成，也并不会马上兑现，而是被各种拖延。就算发，也会分成两次发，一次是年中，一次是年底，美其名曰是做成岗位股，从第二年开始获得分红。
所谓的股权分红和销售提成就能准时拿到了呢？不是，他们也是三个月发一次提成，所以就相当于他们要干够半年才能拿到提成。
可悲的是，这些转正后的小白，虽然还是五千底薪，但却是有责的，其中绩效工资是三千五，这绩效工资和销售任务挂钩。
为了稳定军心，太一又照猫画虎，给他们画了一个更大的饼，那就是把提成分成Abc三挡，A档以下没有提成，达到A档就是千一提成，b档是千六提成，c档是三个点提成。
前面提到的五千有责底薪，只有达到b档才算绩效合格，b档以上只能拿到一千五的基本工资。但，你想想，你要是真的干到b档了，还在乎1500那点小工资吗？
呵呵，有这个大饼，为了在年中大赚一笔——也就是拿到三个点的提成，他们就没命地拓客做业绩。
实际上，这些小白没有经过专业的行业知识和销售技能培训，只凭着和资深销售的那点经验，就卷入无情又残酷的竞争中，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不要说b档，就是A档，都很难有人完成，最终还是免不了步‘师父’的后尘，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而且，太一还暗中鼓励小白只见抢客户，再杀下一轮拿钱的小白。
到该发提成的年中，太一就开始大搞绩效考核，这个‘绩效考核’非常苛刻，最终只会留下前三名，名正言顺地淘汰，进行大清洗。
被淘汰的员工能力并不差，就这样流入了其他同行公司，这也是太一‘黄埔军校’名号的由来。
当然这留下的前三名就可以拿到他们如愿以偿的三个点的提成，不过还是只发一半，另一半也是要到年底才发。
这绝对是一将成名万骨枯，而且还会被树立成明星员工，让所有新晋的员工看到希望，激发起他们新一轮的斗志。
杀鸡取卵的方式，简直就是一本万利，他们真正付出的成本只有那些小白一千五的基本工资和最后三个人的一半提成。
太一把金融产品的杠杆原理运用得出神入化，空手套白狼，每年轻松撬动十几亿的纯利润，员工的血汗钱全流入了背后大老板的口袋。
太一就是这样，像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不断招进‘凤凰’和‘小白’，又不断输血换血，就这样循环往复。
靠压榨剥削员工的资源和劳动力，克扣工资、提成，完成太一的资本积累，这也是为什么太一业绩差，却仍然能大而不倒的原因，那真是穷了员工富了老板。想想都心寒！”
万京南哀莫大于心死，只要摇头唏嘘。
“太一这么烂，为什么还能一直代理崬森的项目，这也太奇怪了，业绩平平，崬森怎么会容它这么多年？”林子苏更加困惑。
万京南摇摇头，道：“其实，你听到上面，就应该知道，太一根本不擅长销售。”
林子苏经此提醒，才恍然大悟，是啊，太一的销售培训课件那么烂，怎么可能培训出合格的置业顾问？
他们所谓的销售，就是靠压榨员工剥削员工，干一票是一票，而且凭借着一手大饼一手大棒，还真是屡试不爽。
林子苏不免感到忧心，想到崬森城市公司的销售都是太一的，不由地倒抽一口气，道：“这些，崬森都不知道吗？”
万京南笑笑，不置可否，道：“知不知道？呵呵，当然肯定知道啊。”林子苏啊了一下，“这样跟你说，你可能就明白了——
太一是两头吃，一头吃员工的提成，一头吃崬森的代理费。太一和崬森的合作所拿的代理费，是同行最高的。
比同行高出3个点，然后其中有2个点是做公关的，就是这两个点，让太一能永远抱着崬森这棵大树。”
“公关？”林子苏越发感到疑惑了。
“就是用来打通甲方关系的费用。”万京南看她一脸的问号，甚是惊讶，这妞可真是个傻白甜，这算是行业惯例，只不过太一的公关费太离谱，她竟然一无所知。
于是他干脆挑明了说：“说白了吧，这钱就是给你们俞琳徽俞总的。只有太一才能满足她的大胃口，不仅拿公关的点，定期还有其他的好处费。”
“就是说，她在吃回扣？！拿好处费？！”林子苏惊掉了下巴，她知道俞琳徽胆大妄为，可贪污受贿可是崬森的大忌，连林美静是冤枉的，崬森尚且不能容，俞琳徽怎么敢跟代理公司要回扣？
更何况，按照万京南的说法，太一每年几十亿的营收，两个点，那得多少了？林美静被栽赃的那点贿赂款，在这个巨贪面前，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啊！
周瑁远要是知道了，那还不得雷霆大怒，把她送监狱里啊！
“俞琳徽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胆大，但是在钱上面，却很精明，吃回扣这事做得非常隐秘，知道这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本人，一个是太一的鲁总。当时我还是总监，都不知道这个事情。”万京南说到后面时，眼神有点闪躲。
“那你现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林子苏好奇。
“因为，因为我跟鲁总的私交不错。”林子苏感觉出他的话有深意，因为他说这话时略有些尴尬的，难道万京南和这个鲁娟是亲戚关系？不对，万京南也是牺牲品，好奇怪。
“所以，是鲁总告诉你的！”
万京南刚喝完一小碗汤，嗯了一声，这才道：“鲁总给俞琳徽建了一个秘密账号，不是用她的身份证，是用别人的身份证办的，回扣都是打在那个账号上。所以就算能查到那个账号，鲁总也会有很好的说辞，根本查不到俞琳徽头上。”
“那俞琳徽拿了多少回扣，知道吗？”林子苏迫不及待追问，如果能坐实，那将可以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万京南亮出右手的五个手指，林子苏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五，五万？不对不对，不可能，五百万？！”
“怎么可能，太一跟崬森合作了快十年了，俞琳徽拿的回扣，我保守估计是五个亿，相当于一年一亿啊，可能不止，或许十亿都不止。”万京南恨恨道，在他看来，这些钱都是员工们的血汗钱，却被她侵吞了。
林子苏下巴都要惊掉了，崬森竟然藏着这么大一只巨贪，而且还没有人知情，周瑁远对她还这么信任不疑，段位如他，竟也毫不知情！精明如杨总也被蒙在鼓里。
这样说来，我是崬森第一个知情人。如此惊天贪腐大案，如果查出来，俞琳徽恐怕就不是只坐牢这么简单，竟没想到喊捉贼的才是最大的贼。
林子苏半天说不出话来，万京南给她继续夹烤肉，一边又说：“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王家嘉父母买房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吧！？”
“也就是说，真的是俞琳徽拿钱买通的？！”林子苏虽然早就有此猜测，但真的亲耳听到，却仍不敢相信俞琳徽会花这么大的血本，现在看来，比起十个亿，几十万的房款对她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这样说来，静姐泄密案不过是升级版的“九二三事故”，十万对她不过是毛毛雨，她干这种事得心应手，大手一挥还不翻云覆雨吗？！
八九不离十，就是她和她的“狗头军师”金世泽、赵恬妞合谋策划出来的。
“是啊，不然呢！这是鲁总亲口告诉我的。”万京南一口笃定，又看了一眼林子苏，“我听说了崬森总部发生的事，林美静肯定是被冤枉，如果你想扳倒俞琳徽，我说的这些，你肯定是拿不到证据的，所以你只能从销售下手。”
“怎么下手？”万京南一下提醒了林子苏，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个月，想到自己在总部受的那些不白冤屈，不甘心和仇恨又被挑起。
赵恬妞的背叛，静姐的反目，一切的一切都是俞琳徽做的恶。一桩桩一件件，新仇旧恨，怎么可以这样放过她？凭什么让她好过？凭什么让她一次次得逞？凭什么让好人蒙冤，坏人逍遥快活？……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浑噩，终于在这一刻被拂去了灰尘，重新点亮，照亮林子苏的撞钟职场生活。
“你得破局，当然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说服崬森的高层了。就是再请一家代理公司，而且新的代理公司一定要比太一强，形成竞争之势。
太一要么改变他们的销售策略和激励政策，要么出局。太一只要出局，就不会放过俞琳徽，她拿了那么多好处不办事，太一会让她好过吗？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应该懂的。”
万京南一番分析，让林子苏似有所悟……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