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人得而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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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贤赤红着双目，却只能无能狂吼。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
余天赐速度更快，他狠狠撞破了余贤那濒临崩溃的阵法，可对于赵慧儿那抬手一念间的速度，他也是远远来不及。
“不！”余天赐同样脸色大变，不甘怒吼。
轰隆，天空突然雷声炸响，阴云翻滚，遮盖住了最后的光线。
在那最后的一瞬，是赵慧儿的释然，或许她早已经绝望了：
从前简单的生活突然多了一个人，于是她慢慢尝试爱上对方，可即便她如此努力，也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
她努力的适应着自己新的身份，但那人却柔情而冷漠，既让她能感受到他的好，却总和她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然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是人为也是顺意，然后她理所当然的怀了他的孩子，她也感受到了他的转变。
可是就在她最幸福的这一天，她才知道他其实是域外天魔，一种邪恶狡诈的存在，她不信，他即便是域外天魔也绝不是邪恶狡诈，他至少在她心中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英雄。
并不是天下人认为错的就一定是错的。
他即便说出来时声音很平静，但她依旧感受到了他那心底的不甘和痛苦，似乎整个世界和他开了一个他承受不起的玩笑。
但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和她开了一个她无法承受的玩笑，所有人都想让她活下去，可是她怎么活下去？
独守后山，保留着现在已是所有人马上都要知道的秘密？
抚养孩子长大，让他承受着从他父亲延续下来的偏见和痛苦？
这种活着还是不要了吧！
他哭了，他在悔恨、在心痛，我无憾了，再见，我的相公。
如果再有一世，我一定要先走进你的心里……
“余天赐，你逼死我妻儿，我若不死，必杀汝！”
狂风呼嚎，却压抑不住余贤那如九幽之下传来的诅咒，他吃力的站起，但摇晃的身形如从土里爬出来的厉鬼。
大雨在这时倾盆而下，老天也似想要冲刷这世间的污秽，却让后山对峙的二人面色越来越冷。
“两个月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你还想活着？天都不允许！”余天赐怒吼：“死吧！”
金光纵掠，方向直抵余贤胸口，余贤同样怒吼，鼓足余力，欲要向前打出这最后一拳，防守对于此时的他已经毫无意义。
呼。
就在这时，一道风声从二人面前穿过，接着雨势陡然变急，纷涌着开始在余天赐周围旋转。
天地之间也在这一瞬出现了一个倒悬的暴雨龙卷。
余贤抬头，只见一个浑身黑衣，蒙着面容的窈窕身影，临空虚立。
“苏潇潇！”
“潇潇！”
余贤和余天赐同时出声。
凌空之人声音清冷，道：“我不是苏潇潇。”
说完，她也不多做解释，脚下的暴雨龙卷围绕着余天赐陡然加剧……
三天前，天空乌云密布，滚滚天雷如天公怒吼。
一道剑光由地而发，直冲天际，瞬间照彻了这片天地，白光充斥于天地之间，与蓝色天雷交相辉映，像不屈的白龙在天雷与黑色云海中翻腾。
悲伤之意与暴虐之意缠绕，明明天空无雨，却让抬头之人不由的面部生出湿凉之感，天地威压也渐渐被悲伤所取代。
许久之后，白光在乌云中崩溃，如雨点从天而降。
而奇妙的是，这化为水珠的白光在滴滴坠落之时，天空的乌云也似随着这白色雨滴化雨坠落。
黑白光影，让所有人面色阴晴不定。
厚重乌云渐渐稀薄，消散在明朗纯净的天色之中。
一道飘渺的身影随之御空而起，张开双臂，仰首闭目，于无声息间，卷起灵力浪潮。
那一身素衣虽然有些斑驳血迹，却在乌云散去的阳光下，更显明媚动人，出尘之姿如踏云而来的仙子。
谷中众人终于舒了一口气，齐声恭贺：“恭喜队长跨入结丹境！”
虚空之人缓缓睁开双眸，淡然气息让她愈发出尘，身形无风而动，飘落到众修士跟前。
那本来凌厉的眉眼变得平和，圆润的鹅蛋脸让所见之人无不心向往之，但是当她的目光扫过之时，本来痴迷的众修却都是心中一紧。
那明明淡然平和的目光，变得有如直入胸腔的凌厉，就像绝世宝剑，虽已入鞘，但它的锋锐依旧架在所见之人的心口。
“结丹期了。”清冷的声音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在向众修陈述一个事实。
白桦的脸色非常犹豫，最后还是咬牙向前一步道：“队长，刚才我们收到一个神秘人的传讯。”
说着，他将一个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我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原始的传讯手段了！”苏潇潇伸手接过。
看完上面的寥寥数字之后，苏潇潇的眉毛轻轻皱起，她的眼中突兀的闪过挣扎与痛苦，随即又迅速消散，那张纸条在她的手中迅速化作飞灰。
“你们看过了？”苏潇潇虽然问着众人，目光却盯着白桦一人。
白桦感觉心中的压力陡增，对着苏潇潇道：“只有我看过！”
苏潇潇目光转移，快要窒息的白桦终于能够喘息。
苏潇潇道：“你们继续搜寻魔族，磨砺术法、提升修为，我要离开一趟。”
白桦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阻拦，当他递上去那个纸条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现在犹记得，在他们最危险、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孤独、疲惫的背影为他们挡下了一切。
纸条上写着：玄赤后山，少主将死。
……
“哼！苏潇潇，你刚进入结丹期，连法器都没有，也想拦我？”暴雨龙卷中，余天赐愤怒吼叫。
一身金光在雨水的折射下明亮而扭曲，轰轰之声从其中传出，却怎么也破不了风水那无定之势。
黑衣飘落到余贤身边，一手探出，就要带他离去，余贤扭头看去，那是一双熟悉又陌生的平淡眼眸。
“带走慧儿！”余贤已经认出来人，他的话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那眼眸闪过一丝冷意，却并未反驳，带着余贤飞起，飘落到已然香消玉殒的赵慧儿身前。
余贤跪地，抱起渐渐冷去的赵慧儿的脑袋，无声落泪。
“不灭金身——镇！”
就在这时，余天赐似乎也察觉到暴雨龙卷外的动静，直接使出了自己的绝学，本来汹涌环绕的雨水在这一瞬间被镇压下去，轰然落地。
“孽畜，拿命来！”余天赐怒吼，向失神的余贤一掌拍来。
却见黑衣剑指回收胸前，冷声道：“潇潇雨歇。”
声音落下，暴雨都变得轻柔，余天赐只觉得一股悲意涌入胸口，再从周身的毛孔中宣泄而出，他那无坚不摧的金身陡然暗淡。
飞行中的余天赐，突然感到无力，随即栽落于积水之中，眼中有着不可置信：“神通雏形？怎么可能？”
从余天赐体内涌出的灵力混杂着周边的雨水，在黑衣身前汇集成一道竖起的青金色剑身，黑衣剑指横斩，青金之剑随即划出一道凌厉的剑芒在余天赐身前斩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这剑芒如若再逼近一分，必然能够斩断余天赐前伸的手掌，黑衣显然手下留情了！
黑衣一手按着余贤的肩膀，青金之剑划出优美的弧度出现在她脚下，载着三人冲天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余贤耳中响起：“寒潭之底，赵慧儿或有一线生机！”
黑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陡然射向后山的一个巨石之旁，那里有一个人脸匆匆缩回。
余贤的目中却突然涌现出希望，侧头对黑衣道：“去寒潭谷的寒潭之中！”
黑衣点了点头，调转方向，向着寒潭谷疾驰而去。
……
寒潭谷，邱免盘膝在最高的山峰，默默修炼，一道青金色光芒突然呼啸而至。
邱免警觉的睁眼起身，向着寒潭谷的禁地望去，脸色大变，他陡然加速，欲要拦截那道青金色光芒。
只可惜那光芒在他将要临近之际，突然爆发出庞大的灵力波动，速度暴涨，在双方将要接触的前一瞬间，远远的甩开了邱免。
“三个人？余贤？那个黑衣人是……”邱免脸色难看，迅速调转方向，衔尾追去。
等到邱免追过来时，寒潭边上已经只剩下黑衣负手独立。
“你是苏潇潇？”邱免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试探问道。
“我不是苏潇潇！”黑衣矢口否认，同样不多做解释，只是她站立的位置却是死死卡住了邱免靠近寒潭的路线。
“余贤带着谁进入寒潭了？”邱免脸色不虞，沉声问道。
黑衣却理也不理，明明是低垂着眼皮的平静姿态，却分明给邱免带来了目中无人的屈辱。
邱免双手手掌摊开，体内的灵力飞速运转起来，这是一言不合要出手的意思。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如果动手，我可能会杀了你！”黑衣清冷的声音响起。
邱免本想冷笑，但是身体本能的生出刺骨的寒意，以至于他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寒潭之底，余贤感觉自己都快被冻成了冰块，但是这恶劣的环境却并没有让他伤势继续恶化，相反，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伤势在被缓缓的修复。
余贤愈发确定那神秘的声音指的就是这里，他温柔的把赵慧儿的尸体放在潭底那唯一的石块之上。
奇妙的是，在这寒潭之底，赵慧儿的尸体竟然不会上浮。
“如果此时有一个水晶棺材就好了！”余贤看着单薄却如睡美人的赵慧儿，眼中闪过痛苦与怜惜。
他轻柔的抚摸过赵慧儿苍白的脸颊，心中止不住的颤抖：“慧儿，对不起！”
这一天他不知道在心中说了多少次对不起，心中的痛与歉疚，几欲让他发狂。
就在这时，余贤突然感觉一股股寒意从石块之内涌出，下一刻，赵慧儿的尸体上裹上了一层冰层，这个冰层在余贤的眼中迅速变厚。
直到石块的变化消失，赵慧儿已经被封在一人高的冰块之中。
像是睡在水晶棺的睡美人。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余贤心中震撼，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寒潭谷和玄赤山的地形图。
他的视角仿佛被拔高到了天穹之上，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浮现在余贤的视野之中。
他犹记得第一次出山门的时候还和苏潇潇讨论过这个奇观，他还借住地形之中偶尔的刑金之地让魅影族吃了一个大亏。
当初的戏言没想到被他一语成谶，这里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余贤心思浮动之际，石块上又有了新的变化。
余贤只见那冰棺下的平整石块突然荡起如水的波纹，随后赵慧儿的尸体就随着冰棺缓缓下降，没入石块之中。
余贤赶忙伸手阻拦，却被石块中神秘的气息冲荡到一边。
“不！”余贤张嘴欲喊，却被倒灌入口的潭水，封堵住了到嘴边的话，一串气泡从他口鼻中升起。
余贤赶忙游动身形靠近石块，赵慧儿的尸体却已经被石块吞没，他死劲拍打，石块却纹丝不动。
意外、绝望，让才平息下来情绪的余贤再度暴走，可他只能像小丑一样，对着沉默的石块张牙舞爪。
就在这时，潭底陡然出现一股股暗流，余贤身不由己的被这些暗流来回摆动——寒潭之上，黑衣和邱免交手了。
余贤赶忙向潭面游去，但等他出来时，胜负已分。
邱免浑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面，维持着他身为谷主最后的尊严，可是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的他，早已无形象可言。
黑衣呼吸也不再顺畅，显然刚才短暂的交手对她也有很大的压力。
看到黑衣无碍，余贤才松了一口气，他先对邱免鞠躬一礼，说声抱歉、打扰，才对黑衣道：“今天谢谢你了！”
黑衣却对他很疏远，冷淡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余贤愣了愣，随即又道：“那请你代我谢谢委托你的那位朋友！”
黑衣点了点头，片刻后，才清冷着声音问道：“都安顿好了？需不需要我警告一下。”
邱免脸色抽搐了一下，余贤和他对视了一眼，摇头道：“不用了，发生了一些变故，现在我还不明白，但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到时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那便走吧！”黑衣说完，带起余贤冲天而去，消失在邱免的视线之中。
邱免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人影，他才转头看向寒潭。
寒潭的妙用他们邱家代代相传，这里的潭水虽然奇寒无比，却是一处疗伤圣地。
如果在往日，重伤的邱免早就毫不犹豫的进去了，但是今天他没有，非是不敢……
一处普通至极的山洞。
黑衣把余贤带到了这里，他们也将在这里分别。
“现在你还不愿意露出自己的身份吗？”余贤看着转身要离去的黑衣，问道。
“你可以叫我黑衣。”黑衣说道。
余贤无奈的说道：“是因为我对你的不忠诚吗？”
面对黑衣的冷淡，这是余贤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
黑衣却摇了摇头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是苏潇潇，不过苏潇潇让我给你带句话：是她在你昏迷的时候和你了断了夫妻之情，还有，域外天魔人人得而诛之！”
余贤心中一震，口中不停的呢喃：“域外天魔人人得而诛之。”
随即，他哈哈大笑：“哈哈，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
黑衣却不再理他，跨出洞穴，飞身消失在天际，余贤看不到的是：
背对着他的黑衣，眼眸中满是痛苦与挣扎，甚至在她消失在余贤的视线之后，她身上的气息都开始不稳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