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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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傅清池并没有收到群英会的名帖。
因此便被管事认为是混进来蹭饭的,分配的住处自然也较为偏僻。
不过傅清池对此也并不在意,他不疾不徐地走回分配的住处。
推开门,一抬眼便看到院内一站一坐的两人,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
宋闻星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
“想不到以前锦衣玉食的傅大少爷这几年住惯了山野破竹楼,如今睡在这柴房一样的地方也很适应。”
傅清池摸了摸鼻子,跟着打量了一下宋闻星口中的“柴房”。
“还好吧,当初在外行走江湖的时候不也在树上睡过,这屋子旧是旧了点,但起码不像我之前刚把竹楼搭起来的时候一样四处漏雨。”
傅清池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无奈地笑着抱怨:
“唉,你都不知道睡着睡着突然被一块带着水的竹板砸了一脸是什么感受。”
宋闻星却并不捧他的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很好笑吗?”
傅清池脸上无奈的表情一顿,在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笑容终于逐渐淡去。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还是这般无趣。”
“闻星,八年不见,别来无恙。”
微风吹动两人的衣角与鬓发。八年的时间,宋闻星比当年沉稳了许多,变化却并不大,而傅清池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当年的傅清池意气风发,手执朔风,潇洒肆意,万物皆入不得眼,像流动的清风,捉摸不住。
而如今的傅远却像是山间的流水,偏居一隅,缓缓流动,半点声响也无,远比不上青崖山下那条河流来的湍急猛烈,更不似当年那缕肆意的风。
宋闻星只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傅清池沉默了一会,忽然又笑着说道:“哦对了,多谢你每月送来的银票,不然我还在继续卖艺为生呢。”
“卖艺?”
宋闻星回过神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个颇为嘲讽的笑。
“卖你那蹩脚的琴艺?然后再被人打出来,靠赔给你的医药费过活?”
“那次真的是意外。”
傅清池有些无奈。
“不过真别说,那家老板还挺大方的,那笔银子让我过了一个月呢。”
宋闻星被他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气得脑袋发昏。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堂堂天下第一被几个流氓打手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你很骄傲吗?”
“哎。”傅清池摆了摆手,十分不认同,“我早就不是天下第一了,我琴艺不精,砸了人家场子,人家老板生气也是应该的嘛。还有我那不是被打的,只是那天刚好身体不太舒服而已。”
宋闻星不愿再听,他紧紧握着轮椅的把手,“傅清池,你非要这样活着吗?你怎么不干脆去要饭做乞丐算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呀。不过乞丐嘛,还是算了,我这有手有脚的,跟人家抢生意也不太好。”
傅清池摸了摸鼻子,好脾气地说道。
宋闻星却反问道:“碌碌无为,平庸一生,这种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我都这么过了七年了,当然是了。哦还有,那个猪头叠的不错,有几分像你。”傅清池轻笑着调侃。
宋闻星额角青筋直跳,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好涵养都喂了狗。
忍了半晌,终究还是忍无可忍,反手将袖中的暗器甩了出去。
傅清池侧身躲过,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用手点了点宋闻星,一边咳一边说道:“咳咳……谋杀啊你。”
“你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老还没研究出来是什么毒吗?”
宋闻星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也顾不上和他置气了,皱紧了眉。
傅清池身上的毒名为彼岸,素有彼岸一入渡忘川之名。
中此毒者每时每刻都如同身处数九寒冬,发作时更是如坠冰窟,经脉滞涩,疼痛不堪。
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五感尽失,经脉尽断而亡。
可傅清池表现出来的症状却又不尽相同。
薛乘甚至隐隐有些怀疑,他所中的毒,其实并不是彼岸,但八年下来,却也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老毛病而已,问题不大。”
宋闻星与他相识多年,自然十分清楚这种时候他的话根本信不得。
宋闻星看了他半天,突然开口:“你其实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吧。”
傅清池用手抵着唇侧过头摆了摆手,“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去报仇了。”
宋闻星凉凉地说道:“我在等你的时候算了一卦,卦象让我不要相信你的任何鬼话。”
傅清池一噎,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向来对自己算出来的卦象深信不疑,颇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说老宋啊,这做人呢,有时候也要多一分信任,不要总是依赖卦象,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傅清池苦口婆心,试图为自己辩解。
宋闻星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傅清池,如果是七年前你刚醒过来的时候,你说这句话,我信,可是七年了,你真的没有察觉什么吗?你已经开始怀疑了,不是吗?”
傅清池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只是一些猜测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了一下,“希望是我猜错了吧。”
宋闻星看着他脸上的笑,心里只觉得发堵,他移开眼,提起了另一件事。
“溪儿今年年底要成婚了。”
傅清池一时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哦”了一声,“要成婚了啊……挺好。”
他像是肯定自己说的话一般,一边点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宋闻星看着他,没有说话。
傅清池很快收起了外露的情绪。
“年底是吧,不知具体是哪一天?到时候傅远想厚着脸皮去讨杯喜酒喝,还望到时候宋大庄主不要把我赶出来才是。”
傅清池没心没肺似的笑着,嘴上依旧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宋闻星看着他那副不着调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十二月初十。”
说完便示意护卫推他离开。
走之前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又说了一句。
“她的未婚夫君,叫付海。或许你更熟悉他以前的名字。”
宋闻星停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一个名字。
“穆江。”
扔下这句话后,他不再看傅清池的反应,径直离开了。
傅清池没有说话,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无声叹了口气,却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
当初傅清池坠崖后,昏迷了一年,隐居了七年。这八年里,宋闻星虽然与他未见一面,但有些事,两人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头上的发带,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了一抹怀念与温柔。
那发带虽然有些旧了,但却保存完好,上面的花纹没有丝毫的磨损,足以说明主人的珍视。
这是当年交换定情信物之时,宋闻溪送给他的。
宋闻溪是宋闻星一母同胞的妹妹,宋闻星又岂会认不出自己亲妹妹的手艺。
他临走时看向傅清池的那一眼,分明是在问,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要看着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另嫁他人。傅清池,你就是个懦夫。
傅清池有些出神。
他又想起刚刚宋闻星故意提起的那个名字。
穆江。
他的兄长啊。
傅清池长叹一口气。
他忽然意识到从遇到故人开始,他好像总是在叹气,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傅清池忍不住笑了一声,颇有点自嘲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许久,杂七杂八的事想了很多,过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沉默着踏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