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在险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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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田简的父亲田雷,从队伍的前头走了过来。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约摸四十多岁模样,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夹绒青布厚皮袄,下裳是一件灰色的翻毛皮裤,足以御寒了,只是略显得厚重了一些,但裤管上仍沾了不少雪。
只见他骑着匹骨头架子很大的青鬃马,手中提着一把燕领虎尾大砍刀,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后队跟紧点!”田雷冲着走在后面的人马挥了挥手。
田简见到了父亲向自己走来,激动的说:“停车!”
不等蛮子大叔把车停稳,田简呼的站起身来,说道:“父亲,你往回走干嘛?”
“吁”!田雷勒住了马说:“队伍后面不是还有几名妇女和孩子嘛,我听说,有的小儿忍不住寒冷,哭闹起来了,我回头去看看。”
田简一下跳下车来说:“我想骑马!”
田雷呵呵笑着,把女儿扶到了马上,手牵马缰,随着队伍自豪的走了起来。
田简却一脸忧伤的说道:“父亲,商队会不会中了埋伏?”
田雷说道:“不会,女儿你也别怕,这支队伍里有二十多名英勇的燕人军将士,后面还有一支暗中护送咱们的队伍呢。趁此大雪天气,还不抓紧赶路?等穿过这段地界后,再翻过两座大山,鲜虞部落就对我等构不成威胁了。”
只见那匹马突然滑了一下,田雷忙道:“女儿小心!”
“没事!”田简笑道。
“你还是下来吧。”田雷说着,便将女儿抱到了车上。
然后,骑马向后队走去了。
矢禾夫人见田将军这副光景,不无伤感的说:“你看他这身打扮,还有裤腿上的雪,唉,这都狼狈成什么样了!忙前忙后的,就像是个押镖走线的大当家一样了!”
轱辘秋芬浅笑道:“夫人说得极是,照老妇看来,还像是个走马场子贩卖马匹,顺便倒腾点盐巴回来的势利小商人一样!”
田简不满的说道:“侍娘,我爹不这样打扮也不行呀。”
“是呀”,轱辘秋芬说:“从他今日这邋遢的样子上看,难以使人想到他是位行事严谨的燕人军将领。”
“他爹可是个好人呀。只是脾气暴躁了点。对我也不错。”
“何止不错,田雷将军很宠爱你呢,你看那些有权有势的王亲和什么贵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是呀,我很幸运,可他要是想娶别的女人,我也没挡着他呀。”
轱辘秋芬笑道:“话是这么说,给你找个小的,你能受得了?“
随后,俩人就此又说起了田雷将军的身世来了。
田简的父亲,有个孤苦的童年,父母也死得早,在他还不到五岁那年,便在一场由鼠患造成的瘟疫中死去了。
后来,一对街头卖艺的瞎子夫妻收留了他,才得以长大成人。
那对瞎子夫妻死后,原本想当个贩夫走卒的田雷将军,想回到燕氏部落的发源地漠尔它河老家混生活。
不料,途中路过一个村子时,却误打误撞,顺着一支骑马而来的队伍从了军,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刀疤将军收留了他,他也是那伙人的族长,那年,你爹十六岁,就你这么大。
两年后,那位族长,便把一位名叫矢禾的美貌姑娘送给了他,从此成了他的夫人。
又因当年的田雷将军英勇善战,敢打敢拚,战功卓着,早早的便被提了官,后来归到了燕王名下,封了将。
那时候,刀疤将军已经战死了,他的队伍也败落下来了,死的死,伤的伤,失散的失散,好多人不知去向。
就在这种情况下,你父亲便接替了他老丈人的职位,受了封,并得到了阿尔燕王对他丰厚的犒赏,有了一座府第和百亩良田。
一家人也因此来到了燕下都,住进了田将军府。
田简父亲还帮助阿尔燕王统一了燕氏部落,使那里的民众过上了稳定的太平生活,成了人们心目中首屈一指的英雄。
田简的父亲遇到他的夫人时,这个来自塞外乌拉猛特的草原姑娘,正在草原上骑马。
她和轱辘秋芬都出生在一座山锋如刀劈似的山下行军帐里,从小生活在牧场,一块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十六七岁上,俩人又都跟随着田雷的马队和草原战骑,转战千里沙场。
先是横跨五百里,去了山海关外寥无人烟的一坐堡垒,在黄沙漫天的西北部边关,随军呆了两年。
谈笑间,二个女人坐看他们的好男儿们迎战来自鬼方的戎狄人。
后来,田雷将军又奉燕王之命西进,转战阴山,打走了长期盘据在那里的山匪,抢占了同族兄弟霸占下来的一块地盘,双方进行了无数次争夺。
最后,田雷将军和他手下的勇士们最终取得了胜利,从此站稳了脚根。
并在此后的某一天早晨,从谟它河接来了他们的家眷,终于和他们朝思暮想的女人们,走到了一块。
人们嘻闹了整整一个晚上之后,站在那片绿草油油一望无际的牧场上,满怀信心而又无比欣喜兴奋的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不过,这段佳话和当年的峥嵘岁月,以及昔日鞍马劳顿给她们带来的光荣,都觉得不屑于提了。
由于当下大雪纷飞和逃难在外的原因,两个女人看到他们威武雄壮的大将军后,简单的提了一下过往之后,便一致缄默不言了。
想想目下的处境,两个女人更加羞于再提当年,最后完全没有了这种远看岁月再忆当年的心思了。
一路上,她们的心思,精力和目光,几乎都放在了眼前这位青涩少女的身上了。
这会儿,想到田家和轱辘秋芬当年的交情,矢禾夫人嘱咐女儿道:“田简,你不要叫秋芬葵花脸了,这样不好听,毕竟她是你的侍娘。”
“是呀,田简”,轱辘秋芬微微 笑着说:“早年,我当姑娘的时侯,跟随你父亲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受人夸奖的很哪!那会儿,有个少年英雄,非要娶我当老婆,我还不愿意跟他呢!就你看我长得丑!”
“难道你长得不丑?”田简低着头,眯缝着眼,摇晃着身子含笑说。
轱辘秋芬佯怒道:“以貌取人,死丫头!抬起头来,睁开眼,听我说话!”
“你的话,我就是不爱听!”田简倔强的说,说完,又低下头来。
“不爱听也得给我听!”轱辘秋芬见田简并没有回话,又说:“小妮子,目下,我军早已是深入了敌境,你怎么不思警惕,反倒又眯起眼来了哪!
还讥讽我是葵花脸,我这张老脸真有那么圆、那么大吗?
小小年纪,缝衣织线没学会,反倒先学会了损人,看你能跟我斗到什么时候!
“跟你斗?哼!”田简一脸不服的说:“我才不肯呢,省得你伤了我母亲的心,再说,侍娘,昨天夜里,大伙走了那么远的山路,我又一夜未眠,这会儿,眯会儿眼不行嘛?”
“不行!”轱辘秋芬说。
“可是,侍娘,离开将军府前,你不是派府上的门兵对我说,要去扶柳城我姨娘家走亲吗?还说讨了过境的文书,怎么这会儿反倒越说越危险了呢?”
“是啊,这叫借道鲜虞,此前那样说,是为了保密,制造出来的假相!”
轱辘秋芬喘了口大气又说:“再说,说是去走亲,那也是府上军兵哄小孩子们玩的把戏!如今你也不小了,还这么见风是风,听雨是雨呀,说话办事,就不知道动动脑筋?”
”好好,为我母亲,我惹不起你“,田 简又说:“可别忘了,我可给你买过小鞋穿。”
”哼!你给我买的那双小鞋,我早给你扔了!轱辘秋芬说,可你别忘了,你是燕人军、田大将军府上田雷将军的女儿!
在这路上,你要给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要明白,此次行动,军情重大,可谓性命攸关!生死无常!
矢禾夫人看着轱辘秋芬突然激愤起来的样子,只怕把女儿脾气再次弄翻了,不禁开口说道:“田简呀,你侍娘轱辘秋芬说得对,在这路上,随时都可能有险情发生,万不可漫不经心呀!”
母亲的话不能不听,田简无奈的抬起头,睁开眼来,身子却摇摇晃晃,仍然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话倒是没了,可是,眼神却显得呆滞,一任豆瓣儿大的雪花飘落在身上。
矢禾夫人为田简拍掉了身上的雪花说道:“姑娘,说点正事吧,平常,你可以对事关将军府的大事不管不问,可不能对这次行程莫不关心。”
“谁说我莫不关心啦,其实我思考良久了。
我还想问你们呢,父亲所犯何罪,何以蒙冤呢?
这将军府,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阿尔燕王也不至于犯糊涂到这份上呀!
给父亲定了这么大的罪,满门抄斩不说,还得连坐。
弄得族众鸡飞狗跳的,好不安生。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有点蹊跷呀?其因何在?
矢禾夫人叹气道:“孩子,你有所不知,几年前,鲜虞联手戎狄、鬼方、赤狄,三部人马,举兵伐燕,燕军大败。
山关重镇燕上都失守,燕人一日失三城,三日失十城,大军兵撤七百余里。
阿尔燕王率领文武群臣,退至燕北要塞山海关,喘息已定,重整旗鼓,以备再战,又遭游牧在北方的赤狄部落首领达克尔罕,鬼方部落首领托托尔泰,趁夜偷袭,一时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不料,朝中出了奸臣,早有内外勾结,燕军不备,终因抵抗不力再遭兵败。
联军趁势而上,跨马扬刀,突入城内,横加杀戳,百姓死伤无数,叫苦连天。
燕人军措手不及之际,向北逃往胡托托可尔大草原,直到墨曲河才获得了喘息之机。唉,事过三年了都!”
田简兴致冲冲的问道:“这不是秋后算账嘛,他们说我爹爹什么了呀?”
夫人道,他们说你爹当年是镇关总兵,因作战失利,本当诛杀,立斩决,但念局势不稳,未敢动他,如今,朝中小人再进谗言,大王一怒,不就重提往事了嘛!
轱辘秋芬接过话来说道:人凭一张嘴,他们既然想给将军扣这顶帽子,焉能不获罪?
何况朝中奸党陷害良将忠臣,也不止你父亲一个,还有你父亲的同僚呢!
他们,无端称你爹有狼子野心,说他带头私通鲜虞。
还有什么伙同他人谋反卖国,误国误民,以至于害主,罪大不及赦,这便有了这灾,受了这难!
好了,不说这些了,矢禾夫人又说,你说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骑什么马呀,日后要有姑娘样,别天天光想着骑马,摔下来了怎么办?
方才那马一滑,看得我都揪心。
往后,应该多学女工,棋琴书画,嫁人后看起来才象个良人。
知道了娘亲,田简温顺的说。
轱辘秋芬摘下她那有点发白的狼崽皮手套,吹了热气,重新戴好后,又往田简的鹿皮手套上扫了一眼,说道:“夫人,朝中有人说,田简他父亲,将闺女许配给鲜虞宫了,可有此事?”
“这不可能!”田简语气坚定的说。
矢禾夫人凄惨的说道:“朝中是有这种传言,还说,你爹暗中将你许给了鲜虞王之子,那个公子名叫姫窟,今年二十五六岁了,不过,按理说,燕氏部落与鲜虞部落已有百年不通婚的历史了。”
轱辘秋芬苦笑道:“你看是不是?我没说假话吧,与敌联姻,这不就成真凭实据了嘛!”
忽见田雷将军策马持刀从后面赶了上来,说道:“夫人,怎么还在头车上坐着呀?
”夫君,我想守着闺女!“
”不行!回到后面那辆车上去!你知道那辆黄金车的份量,不比你女儿份量轻!“
矢禾夫人,二话没说,直接下了车。
就在商队冒雪前行之时,一支约摸有二百余人的鲜虞军兵,早己埋伏在一条长约二里多地的壕沟里了。
这些人一面向山脚下观察着商队的动静,一面等待着他们的猎物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