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阿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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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秀斋外有个池塘，池塘之上有座石板桥，石板桥延伸到池塘中央的方亭处便止住了。
池塘岸缘长满了挺水植物，红心蓝茎，发着幽幽的光，像一盏盏长柄灯。
青冥心不在焉地一路沿着石桥进了亭子，意外地看到亭里还坐着个女子。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没有从该女子身上察觉到任何魔人的气息。
女子看起来年龄稍长，眼角有些暗斑和皱纹，但岁月似乎掩盖不了其动人的姿色。她原本端坐望着池塘，看起来平静而忧郁，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后，她回头朝青冥淡淡地笑了笑。
青冥朝女子抱歉一笑，恭敬地行礼作揖，“不知亭中有人，打扰了您休息，抱歉。”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女子叫住了他。
“公子请留步。”
青冥顿住脚步，一回头就看到了女子深褐色的瞳仁微微闪烁着泪花。
他一时诧异，问道：“夫人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女子盯着青冥的眼睛，问道：“公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儿，刚满百岁。”
青冥怔忡了片刻，茫然地摇了摇头。
女子像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似的，起身就朝青冥走去，又问了一遍：“公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儿，刚满百岁。”
青冥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些淡淡的清香，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料身后撞上了什么东西，还听到有杯盘碰撞的声音。
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是最初在大殿见到的那个吃果子的少年。
是祁双儿。
他竟然又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公子借过一下。”
祁双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冥，青冥往旁边撤开一步，于是祁双儿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放在了亭子中央的圆石桌上。
看到祁双儿，青冥难免想到了心头血。
这少年是万年难遇的病魔。病魔无心魔，无情无欲，血还能解欲。
唐九昨晚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就多亏了这位少年的三滴心头血。
想到此，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蜷起，握成了拳头，复杂的心绪难以自辨。
“菊舟姐姐，您吃点东西吧。”
祁双儿说着将女子从青冥面前拉到了石凳上坐下。
女子即使坐下了，可还是望向青冥，又问道：“公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儿，刚满百岁。”
还是同样的问话。
青冥被阿菊舟拉回了注意力，他看到女子望着自己，唇齿微启，眼睛虽说比先前要亮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木然无神的。
他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公子不用理她，她只会问这一句话。”祁双儿一边摆着点心，一边对青冥道。
“他叫菊舟？”青冥问祁双儿。
“叫阿菊舟。”祁双儿将一双筷子塞到了阿菊舟的手中。
青冥听着这个名字感觉比较特别，他难免想到了另一个相似的名字——阿涂金。
“她是什么人？”青冥问。
“她是金姐姐的好姐妹。”
“金姐姐？”
祁双儿耐着性子解释道：“阿涂金。”
青冥闻言不禁有些疑惑，看来这女子应该是烟场里的人，可为何会住在颜府？
“她为何住在此处？”青冥问道。
祁双儿将一个煲粥罐子掀开，拿长柄勺给阿菊舟盛了一碗清粥，放到了她面前，说道：“她脑子坏掉了，烟场住不得，主公就把她安顿在了这里。”
“怎么坏掉的？”青冥问。
“听说是吓傻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她在此处住多久了？”青冥问。
“将近二百年。”祁双儿道。
“你方才叫她姐姐？莫非年岁不大？”青冥问。
“嗯，菊舟姐姐还年轻着呢，只不过她没了魔体，难抵衰老。”祁双儿道。
青冥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他察觉不到这女子身上的魔息，其脸上的岁月痕迹也肉眼可辨，原来是没了魔体。而自己方才还叫她“夫人”，当真是有些大不敬。
“那她为何会没有魔体？”青冥又问。
“我不清楚，主公没告诉我。”
祁双儿突然仰着头看向青冥，一本正经道：“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唐九，弄伤了主公。”
这个话题转的太快了，还是个不冷不淡的陈述句。
青冥听得一愣，想起先前所看到的颜魅和此少年之间的亲密举动，便明白了这少年的责怪之意。
“是，怎么了？”青冥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祁双儿轻微皱着眉，没有接话。
青冥洞察出了少年心中隐忍的情感，不禁有些意外。
病魔不该是无情无欲吗？
他还击道：“可主公也做了伤害唐九的事，他明知道唐九深陷东境的圈套，却坐视不理，反而加以利用，还顺水推舟将唐薪当做诱饵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莫非你要帮主公开脱？”
祁双儿咬了咬牙，道：“你说这些，我无从反驳，可方才在殿内，主公都没有还手的，唐九为何要伤他那么重？”
“伤的不算重吧。”青冥不疾不徐道：“唐九伤他，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给唐薪报仇，而唐九自己的那一份，我还没有来得及追究呢，要是追究起来……”
青冥停了片刻，像是不想多言似的，笑道：“总的来说，算是对主公手下留情了。”
祁双儿望着青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会没事的，唐薪会平安回来，唐九的伤也会好起来的……”
青冥神色突然黯了黯，说道：“唐薪即使被东、北两境争抢，但总得来说，他没有性命之危，毕竟他身怀魔阵法，没人敢动他……可主公的计划里，有考虑过唐九的性命安危吗？”
他朝祁双儿逼近了一步，继续道：“镇魔锥可不是儿戏，万一唐九抗不住镇魔锥死了呢？主公是打算弃子吗？还是说，主公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死？”
祁双儿被青冥逼得退靠在了石桌边沿上，而恰是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阿菊舟松了手中的筷子，筷子掉落时跟瓷盘了碰撞发出了声音。
青冥也看向阿菊舟，发现她木然的神色里有些许触动。
“公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儿，刚满百岁。”
阿菊舟又问了他一次。
青冥皱了皱眉，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此刻望着女子痴然魔怔的样子，竟有些心软了。
他正想问她些细节，却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他眼前一黑，顿感天旋地转、四肢发软，就在他快要站不稳摔倒时，阿菊舟用全力扛住了他。
青冥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赶忙将阿菊舟重新扶坐在了石凳上，惭愧道：“抱歉，您快坐下，没有撞疼您吧。”
他又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明秀斋的方向。
施云盛已经将镇魔锥取出来了吗？
他正想迈步子朝那边走去，可刺痛感再次袭来，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一时难以抵抗，头脑一昏，刹那间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