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纵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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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薪做好饭时刚好临近正午,他自己没有顾得上先吃饭,而是盛饭去到唐兰的房间。
夏昀玥说要等他出来一起吃,但唐薪执拗,偏不要夏昀玥等他,还说如果他出来时见夏昀玥还没有动筷子,便会生气。
夏昀玥拗不过他,于是就乖乖先吃,当然,唐薪做的饭但凡吃上一口便很难停下了。
“他对妹妹挺好的。”剑体评价道。
锦囊被夏昀玥放在了桌上,里面的剑体打量着屋子,发现处处都透着近乎无可挑剔的整洁。
夏昀玥一边扒饭一边道:“我都嫉妒,我也想做他的妹妹,我宁可自己魔体残损卧病在床,至少可以被他喂药喂饭。”
“你这么喜欢他。”
“是啊!恨不得抓回去供起来每日跪拜。”
剑体没接话,看他囫囵吃饭的样子,又想起了这猫跟随白染修行的往事,他如今吃饭的模样跟小时候相比没什么变化,嘴里嚼着肉,汁酱油料粘了满嘴,待口中物咽下去,便要伸舌头去舔那张微微上扬的嘴角,舔了左边再舔右边,而且每次都是先左后右。
他还记得幼年时的夏昀玥最喜欢把白染的莲花石座当成饭桌,每次捕来的山鸡、野兔、鲤鱼……都要盛放在那莲花石座上尽情享用,虽然每次吃完食都免不了被白染一顿臭骂打罚,但这家伙屡教不改,自己也乐在其中。
吃肉恐怕也是他难得快活的时刻了。
“你们怎么相识的?”剑体又问道。
“幼时初来魔域便认识了,他的鲜鱼面救了我的小命。”
夏昀玥第一次见到唐薪就是在江风烟雨楼的后厨。那时的唐薪还只是一名帮工,负责帮主厨打杂。
夏昀玥记得他自己当时因顶撞了阿涂金,被罚了十天的口粮,到第七天时,饿得饥肠辘辘的他偷偷溜去了后厨找吃的,刚好那时没有其他人在,只有唐薪坐在小板凳上,正一边烧柴一边读一本食谱。
唐薪看到灰头土脸、饿得皮包骨的夏昀玥后,偷偷用一块鱼肉给他做了一碗鲜鱼面。
夏昀玥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朝唐薪磕了三个头,谢他救命之恩,两人也因此结识。
………
夏昀玥把自己跟唐薪初遇的事简单跟他讲了,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在锦囊前晃了晃,说道:“你看,是不是瞧着都要流口水,这道菜曾经可是烟场的招牌菜,我哥也不知在里面加了什么秘方,谁吃了都会上瘾。”
剑体闻着那肉的味道,却觉得不如夏昀玥的血香,他又问道:“你当年出逃之后,就没再跟唐薪见过面?”
“嗯……”夏昀玥点了点头,“那时我为了出逃烟场被魔人追杀,魔域自然是待不下去了。”
“被魔人追杀?”剑体愕然,“莫非惹出了什么麻烦?”
夏昀玥这次没接话,剑体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啃着肉,半晌都吭声,便明白这其中定有迂回。
“你离开魔域以后,唐薪还在烟场吗?”剑体换了个话题。
夏昀玥见话题变了,才答道:“在,我哥从后厨帮工一直干到了主厨,不过现在不在烟场了。”
“为什么?”
“…………”
这事自然牵扯到了前段时间烟场的那起祸乱。如今的烟场虽说重新修缮完好了,但再也不敢雇唐薪做主厨。不只是烟场,现在整个南境没人敢雇唐薪当主厨,连帮工都没机会......可怜的唐薪无处谋生,已经赋闲在家五个月了。
显然罪魁祸首夏昀玥不会愿意跟剑体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简直扰了吃饭的兴致。
“吃饭吃饭,回头再讲。”
………
午饭过后,夏昀玥和唐薪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院中小池塘边的树下给雾浮灵去除花瓣并保留花蕊。夏昀玥的锦囊被他放置在一旁的摇椅里,摇椅一半暴露在阳光下,另一半掩映在树荫里。
锦囊刚好就在阳光下,银白绸缎配以白色的刺绣,反射着阳光形同一个银白色的光球。
唐薪坐的位置刚好被那光球闪了眼睛,于是伸手要将锦囊推到摇椅靠里面的树荫下,不巧,摸到了里面硬梆梆的金属物。
他的手被那坚硬之物激得一缩,心下好奇是什么物件,但最终还是将锦囊移到树荫下没有多问。
他很少见唐九将这锦囊从腰间解下来。
而锦囊里的剑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唐薪,发现这人的螺黛凤眸很是好看,摸过锦囊的手有一股淡淡的苦药香,又混着雾浮灵的花香,却闻不到本该味道更浓郁的油烟味儿。
他又望着坐在板凳上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的样子,也不知怎么,酸的很!
他想:用两条腿走路的人,无论是灵,是神,还是魔……两情相悦大抵都是这个样子吧。
这让他有些嫉妒。
不过也不必眼红别人,只要夏昀玥的心魔能被压制,他们俩的契约就将顺利持续下去,等铸剑工作完成,他也能修成人形了。
他这样想着,目光移到夏昀玥身上,见青年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爱的哥哥看,眼眸发光,嘴角始终上扬不愿落下分毫,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熟练地摘掉花蕊放入一旁地上的木匣里,仿佛已经做过不少次。
剑体瞧着他那娴熟的动作,突然意识到:原来夏昀玥锻铁期间偶尔不见踪影,就是来魔域找这位心爱的哥哥了,还帮他的妹妹采草药、摘花蕊……
剑体莫名其妙有些不爽。
虽然眼前的两人都生得一副好容貌,巴掌大的小院儿柔光熠熠,天气当晴,但此情此景对于他而言已经不能再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了。
他干脆关闭了目感,不再看这两人,可那听感依旧保持开着的状态——他要偷听两人说话。
只听夏昀玥突然提高了嗓门道:“颜魅找你去颜府当厨?”
剑体被他这突然增大的音量吓了一跳,又打开了目感。
他看到夏昀玥不知何时已经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了,双目怔忡地看着唐薪,而唐薪依旧摘着花瓣,平静如初。
“他派人送信给我,说如果愿意入颜府当厨,可以付给我跟烟场一样的酬劳。”唐薪语气平淡地说道。
“哥,你掉钱眼儿里了吧!你可真会挑地方,不是烟场就是颜府,哪危险往哪儿跑是不是!”夏昀玥难以置信地看着唐薪道。
“我总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雾浮灵只是药引,买其他药材也需要钱,吃穿用度也需要钱,安神泉花销更大。”唐薪道。
“我可以帮——”
“我不要你的钱,已经受你这么多帮助了。”唐薪直接打断他,将最后一朵雾浮灵的花蕊摘掉,拿起木匣子就转身朝前院走去。
“哥,你干嘛总是跟我客气,你曾经对我的恩情都不算恩情了吗?我这就是报恩,你不知道颜魅是个变态嘛!这人就好男色,整个颜府到处都是他养的………”
夏昀玥追在他身后出了院子,声音渐行渐远。
剑体听了个大概,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这个名叫颜魅的人他不认识。不过听夏昀玥的描述,似乎挺不堪的样子。
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未成形的剑。
他安静地待在锦囊里,思想着方才两人的对话,又忍不住回想近段时间与跟夏昀玥的相识相处,甚至是曾经在人间默默陪伴夏昀玥成长的一百多年的日子,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情感波动。
在人间时他还是普通的灵体,只不过灵体内留存有一缕器魂的碎片,也就是夏昀玥在他的灵体虚境中感受到的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毫无疑问他曾经是一个完整的器魂,有一段前世过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曾经的武器损毁了,而他从器魂退化为初始状态的灵体。
虽说器魂碎片让他保留了一些曾经身为人的特点,例如言语、音色、脾性.....但到底是器魂破损的太严重了,他没有魂魄躯干,也没有七情六欲。
但现如今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自从他跟夏昀玥结契,退化的灵体在夏昀玥的煅烧锤炼之下成功突破了新的器魂,又在夏昀玥的打磨之下初现雏形,他发现自己的变化不仅仅是魂魄躯体的日益丰善,还有日渐鲜明斐然的思绪以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心神融合。
他难以预料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夏昀玥渐渐生出了一种愧疚之情,这种迟来的愧疚感源于夏昀玥的心魔。
他觉得夏昀玥这人可以称得上是天纵奇才。他们俩本就是冰火相克,这对于铸器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即使他们已经结契,但锻铁阶段对于夏昀玥依旧存在着极大的阻碍——他们俩的冰火修为相差太多。
但夏昀玥竟然用百余日锻铁将他从灵体升级为剑魂,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任何磕绊差错,可谓一气呵成。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夏昀玥除了成功完成了锻铁阶段、将他练成剑魂以外,其自身的火灵修为在这百日之内竟然也有了大幅长进。曾经夏昀玥的纯火连他的冰都融化不了,但如今他就不敢妄言了。
可这样一个铸器天才竟然被心魔所囚困,他在白染的帮助下费尽心力练心法压下的心魔,到头来因一场浩劫而复发,实在是这苍天不容他安宁!
曾经身为灵体的他对夏昀玥的心魔漠不关心,不过现在身为剑魂的他仔细回想起往事,发现人间那年金秋的那场怪雪,将一位少年“决心除魔”的一腔热血冰封在了归凤山上,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当时没有救他。
他为了隐藏自己,不声不响地躺在夏昀玥的乾坤锦囊里,挂在夏昀玥的腰侧,选择了冷眼旁观,他冷冷地看着夏昀玥在归凤山遭遇劫难,看着他心魔复发、并从此堕落修魔。
如今他还躺在当年的锦囊里,懊悔不已。
那时的夏昀玥虽说个子跟如今差不了多少,但毕竟还是个不及三百岁成年的少年。
他记得少年当时成功战胜了心魔,浑身上下都藏不住喜悦,他那常年半束的乌发终于有朝一日被骄傲地高束在了头顶,他眉眼含光、唇角含笑,他禁不住站在白染的莲花石座上手舞足蹈、热泪盈眶……
那是白染唯一一次强忍着怒火没有罚他,又黑着脸看他爬树高呼,看他脱得赤条条要洗冰泉澡。
当真是无魔一身清爽!
疯癫的喜悦持续了三年,整整三年夏昀玥的心魔都未曾发作,在剑体看来那三年的夏昀玥每天都是一副满面红光、气宇轩昂的姿态,少年人别提多快活。
但后来这小子似乎是有点飘,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竟然跑到白染面前说:
“师父,放我出雪峪吧!”
夏昀玥刚掏过鸟窝的手没有洗,就去拉白染的衣袖,恳求他答应。
白染坐在他那莲花石座上,将夏昀玥的脏手从自己洁白的衣袖上拽掉,拒道:“不可。”
“就当是奖励我,师父,求您了!我都快憋坏了!”
白染仍旧拒绝。
夏昀玥缠了白染三天三夜,白染都不允许他出雪峪。但得意忘形的少年不甘心被关在雪峪,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到雪峪之外的人间别处看看。
于是,他偷跑了!
雪峪北方有归凤山,西北是齐衡山,跨过齐衡山则是绵延数千里如天然屏障一样的雾邙山。他想要一路向北,翻山越岭玩个痛快。
但事实上,他连距离最近的归凤山都没能翻过去,又被打回了雪峪。
剑体记得他自己那日原本正在锦囊里睡觉,是被一阵颠簸给弄醒的。他打开目感,透过锦囊发现眼前是一片金红如画的秋景,并非雪峪该拥有的景色。
夏昀玥抬腿走着路,锦囊挂在腰间一摇一晃。剑体当时还是一块残骸,跟锦囊里的其他物品不停地碰撞,发出“叮咚”声响。
他环顾着四周景象,这才明白,夏昀玥一个人偷偷地溜出了雪峪,如今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夏昀玥走着走着突然停了脚步,视线前方有个岔路口,三条山路蜿蜒曲折隐没在树丛草灌中,也不知道分别通往何处。
正当夏昀玥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时,见一只红狐突然从草丛中飞蹿出来,从他眼前掠过。于是夏昀玥就跟了过去,走了中间那条山路。
红狐一路朝山上跑去,路经半山腰的一处枫树林时突然变幻成了一个红衣少女的模样来,夏昀玥一看便知她是狐妖。
红衣少女回头瞧了夏昀玥一眼,转身绕进了树林。
剑体当时也不知道这少年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这小子继续跟了过去!
然而,他们远远地望见红衣在树林间一闪一晃,突然消失在一个藤本盘枝错节的绿山墙附近,夏昀玥正要朝那绿山墙跑去,可眨眼之间又发现绿山墙也消失不见了!
夏昀玥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个绿山墙。
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