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堪比寒中梅,饥餐桃花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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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点了没有？”公孙母走进船舱说道。
“好点了”，孟桃接过话来说，“方才，小姐睁了睁眼，又闭上了，自从喝过那碗姜汤后，似乎好了许多，原先的高烧不退，也变得平和下来了，现在正安静的躺着呢，婶娘你说，还用叫个郎中不？
公孙母亲席地坐在了一旁，道：“我看不用，乡下郎中，看了也没大用，不过是受了点风寒，我看问题不大，再观察观察，恢复一两个时辰后，就能安然如初了，孟桃你也不必担心。”
“嗯婶娘，你进船舱那会儿，我摸了摸小姐的额头，觉得烧劲儿降下来了不少，不过我发现，她在暗自垂泪，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大概想到了她母亲，而又顾影自怜的缘故吧！”
“你在说些什么呀孟桃，我咋听不懂，看来公孙弘瞒了我不少，他都跟你说过些什么？”
这时，只见田简动了动身子，睁开眼来。
“你醒了呀？小姐。”孟桃说。
田简道:“是，竟然小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你和婆婆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孟桃，扶我起来，我要正对着婆婆说话，这样躺着说，很不礼貌。”
“婆婆？”孟桃吃惊道：“小姐，这种说法，在我们这边，在我们这个部落，就表示你是人家儿媳妇的意思，也就是说，在外人听来，你就是公孙弘的老婆了，否则不能称儿子母亲为婆婆，这话可不敢随便说的。”
田简道：“不必说太多，扶起我来再说。”
孟桃不敢怠慢，将田简扶了起来，公孙母顺手拿了两个枕头作为靠背。
田简依着被枕，靠直了身子道：“哦，是我说的不对，毕竟我又不是人家刚进门的媳妇儿，可是在我们燕下都那里，是可以这样叫的，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婆婆就婆婆吧，谁知道她家儿子将来娶个什么样的人回来呢，你说是吧孟桃。”
“嗯，这又能怎么样呀”，孟桃一脸紧张的说，“公孙弘无非是想在村里找一个，你说是吧婶娘。”
“是呀！”公孙母拉着长调说，“你俩这是咋了，怎么回事，好像在斗气似的，这不刚认识不久嘛，唉，你们这些年轻人，总喜欢没事斗个嘴皮子。”
孟桃显然比平常激动了很多，快嘴道：“婶娘，你说的不对，我这不是在找事儿，这是关系到一个女人此后一生命运的大事。”
“大事？“公孙母笑笑说，“有这么悬乎呀，孟桃姑娘。”
孟桃垂着眉眼说：“是呀，小姐是外乡人，燕下都里的人、城里人，可能不了解我们鲜虞部落这边的习俗，不过，既然姐姐这么叫了，那就叫吧，无妨、无妨！”
见田简没有吭声，孟桃呡了下樱桃小嘴，又开了口：“我还想多说一句，你说是吧婶娘，咱是一个村里的人，一家人，往后更说不准，小姐叫你婆婆，我是多少有点在意的，又是当着我的面，再说媒人也上过门。”
公孙母听后，嚅了嚅嘴，没说出话来。
孟桃喘了口细气，辩解道：“可是，我哪敢跟小姐斗气呀，奴才的命，人家又在病中，你想错了婶娘，压根就没有这么回事。”
“没什么事就好，一句称呼而已，那你俩接着说吧，我不多嘴。”
“说吧、一块说吧，你看，小姐不说话，就我一个人。”
孟桃看了田简一眼，最后住了嘴。
只见田简仰面望着船顶，不知在想什么。
公孙母道：“要我说呀，你俩年轻，岁数相仿，彼此又有话说，不嫌我在这里碍事？我还是找个地方躲会儿吧！”
田简道：“婆婆、你不要走，我有话还没跟你说呢！”
“姑娘，我看你还是安心躺下吧！这样躺着，没多大一会儿，就不舒服了。”
公孙母一边起了身，一边讪讪道：“姑娘们，你们不知道，就在你们初来乍到，在船外玩耍那会儿，公孙弘就跟我说，有个姑娘像是感冒了，让我准备点吃的，还说要做个姜汤什么的。
除了姜汤之外，我还多了个心眼，你们上山后，我见小申子回来的早，便把他喊住，让他代替我，到邻居家里借来了吃的东西，我这就拿给你俩看看。”
说到这里，她从船边木架子上拿出一样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来，单手托到田简面前道：“你看，它叫桃胶，在我们这里，又叫桃花泪，堪比燕窝，我这就叫公孙弘给你用它熬点粥去，再加点红枣，作成甜品，喝起来清甜滋润，身体还恢复的快点。”
“我看看！”孟桃噌地起了身，歪着身子看了一眼，闻了闻气味，用手摸了摸，只见那物件，有点干巴泛红，带着点粘性，隐隐还有点桃树皮味，舔了舔自己指尖，坐下身来，道：“颜色挺好看，稍有点甜桃味，涩涩的，还有股沾手劲。”
公孙母将那只碗收了起来，放到了船边木架上。
见田简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孟桃道：“这东西能吃？”
“好像，能吃！”孟桃道：“记得村里老年人说，这种东西多见于春季，也许是仲夏，我记不清楚了，反正在桃树上，见这种东西长过，可我从来没吃过！
因为我不吃！我连榆钱、榆树面都吃过，也不吃这种东西，吃了怕中毒！它真能做成粥呀婶娘？食之无害吧？”
“无害。”公孙母痛痛快快的说：“相传常吃桃胶，还会让人肤白貌美，面如桃花，甚至还能交上桃花运呐！
“嗯我看姐姐今年就运气不错，说不定已被哪个英俊后生看上呢！”
“既然能吃，那你做去吧，婆婆，我这肚子早就饿了，也顾不得什么毒不毒了，婶子反正不会害我。”
“家里还没有下锅的米，那我就给你做成桃花泪了啊？”
田简道：“桃花泪就桃花泪，快点去吧。”
公孙母亲走后，船内安静了下来。
田简道：“孟桃，你不要跟我斗嘴，我知道你心里并不舒服，我听出来了，话头赶得上，小心思还挺强烈的。”
孟桃道：“小姐，求你说句实话，在山头上，你和公孙弘，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了。”
“是，毕竟发生了，听了你可别哭。可是孟桃，当下，我有口难开，也不想细说这个了，你先忍着，余后抽出空来，我再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孟桃红着脸道：“不好，小姐，我忍不住的。
你俩是亲的脸，还是接的嘴，他往怀里抱你啦?是不是？公孙弘摸了你小手心，是不是？那命算得怎么样呀？怪不得一来，你就叫人家婆婆。”
田简娇羞道：“孟桃，人家脸皮子也没那么厚，你就别问了，一时半会儿，我也跟你说不清楚。”
“小姐，你就跟人家说说嘛！我还没听够呢！”
田简道：”我承认，叫婆婆这事，我是有意的，我觉得，就象是他家人了一样，你看眼前这状况，我还得，来了就当家！”
“当家？好快呀你俩，这村中风俗，可不兴这个，还是你们城里人行。
“可别这么说话，孟桃，你俩有没有过什么事？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没有！小姐，连手都没拉过，什么也没有，就连在村子里走夜路，他都没说送过我，更别说单独在一块亲热了。
对了，小姐，他抱你那会儿，美不美？舒服不舒服？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几时还给我？”
田简呵呵笑了起来。
“小姐！你好坏！一进村，就跟人家抢人。”
田简笑得更厉害了，直笑得翻了个身，仍然嘻笑不止。
许久，田简坐正了身子，道：“孟桃，我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我是做了亏心事，说不定我还能回到将军府呢，要真是那样，将来，我帮你找个好婆家，再把你全家人接到燕下都去住，好不好？公孙弘不好，他配不上你。
孟桃瞪着眼问：“小姐，还有这样的好事？”
“世事多变，凡事得往开里想。
还有，你看这里的村民们多好啊，淳朴善良，说话客套，热情好客，你和小申子，公孙婆婆，赶车的村庶长，还有打猎的韩木墩，我就不一个个说了，都很好。
尤其是你，为我热敷毛巾，问寒送暖，我很感激。
但是，我觉得，这村里的人，生活散慢，办事有点拖沓。
虽说我病了，但也不能这样慵懒，这样拖下去容易坏事。”
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公孙母一掀帘子，走了进来，道：“你俩在说什么，怎么我一进来，就没话了呀？也不知公孙弘跑哪里去了，想问他几句话，人也找不到。”
田简道：“说，正说着呢，婆婆，你也听听吧。”
公孙母犹豫着坐到了田简的身边。
田简道：“孟桃，我忽然想起了狐长风，大概你也听说了吧，不知他被乡公所放出来没有，如果公子窟那些兵骑找到他，或者狐长风逃回去，再带人来，只怕我就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狐长风这三字一说出口，公孙母立即吃惊不小，挺直了身子，道：“这又出什么事了呀，公孙弘可是跟他来往不少，他们抓走了狐长风，下一步就是公孙弘了，这可是件令人担心害怕的事情！”
说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下了身子。
孟桃搓了搓手，道：“婶娘，你别怕，不会有什么带的，你把盆里毛巾递给我。”
公孙母拧干毛巾，递给孟桃后，重新坐在了田简身边。
孟桃向前委了委身子，将手中毛巾，轻轻抚向了田简额头，道：“婶娘，你不要乱插话，听听小姐怎么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田简道：“婆婆，现在就跟你说了吧，他们在抓我呢，是官军！
不管你对我多有好心，我也不能在你这里久待了。
我必须赶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因此，今天有些话，我得跟你说到，你看方便吗？听说你身体不好。”
公孙母疑惑的看了田简一眼，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目光温和的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有话你就直接说呗，我只是担心你的小身子，感觉好点儿了没有？”
“好多了婆婆。”田简挪了挪身子说。
“这船上有点儿不太干净，状况差点，你别嫌弃。”
“怎么会呢，婆婆，我没嫌弃，一会儿，我把话说完，你要是同意，我就给你当一回媳妇吧，
哪怕一时半会儿也行。”
公孙母吃惊道：“嗯？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玩笑开得可是有点大。”
田简说：“我看还是这样吧，婆婆，我来帮你分拨一下。”
“你说吧，孩子，全听你的。”
田简道：“那好，孟桃，你出去放放风，看看骊山二老来了没有，千万不可错过。
如果来不了，或者转道去了别处，那我也要去找他。
顺便叫小申子去找找鼓向云，看看人在哪，我不放心她和那个婴儿。
当下，人手少，正是用人之际，你告诉小申子别贪玩。
打猎的事，你去告诉公孙弘，让他多找几个乡亲帮帮他。
狐长风那边，放出来没有，最好也要派人打听打听。
我看，孟桃，这事，得由你出面，请韩木墩去乡公所走一趟，他爷爷韩老万，毕竟是村庶长，到乡公所那里，他好找人。
孟桃插话道：“小姐，你的话，我都听，唯独韩木墩这事，我不能去，我们两家有点恩怨，素不来往，见了面，谁跟谁也都不说话。”
“那就算了吧，料想狐长风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说到这里，田简叹息道：“唉，命运就像一根绳，这是把我们拴到一块了呀，你先去吧，孟桃。”
孟桃嗯了一声，出了船舱。
稍时，孟桃一掀帘子，露出半张脸来，道：“小姐，小申子不听话！”
“他在干嘛？”田简问。
“河边看着玩呢，一只流浪猫，在抓麻雀！”
“抓住没有？”
“没有，都跑了。”
“这会儿呢？”
“又跑来了一只狗。”
“院子里，还是他一个人？”
“是，打起来了，他在看猫狗掐架。”
田简道：“这日子过的挺自在啊，把他给我叫过来训话！”
“是！”孟桃应声而去了。
稍时，丐兮申掀开船门帘子，鬼头鬼脑的往里看了看，说道：“小妮，何事唤我？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安生点？”
田简道：“敢喊我小妮？婆婆，船舱里有没有打狗棍，给我找找，看我不抽他两下 ！”
“好好，我听话，你说，什么事？”小申子放下帘子，进了船舱。
田简道：“小申子，只知道玩呀，打猎的物什，借齐了没有？“
丐兮申道：“小姐，你就别操心啦！”
田简问：“婆婆，当下是什么时辰？”
“还有半个多点时辰，天就要黑了，我给你点着蜡吧，家里正好还有一根。”
“婆婆，跟你商量点事。”
“说吧姑娘。”
“你儿子公孙弘，平常住在哪儿？”
“他和小申子，就住在南边那个破茅屋里，你可别去，平常跟狗窝一样，我嫌他俩脏，便住在这条旧船上了，再说，我也不能跟孩子们住一个屋，多有不便。”
“婆婆，我想叫他们把这船舱收拾一下，这里的铺板搬起来，把被褥抱到茅屋里去，船里正好放着一张小案几，把它摆在中间，点上蜡，我要正式跟你说件事，你看好不好？”
“好、好！这里确实有点寒碜，就照你说的办！”
正巧，公孙弘带着三四个村民赶来。
田简一掀被褥，站了起来，钻到船外，问道：“你干什么去了，公孙弘。”
“我进村子里了，找来几个人，你看，这些大都是三十来岁的汉子，捕猎能手，正准备带他们去打猎呢！可我对你又放心不下。”
田简道：“你叫他们自己去，先走一步。
另外，公孙弘，我怎么越想越觉得鼓向云就躲在前面那座山上？在鸡鸣堂内，你拿起来的是不是她孩子的尿布？
公孙弘想了想道：“是！”
“你带小申子抓紧时辰，收拾下船舱，然后，让小申子前去寻找鼓向云，你再到林中，找那些村民打猎。
今天晚上，我就准备住在这艘小船上了，就当陪婆婆过一夜。
另外，寻找我的那些兵骑，随时都有可能到来，你在请两三个村民，在船周围破破冰，让小船往水里走走，我也好有个退路，万一真赶上了那种倒霉事，我也好趁着夜色，从冰面上逃走，我可不想落入虎口。”
“遵命！”公孙弘拱手道。
“我也遵命，小姐！”丐兮申说。
公孙弘问丐兮申道：“小申子，打猎的网具勾叉呢，孟桃家里，一件也没借到？”
“早借到了，师兄别急，我叫手下六七个流丐兄弟，直接拿到老林子边上去了，方才传来消息，说是早打下两只野兔子了，这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船内收拾已毕。
只见田简独自伫立船头。
公孙弘见状，说道：“小姐，感冒还没好呢，快回船舱吧！”
“不急，我再看看这里的水、这里的冰。”
转眼见小申子端碗走来，公孙弘不禁叹道：“小申子，你看，堪比寒中梅！”
说完，拿起田简的红披风，走向船头，轻轻给她披在了身上。
然后，扶田简走进舱内。
孟桃小跑着走了过来，接过丐兮申手中的碗，道：“小姐，桃花泪来了！”
“快给我！早饿极了。”
田简接过碗来，用筷头挑起碗中物一看，只觉得那碗似粥非粥、缺米少盐的东西，就象一串美人泪一样，“啪啪”的掉进了碗中。
“抓紧喝了吧！”孟桃说。
田简嫣然一笑，一饮而尽。
稍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