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菩提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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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骤起的寒风似刀,割着行人的脸,立冬之日快要到了,京中的百姓都在做准备,不知不觉之中,一年又过去了。
过了立冬,再过冬至,就已经到了新年。周遭的人都喜气洋洋的,似乎在盘算着今年过年能够多买一些什么肉食给家里的孩子们解解嘴馋。
而一书生模样的人走在路上,与旁人格格不入,他面色苍白,步履蹒跚,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
他身形清瘦,一袭洗得泛白的粗布青衫,补丁错落其间,领口与袖口磨得毛边绽出。青衫下摆沾着赶路的泥点,在寒风中瑟缩抖动。
书生面庞消瘦,颧骨微凸,面色蜡黄如旧纸,泛着营养不良的青灰。双眼却透着坚毅与执着,眸中似藏着团火。鼻梁挺直,嘴唇干裂起皮。头发简单束起,几缕乱发在风中凌乱,愈发衬出他的落魄与疲惫。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走的很慢,可是到后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步伐越来越快,而且特别坚定,一路行至登闻鼓下。
那鼓矗立在衙门前,鼓身以粗壮的实木打造,其上紧绷着牛皮鼓面,牛皮鼓面在黯淡日光的照耀下泛着陈旧的光。
书生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鼓槌。他的手因激动与寒冷微微颤抖,鼓起勇气,狠狠敲响。
“咚——咚——咚——”
鼓声沉闷悠远,惊飞了树梢的寒鸦。
不多时,衙役们匆匆而出,将书生团团围住。
“何人敲击登闻鼓!”
领头的衙役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身上穿着衙门的衣袍,精气神极好,而且面容刚正,看起来就是一个特别正直的人。
林书生赶忙跪地,高声道:“大人,草民有冤!”
“你有何冤情?”
领头的衙役看着他,登闻鼓乃是朝廷设立,敲击登闻鼓要先受刑二十大板,确定了其来意之后方可受理,寻常人若是有冤情的话,早就报给地方官了。
若是地方衙门都处理不了,又或者是地方的贪官不为他伸冤的话,一般也会上报郡守,如果郡守处理不了的话就报到大理寺去。
敲登闻鼓告御状,他在这里当差这么久了,也一直都没有听人敲过登闻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这里敲登闻鼓,所以他除了有些好奇多少还是有点质疑,或许面前之人是哗众取宠之辈也未可知。
“数月前,一伙如狼似虎的恶霸,在当地官吏的庇护下,闯入林某家中。他们手持伪造文书,声称林某家那几亩肥沃的水田,乃是他们主子早年所购,限林家三日内搬离。”
“林某据理力争,拿出世代相传的地契,怒斥恶霸的恶行。恶霸却冷笑一声,一把夺过地契撕得粉碎,还指使手下将林某推倒在地。”
“草民年迈的父母试图阻拦,被恶霸推倒,父亲头部重重磕在门槛上,鲜血直流。母亲悲泣着抱住父亲,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恶霸无情的嘲讽。”
“三日后,我们家中所有人都被强行驱赶。当林某满心悲愤,前往衙门告状时,却被官吏以证据不足为由,拒之门外。”
“此后多次申诉,均被推诿,那片承载着我们林家数代心血的田地,如今已被恶霸霸占,筑起高墙,而我们林家老小,却只能在寒风中流离失所。”
言罢,林羽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草民一家生计无着,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说罢,忙从怀中掏出仅存的半张地契与诉状,双手呈上,言辞恳切:“大人明鉴,这半张地契乃祖上所传,诉状中详述冤情,恳请大人彻查!”
此时,衙门内走出一位官员,目光审视着林羽,林羽毫不畏惧,目光坚定与之对视。
“随本官进宫。”
而后,那一日,整个朝廷都知道了江南田地被人侵占一事,自然也知道了陛下因为这件事情生了多大的气,几乎是每个在御书房的臣子都被骂了。
收束回忆,唐清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轻轻地说:“不可否认,你确实很聪明,而且写的文章都特别的有才华,这也是孤那个时候会愿意想要扶持你的原因之一。”
“但是你也清楚,为官者光是有才华是不够的,你不仅要有才华,而且还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而且也要有一颗为民办事的心。就是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但是你心里不想着为百姓做事的话,那么之后你的这个位置也必定做不长久。”
“孤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为孤办事的人,而是一个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把百姓的需求放在心上的人,为孤办事的人太多了。”
“孤可以说,只要孤想要,那么摆摆手,都会有大量的人来让我选,让我去挑他们,想要为孤做事的心不比你少。”
“那孤为什么会选择你,又为什么会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来到孤面前?你要弄清楚我孤在期待你做的事情,又或者说孤未来想要让你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唐清璃看着王世贞,轻声说:“你确实是才华横溢,而且你如今也还小,如今也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成为了状元,你未来有很多的时间精力都可以放在朝堂上,为百姓做事,为父皇分忧。”
“这是孤选择你的原因。”
王世贞听完了她的话久久不语,只是郑重地磕了个头,而后说:“微臣惭愧。”
“寒门子弟能够高中状元,对于寒门子弟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你做到了这一点,除了孤的帮助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你自己有信念,有想法,而且你也愿意为之付出时间精力,是你自己的努力,你才能够做上如今这个位置。”
唐清璃把他扶了起来,轻声说:“孤能够理解你或许忐忑不安,又或许是真的想要跟着孤,但是在孤看来其实不必如此,你若是真的想要跟着孤,那就证明给孤看,你是真的为百姓做事。”
“微臣一定尽心竭力!”
王世贞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放松了下来。
因为他清楚地感知到了,如今的殿下并不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些只会把为百姓做事放在嘴边的贪官,她是真的有这个念头,有这个想法。
“好了,你该回去了。”
唐清璃摆了摆手,接着说:“这几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害怕,你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也不要胡乱去认,如今你是内阁中人,而且还是陛下钦点的状元,不会有人能够对你屈打成招。”
“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世贞听了这话有点害怕。
屈打成招都出来了,该不会是朝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吧?
“或许有事,或许无事。”
唐清璃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你和今年一同科举的那些书生关系如何?”
“不如何。”
王世贞摇了摇头,接着说:“微臣家里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微臣从小就没有什么太亲近的人,因为家中的条件不好,所以他们都觉得微臣没有什么相交的必要,这些日子若不是殿下在暗中帮扶的话,可能微臣连进京赶考的银子都凑不齐。”
“而且我进京之后一直住在最便宜的客栈,也没有机会去参加他们的那些诗会什么的,与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来往。”
“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诗句又或者是文章,所以他们也不清楚我的实力究竟如何,都觉得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夫,自然也不会与我相谈,而且我在他们的眼里可能就是一个性子相对孤僻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花费心思在我的身上。”
“殿下这么问,可是科举中的进士出了问题?”
“是。”
唐清璃点了点头,没有瞒着他。
毕竟这件事情涉及到了科举中的不少人,而且他又是今年的状元,肯定是躲不开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父皇安排的人第一个肯定先查他。
但是唐清璃一点都不担心,毕竟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行为习惯究竟如何,人品性子都是能够过关的,这科举状元之名,他当之无愧。
之所以会这么问,就是担心他之前和一些不该接触的人接触过,到时候可能会被人拉下来,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王世贞听到了唐清璃的点头突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担心万一出了自己处理范围之外的事情,会连累到自己,到时候自己,说不定状元之会还有进入内阁的机会也会被剥夺,那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你如果没有与什么不该来往的人来往,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唐清璃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接着说:“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如果没做过不该做的事情,就不必担心,不会有人冤枉你,让你受委屈,”
“多谢殿下。”
王世贞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他从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如今听到了唐清璃的保证,也算是勉强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想必这件事情对自己的影响就不是很大,而且自己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好了,时辰不早了。”
唐清璃看了看时辰,轻声说:“你该回去了。”
“是。”
王世贞恋恋不舍地起身,这次自己离开,还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可是他又担心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走的话,唐清璃会误会自己。
“回去吧。”
唐清璃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说什么,吩咐手底下的人直接把他送出了菩提寺。
“殿下,我们回去吗?”
灵芝给唐清璃披上了披风,轻轻地问了一句。
“不回去。”
唐清璃摇了摇头,笑着说:“还有人来呢。”
“还有人!”
灵芝闻言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唐清璃说的究竟是谁。
“喏,来了。”
唐清璃抬眸,看到了出现在院门的人。
来人身着一件朱红色的袈裟,袈裟质地厚实,纹理细腻,显然是用上等的布料制成。
袈裟上用金线绣着精美的图案,有象征佛法无边的万字符号,有寓意吉祥如意的莲花图案,还有栩栩如生的瑞兽形象。
主持脸庞圆润饱满,犹如中秋之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额头宽阔而光洁,似能容纳无尽的佛法智慧。双眉浓密且修长,斜插入鬓,英气十足又不失庄重。
“阿弥陀佛。”
主持来到了唐清璃面前,微微行礼。
“好久不见,元通大师。”
唐清璃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让人重新上了一个茶杯。
“殿下今日好兴致。”
元通大师轻轻的笑了笑,接过了唐清璃递过来的热茶,温声说:“已经许久未来这菩提寺了。”
“菩提寺香火鼎盛,实在是没有机会。”
唐清璃笑着回了一句,轻声说:“大师尝一尝这茶,今年的春茶,一直想要找个机会给大师送过来,但是实在是太忙了,也没有机会过来,这不是正好今日有空过来了吗?就顺便带过来了。”
“殿下辛苦了。”
元通大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唐清璃,然后就收下了她送来的东西。
“大师有话要说。”
唐清璃看着元通,温声说:“您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尽管和我说就行了,我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小丫头了,已经能够承受许多东西了。”
“你长大了。”
元通笑得很开心,接着说:“娘娘若是看到现在的您,一定会特别开心的。”
“母后…”
唐清璃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其实孤许久之前就一直想要问你了,关于母后的死是不是有什么孤不知道的事情。”
“殿下,您该往前看。”
元通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温声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相如何,真的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
唐清璃手握成拳,她看着元通,冷冷地说:“这么多年来孤一直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母后的身子没有那么差,不可能差到那种程度,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孤不知道的事情。”
“当年母后生病之前经常过来菩提寺,一月最起码来两次,您当年就一直陪着母后,没有人比您更加了解当年的情形了。”
“这分明就是有什么不能让孤知道的事情,可是有什么是孤不能知道的呢?您究竟在瞒着什么?还要隐瞒多久!”
“阿弥陀佛。”
元通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说:“殿下,您问的这个这个答案,老衲如今还不能告诉您。”
说完之后,她直接转身就走。
“现在不能告诉孤!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孤!”
唐清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头不忿。
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这已经是她的第二世了,为什么还是不能知道母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不相信,不相信是因病而亡,也不相信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意外,她不相信!
“殿下,时候未到。”
昭纯宫,令贵妃寝宫,
“娘娘。”
怜星的声音轻轻地唤醒了正在小憩的令贵妃,她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摆了摆手。
怜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便直接退到了一边去拿水。
“这个时辰,是秦王进宫了?”
令贵妃起身坐直,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水,轻轻地问了一句。
“是,王爷那边安排人过来传信,说是还有半个时辰就来看娘娘,这会正在永寿宫呢。”
怜星点了点头,忍不住说:“这秦王殿下也真是的,居然不先来看娘娘,反而是去看熙妃,要知道娘娘可是贵妃,那个熙妃算什么。”
“闭嘴!”
令贵妃呵斥了一声,接着说:“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听到没有!”
“是。”
怜星脸色微微发白,也知道自己这话多少有些不尊重秦王,可是她就是不服气。
“本宫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你应该也清楚,如今秦王是本宫最后的仪仗,在他还没有完完全全信任本宫的时候,你的这些小心思都藏一藏,听见了吗?”
令贵妃多少有些无奈,若不是看着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帮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她是断然不可能说这么多的。
怜星确实是个好的,只不过性子太着急了,而且还特别容易被挑拨,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了,性子也一点都没有养好,反而还多了几分跋扈。
若不是令贵妃念旧,怕是早就发卖了她,可是仔细想想,只有他是从头到尾一直跟着自己,从自己嫁给南安帝的时候就一直在旁边跟着,伺候到现在,多少都已经习惯了。
“奴婢知道错了。”
怜星真的是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每次都在娘娘面前说这些,不就是让娘娘为难嘛,自己真该死。
“好了,起来吧,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可都准备好了?算一算时辰,一会王爷过来的时候差不多也可以用午膳了,正好把这阵子小厨房做的汤给他喝。”
令贵妃看了看时辰,吩咐了一句:“记得之前交代过你们的,他有什么爱吃的,什么不爱吃的,可千万不要上错了。”
“是,小厨房都记着呢,娘娘放心。”
怜星应了声,又说:“方才爷已经安排人去永寿宫看过了,一切如常。”
“那就先这样吧,都警醒着点,别瞎折腾。”
令贵妃摆了摆手,又躺回了软塌上,如今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熙妃那边究竟明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唐明雩来到了昭纯宫,看望令贵妃娘娘。
“秦王殿下来了。”
令贵妃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秦王不必多礼,温柔地说:“这一路过来冷不冷?如今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本宫看你穿的有点少,可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感染了风寒,不然到时候你可要难受坏了。”
“多谢贵妃娘娘,儿臣不冷。”
唐明雩摇了摇头,笑着说:“前阵子府上得了一对还不错的玉如意,特意送来给娘娘,辛苦娘娘这段日子照料母妃。”
“这都是本宫应该做的。”
令贵妃笑了笑,也没有拒绝,只是安排人把他送来的东西都收好,然后温声说:“方才去看过你母妃了,她怎么样?”
“陛下交代了,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能去探望。”
“本宫每次想要过去看望,也被拦在门外,只能够安排人把一些东西送进去,并且嘱咐了熙妃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又或者是需要的东西就直接过来跟本宫说,本宫都会为他她办好的,你不用担心。”
“多谢娘娘。”
唐明雩心头触动,他似乎在令贵妃这里感受到了娘亲一般的关怀。
不知为何,方才自己过去的时候,熙妃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自己,而且情绪变化也特别大,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他想要和熙妃说一两句话,结果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呢,她对自己就已经不耐烦了。
反而是摸着自己的肚子,分在在乎一般。
说是不介意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唐明雩之前与熙妃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熙妃对他也是格外关怀的,没想到只不过是短短十几日,他的母妃似乎就变了另一个模样。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自觉叹了口气。
“怎么了?好好的还叹气了?”
令贵妃听到了他的叹气声,笑着说:“明明还是个小孩子,怎么看起来苦大仇深的。”
“娘娘,儿臣已经不小了。”
唐明雩听了这话轻轻反驳。
“不管你多大,也依旧是小孩呀。”
令贵妃给他倒了杯水,接着说:“不管你多大,都是可以在本宫面前撒娇的,在本宫看来啊,你们都是小孩,都可以随心一些。”
“娘娘…多谢。”
唐明雩听了这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只好低下头喝水。
“你去看过你的父皇了嘛?”
令贵妃知道唐明雩也是有城府的,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头了,就直接换了个话题。
“父皇在忙,没有时间接见儿臣。”
唐明雩摇了摇头,轻轻的说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落寞。
“你父皇最近确实是比较忙,应该是想见你但是又抽不出时间来。”
令贵妃点了点头,温柔地说:“没关系,一会本宫让人去请他过来用午膳,你也就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
“不了,娘娘。”
唐明雩摇了摇头,轻声说:“若是父皇真的想见儿臣的话,怎样都会有时间的。”
“也罢,那你就陪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