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赤峰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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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昀玥睡醒时，嗅到的是沉香，他恍然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低头看向身体下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青冥的怀里。
他看到青冥身上落了些梨花瓣，跟衣袍上的朵朵寒梅交相辉映，像是仲春的温凉冲撞了暮冬的霜寒。
他一骨碌爬起来从青冥身上跳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青冥，见青冥一头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背，发尾拖在地上，粘了些落叶残花，那双凤眸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他。
他感觉青冥好像一直没睡，或者醒的比他早。
莫非青冥抱了他一整夜？
想到此，他心里五味杂陈，复杂矛盾的思绪绕成了一团乱麻。
青冥支着头瞧着他略微翘起的毛发，想伸手给他捋一捋，却被夏昀玥躲开了。
青冥见他闪躲，心中不免凄落，他起身拍打掉落了满身的梨花，朝果林外走去。
“青冥，等等。”夏昀玥跟了过去。
“你不是不让我碰嘛。”
“我昨晚也不让你碰，你可曾听我的？我......我现在没功夫跟你算账。”夏昀玥跑到他前方拦住他的路，“帮我个忙。”
青冥没有吭声，只望着远方的北坡草场，见一只白鸟展翅划过天空，飞进了草场尽头的竹林里。
“我们想办法出无声岛。”夏昀玥道，“我们两个一起走。”
青冥低头跟他对视，还是沉默。
“我昨晚其实就考虑好了，但是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你想去哪里？”青冥问。
“去魔域。”
青冥听完就抬腿绕过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夏昀玥急忙又追过去，轻轻一跳便攀着衣袍爬上了他的肩膀，“青冥，你听我说，我必须得去找——”
“你去找唐薪就不必带我了。”青冥余光瞄了一眼脸旁的猫，又想起了昨晚的梦。
“但你也不能再继续待在无声岛了，我知道你不想去魔域……但至少我们先出无声岛，我姑姑昨晚因我们结契的事动了怒，我们最好能趁现在尽快离开，若是再晚一些，想逃出去就不容易了。”夏昀玥严肃道。
青冥闻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脑海中浮现出了夏无怜的身影。
夏昀玥说的不错，他们确实不该再继续待下去。他原本就不该跟夏无怜过来的，那时他答应夏无怜也并非受夏无怜收徒的诱惑，他主要还是担心夏昀玥的安危。
如今夏无怜知晓了他和夏昀玥的事，尤其是知晓了他原本是残损的武器，更不会轻易放他走。
这无声岛的结界看似是在关夏昀玥，实际上也在关他。
青冥望了望无声岛湛蓝的天空，隐约可以看到些结界的波纹，他说道：“如果强行破坏无声岛的结界，会惊动她。”
夏昀玥道：“我有办法不破坏结界顺利出去，不过需要你帮忙，毕竟我现在灵力尽封。”
青冥道：“不用结界口令？”
“嗯。”夏昀玥道，“你听说过司方洞吗？”
他从青冥身上一跃而下。
“没有。”
夏昀玥率先朝南方走去，青冥则是跟在了他身后。
“所谓司方洞，是一种可以用于传输躲藏的洞穴，广泛分布于天地六域各处，它跟大地山川湖泊一样，乃天然形成之物，灵域境内就一处司方洞。”
“它可以将人传送到另一处司方洞里，只是这种传送并不会按照使用者的意愿来进行。也就是说，使用者根本不会预料到自己会被传送到哪里，传送终点是随机的。”
青冥思索着他说的话，问道：“是不是与你姑姑的空间术法比较类似。”
夏昀玥：“嗯，姑姑的空间术法就脱生于司方洞，但比司方洞要更高明，毕竟司方洞的传送地点不固定，而姑姑的空间术法可以精准传送，她近些年就是凭借对司方洞的拆解摸索、进而提炼升华练成了空间术法。”
青冥闻言，不禁对这位灵族女君望而生畏，他问：“照你这样说，即使我们逃走，岂不是还可以被她重新抓回来？”
夏昀玥：“暂时不用担心，因为这术法非常消耗灵场之能，姑姑刚刚使用过一次，一时半会儿不能重复使用，此外，这术法有一定的局限性，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
青冥：“如何破解？”
夏昀玥：“隐形之物、瞬移之物、冥想入定之物等等……都不能被术法捕捉到方位。”
青冥嗤笑道：“难怪当时她成功将你从魔域传送回了灵域。”
夏昀玥回头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别再提这件事。”
“………”青冥面不改色，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司方洞吗？”
夏昀玥：“嗯，我只知道大致的位置，在无声岛的南部，我们要尽快。”
夏昀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加快脚步飞奔了起来。青冥一路跟着他朝南方跑去，见他即使灵力尽封、内伤未愈，也能在树林间飞蹿成了虚影，那身法之鬼影迷踪着实让人惊叹。
青冥明白自己迄今为止还从未见识过夏昀玥真正的实力，毕竟夏昀玥不仅拥有灵猫之能，还有潜藏的魔体。
夏昀玥在人间跟随白染修行时，青冥就感受过夏昀玥心魔发作时身上的魔息。但他没想到，八年不见，夏昀玥体内的魔息与在人间时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青冥深刻地记得去年秋冬季，夏昀玥心魔发作时，那仅仅一成心魔引导下的魔息扩散已经快要赶上他从前心魔全盛时的状态。
如果他们两个解约，也就意味着夏昀玥的心魔将不能再被压制，他很难想象那个状态下的夏昀玥，或者说唐九，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说从前他对于夏昀玥的心魔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就全然不同了，就算不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他也不希望看到夏昀玥被心魔囚困。
只是夏昀玥现在对解约究竟持何态度，他又不能确定，他也不想开口问。
至于夏无怜。
在青冥看来，她看似对夏昀玥的现状有些听天由命的妥协，但实际上还是对他的心魔耿耿于怀……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自己不太能看透这位灵族女君。
青冥正想着，看到夏昀玥在一处深潭处放缓了脚步。
深潭背靠红褐相间的山岩，山岩则像是被人用巨斧劈开了一样，呈现出沟壑纵横之貌，有些沟壑裂缝极深极长，差不多能允许一人穿过。
岩壁的下半部分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有清澈的泉水从岩石缝隙中洄洄流淌而出，又流入深潭，泉水本是透明纯净的，却在流入深潭后呈现出赤红色。
青冥见夏昀玥跳跃在深潭四周的碎岩间，又钻进了岩石缝隙里。他站在外面仔细观察着那缝隙宽度，感觉自己这副模样应该是钻不进去。
夏昀玥没见青冥跟过来，又返回岩缝入口处，他没有看到青冥，却见青冥长剑闪烁青光正飞速地朝他刺来。
他吓得要闪躲，却被青冥剑柄挑起屁股弹了起来，随后那剑体膨胀了一圈，剑身的宽度刚好将他的身体稳稳地接住。
青冥道：“坐稳了吧，你指路，我带你飞。”
夏昀玥道：“……你能不能别搞这些吓人的玩意儿。”
青冥：“主人不喜欢？”
夏昀玥：“我——看路！右转！你飞慢点！你当这里是哪儿！”
青冥剑差点撞在岩石上，一个急转擦着岩壁而过，“抱歉。”
夏昀玥惊状之余将四只脚紧紧抱住青冥剑身，生怕自己掉下去，他说：“你看到前面的通道没，就一直沿着通道走。只要看到岔路口就右转，这是一个螺旋状的通道。”
青冥道：“中心就是司方洞吗？”
夏昀玥：“不，中心是赤峰潭的另一部分。整个赤峰潭一半暴露在岩层外，另一半被压在岩层之下，里面的比外面的要大上整整一倍，这赤峰潭又被称为子母潭。”
青冥：“里面那部分有什么特殊的吗？”
夏昀玥道：“潭底有个通道，通往司方洞。我幼时闯进来过一次，但没有能顺利进入通道。”
青冥：“为何？”
夏昀玥：“那里有阵法，只有破解阵法才能前往司方洞，我没能顺利破阵。”
青冥：“什么样的阵法？”
夏昀玥：“就在前方，你看了便知。”
青冥朝前方看去，窄小的通道过后便豁然开朗，只见一方赤红深潭坐落于岩洞中央，岩洞顶部有一块极小的空隙，洞外的光亮顺着空隙照射进来，刚好抵达潭中心一块伸出水面的石雕上。
这雕塑赤红如火，形似一颗卵石，从卵石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金红的铭文光符，光符回旋萦绕在潭水上方，像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赤蝶。
青冥幻化成人形，将怀里的夏昀玥放置在地面上，问道：“看来要想进入潭水中的通道，就必须破解这个阵法？”
“嗯。”夏昀玥走向潭水边缘，将一小块岩石推进潭中，岩石掉入水中的瞬间，原本缓缓漂浮的铭文光符立刻迅急流转起来，潭水也由静转动，潭底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搅似的，水波沸沸如滚烫的油汤。
青冥眼见着那块岩石被潭水冲出水面，刚升至顶端便炸裂成无数稀碎的岩石碎片朝四面八方飞散。而这些碎片从水中冲出后竟然燃起了火苗！
青冥和夏昀玥避闪着包裹了火焰的碎片，眼睁睁地看着碎片掉落至地面，几番反弹之后，被烧化成灰烬，而潭水渐渐平复下来，铭文光符也重新归位。
“看到了吗？”夏昀玥道。
“这是你姑姑设下的法阵？”青冥问，
夏昀玥摇摇头，“此阵法跟我姑姑无关，据说此阵很早之前就存在于此处了。”
“我们破阵会不会惊扰到她？或者万一她突然过来这边……”青冥道。
“放心，赤峰潭内部构造比较特殊，可以隔绝声音，我上次把这里都快搅翻天了，也没有惊动我姑姑。而且她也不太可能来这里，毕竟乾坤术已经练成了。”
青冥朝潭水走近了几步，仔细观察着雕塑和铭文，陡然一惊，道：“这个铭文是……”
夏昀玥仔细观察着青冥的神色，问道：“你认识？”
“………”青冥轻咬着嘴唇，手中青光一闪，最初他给夏昀玥看的那几句铭文出现在空中。
夏昀玥望着半空中的铭文，又转头去看水潭之上的铭文，他将两者一对比，发现赤、青两种铭文虽然整体来看不太一样，但是却有些共同点，要么笔顺相似，要么拥有共同的符象……果然如他所料，是同一种符文。
“你能看懂对不对？”夏昀玥问青冥。
“单个铭文差不多都能看懂，但排列是散乱的。要想办法将铭文重新组合才行。”青冥顿了顿，又问：“你姑姑就是破此阵进入通道，然后找到司方洞的对吗？”
“如果赤峰潭是唯一通往司方洞的通道的话，那她定然是知道如何破阵的。”夏昀玥道。
青冥问：“去司方洞只有这一条通道吗？”
夏昀玥：“不能确定。”
青冥将空中的青色铭文收起，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或许能看懂铭文，故意将我带来此处的？”
夏昀玥原本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冥的，听到这话，视线稍稍闪躲了一下，“咳，怎么能说是故意，那叫做阴差阳错。”
青冥朝他眯眼一笑，“主人，你有话直说，怎么还跟我绕弯子。”
夏昀玥烦躁道：“我问你的问题你有认真回答我吗？”
青冥道：“什么问题？”
夏昀玥道：“我在你的灵体虚境中感受到了那股特殊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青冥语气平淡道：“你不是想跟我解约嘛，干嘛关心那些。”
夏昀玥：“…………你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青冥闻言眼睛一亮：“意思是你不跟我解约了？”
“我——”
夏昀玥没能顺利说出一个字，就见赤峰潭突然毫无征兆地掀起了一波滔天巨浪，朝一人一猫咆哮奔涌而来！
那水浪“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泡，灼热的蒸汽像迷雾般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
夏昀玥刚要闪躲，就感觉到一双手迅速将他捞入怀中，青冥身上的沉香味来不及闻，就被一股岩石特有的咸涩味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