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恶龙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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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摸了摸面料，凯希没再多想，洗漱完换了上去，然后打开了浴室门。
裘德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出来，只为能够早一点看见她的样子。
而在门被推开后，凯希出来的那一刻，盯着这个完美符合他心中预料模样的人，他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瞳孔外扩，只会睁大眼睛惊艳的让他连一句夸赞的话都憋不出来。
“怎么了？”凯希以为裘德会给一个评价，不过盯着他有些木讷的脸，她许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反馈。
这个情况让她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以为他觉得不合适所以反应才这么平常，她问：“不好看吗？”
她自己还挺满意的，她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审美和裘德的差异这么大。
“没、没有，”裘德不小心变得有些结巴，悄悄吞了吞嗓子，他才斟酌着组织好了语言，将自己心里面那一刻的惊艳印象表述了出来，“很适合你，凯希应该就是这样的，矜傲贵气，像是故事中尽善尽美的王子。”
而他的话在她看来，被夸张夸大了许多，这也由此可见，裘德给她加上了多么重的滤镜。
这让凯希一边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又暗自喜悦着。
“谢谢。”凯希因为他直白的夸赞感到微微害羞，“我很喜欢。”
现在已经是中饭的时间了。裘德来叫醒凯希就是为了这件事。
虽然知道凯希喜欢睡觉，平常周末也总是睡觉度过，但是他想要她体验一下公爵府的美食，熟悉这边的环境，和她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周末时光。
凯希当然很开心，也十分享受在这里的时光。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偌大的公爵府，似乎只有裘德一个人，他的父母、亲人这些，她一个都没有见到过。按理来说，来他家做客，她应该要去拜访一下的。
昨天来的时候太晚了，今天她应该去的。但是裘德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吃完饭，凯希默默观察着这里的环境。
公爵府很大，外面的庄园里面种植了无数好看的花卉，拥有自己观赏的花园和中间一片不小的湖泊。宽广的草坪上时不时能看见正拎着水壶给娇花洒水的，或者拿着修剪刀给绿植修剪的。
而庄园里面除了这些认真工作忙碌的仆人们，其实清净得很。
别墅里，如果裘德不开口的话，安静的能听到别墅外不远处喷泉哗哗的水声。
这里似乎只有裘德一个主人，就不再有别人了。
“怎么了？”注意到凯希回望他的视线，裘德下意识弯起笑容，“嗯？”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父母不在吗？”凯希直接问了出来，“来你家，我好像应该得和他们打声招呼，拜访一下。”
这是人类的礼仪不是吗？虽然凯希自己也忘了是谁和她说的事情了。
她说完，盯着裘德听他的回应。
在她清澈的目光中，她似乎看到了裘德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失去了片刻的从容，被灌满了紧张。
凯希不由得蹙了蹙眉，是她问错问题了吗？她这样想着，为了不让裘德为难，她正准备开口岔开这个话题。
不过正好，裘德回答了：“啊...他们啊，他们不在这儿。”
他的声音低了起来，显得有些落寞：“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第一次他脸上的微笑让凯希觉得并不好看。那种被勉强露出来、强撑的微笑，让她有些愧疚，和微微的心疼。
她确实说错话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裘德摇头：“这又不是凯希的错，我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
他突然抬起了手，朝大厅的阳台指过去，那边连接着别墅的后花园，通过阳台可以欣赏到那边灿烂缤纷美丽的花朵：“想去那边看看吗？我们可以在那边晒晒太阳。”
花园的中间刚好摆放了两个躺椅，今天的天气十分的不错，阳光温暖不灼人，十分适合晒晒太阳，汲取它的温暖。
凯希本来也想跳过这个话题，所以爽快的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朝着那边走过去。
等到凯希真正的坐到了椅子上躺了下来，她感受到身体被暖暖的阳光包裹住了，与此同时心底蹿起了一股惬意的舒适，舒服得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脸上表情也轻松了起来。
她已经迅速沉浸在了这安逸之中，连就靠在一旁的裘德还有刚刚发生的那尴尬的场景都遗忘在了脑后。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晒太阳了。她觉得这次来裘德家真的来对了。
在她眯着眼的时候，裘德只是在旁边温柔的抿唇笑着，看着她这么幸福的样子他也感觉到了幸福。
不过想到刚刚那一幕，他陷入了犹豫之中。
他想要凯希了解他的所有，希望凯希能够接受他的一切。不过当真正面临“坦白”这个问题是，他不可避免的不安了。
可能是因为太过重视凯希，所以只要一想到凯希在知道之后，但凡有一丝淡淡的别的情绪，他都难以接受。
他害怕她知道，却又渴望她知道，想象她能够全盘接受自己的样子。
路易其实有些话也没有说错，他确实是有污点的出身，他也配不上他现在的身份。
在凯希快要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沉入甜甜的梦乡时，她迷迷糊糊耳边听见了裘德念着她名字的声音。
“凯希...”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只能通过低喃她的名字发泄，“凯希...”
裘德的嗓音其实非常的好听，被他这么念着，连带着凯希发现自己的名字变得更好听起来了。
她迷糊的睁开了眼，朝着声音的来源偏头望去，眼眸濡湿朦胧：“嗯...裘德...？”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看见了他为难犹豫的脸，她的声音也柔和了起来：“怎么了？裘德。”
她坐了起来，身子朝他的方向前倾靠了过去，抬眼又一次问他：“怎么了？”
裘德总是营造出温和待人的氛围，所以这种柔和变为她眼前现在这阴郁的模样时，她心似乎被人揪了一把。
“是我刚刚问的问题吗？”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因此脸上带上了些愧疚的慌乱，她已经好久没有被人这么牵动心弦、手忙脚乱的样子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词穷着，翻来覆去只有那几个道歉的词汇：“不好意思，裘德。”
裘德摇头，表示并不是因为这个，他眼皮半遮，躺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语调寡淡没生气：“我只是怕凯希知道了我的过去，会放弃我。”
“我没有底气，凯希，对自己没有自信。”裘德看向她，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信念，“你会吗，凯希？不管我是怎样的。”
他说的突然，没头没脑的，凯希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当然。”至少裘德这几个月对她的好不是假的，她能感受的出来。
这个下午，灿烂的阳光下，裘德说着自己冷白的故事，似乎什么温度都点燃不了。
裘德确实是现在公爵府唯一的少爷。
但过去不是。
公爵是现在国王的堂哥，不过因为早早的退出了政治舞台转身去发展商业产业，因此在王位争夺之中得到了保全，甚至在现任国王上位后，还得到了他的支持，商业版图进一步发展壮大。
不过公爵事业发展的很不错，情场上却很失意。和青梅竹马的贵族小姐订婚结婚后，幸福的生活一段时间后很快拥有了第一个孩子，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是被受宠爱长大的孩子，出生就被确立为公爵的下一位继承人。他也确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魔法觉醒的也很早，魔法石测试出来的天赋也很高，是备受关注的下一代风云人物。
不过这段日子并不长久。王都里出现了最新的疟疾，而当时最强的魔药师和巫女一时间都束手无策。
在公爵夫人外出去接猎场回归的父子两人回来后，她染上了这疟病。
公爵和艾德里安一个失去了妻子，一个失去了母亲。
公爵后来沉浸在了寻欢作乐之中逃避痛苦，艾德里安独自在这偌大空旷的庄园长大。
这之后就有了裘德。疯狂的一夜情的结果。
裘德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他只知道那是一位身份低微的酒女，连她的模样都没有见过，襁褓中的他就被送进了公爵府。
公爵花了一大笔钱打发了他的母亲，并让她这辈子都不能来见他，和他断绝关系。
在他母亲面前，钱比他重要。她在裘德的世界里边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因为裘德的出现，公爵似乎醒悟了，从那昏沉消极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不过远离了王都，留下他的两个孩子在这别墅中留守。
裘德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公爵，永远都是他的书信或者派人来的传话。
虽然艾德里安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艾德里安从没有对他产生过偏见，他对他非常的好。
艾德里安骨子里面就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的本质就是纯善的。
他比裘德大了六岁，作为兄长，他还担起了缺失的父亲、母亲的职责，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年幼的他。
在那些碎嘴的人来到裘德面前数落贬低他的时候，他会站出来，温柔的用最完美的方法解决。
裘德小时候想，世界上应该再也没有比艾德里安更温柔、完美无缺的人了。至少拥有这样一个哥哥，被他护着，他还算过了一个不错的童年。
十六岁的艾德里安就接手、继承了公爵的商业版图，并和王国里的某一低调的旧贵族家小姐订了婚。
婚期原本定为艾德里安成年的下一个月，不过十七岁的时候，艾德里安亲自押送商队的途中，坠海溺水身亡了。
消息在两天后才传回了公爵府。那一天，早上明明都还挂着太阳的天气在正午时分毫无预兆的变为了狂风暴作。
裘德清晰的记得那一天每一个来公爵府表示悼念的人脸上的表情。惋惜的、悲痛的、哀怨的...还有那些将视线投向他的，阴暗怨恨的。
就仿佛，是因为他，艾德里安才会出事。
在夜里，裘德睡不着，在别墅外的花园中散心闲逛的时候，听见了主厅阳台边的对话。
夜里亮着香烟的一点红，烟熏的苦味蔓延了过来，裘德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却移不动脚步。
那是公爵的声音，和别墅里一直待他亲厚的管家的声音。
公爵因为艾德里安的事，这么多年终于又一次回了王都，他吸了一口手中的长烟，待烟气缓缓吐完后，他才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是艾德里安...”
公爵这么多年也苍老了，脸上浮现着怨天尤人的苦愁，他偏头问着身边的老管家：“安德森，你说是我以前做了什么孽缘吗？”
“老爷...”安德森宽慰着，以为公爵是担心府上后继无人，于是提到了裘德：“还有裘德这个孩子...”
“噢，还有他啊，”公爵者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小儿子，“为什么不是他死了呢。艾德里安做错了什么呢，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为什么死的不是另一个呢...”公爵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让裘德身子一片冰凉。
一个是天之骄子，完美无缺的继承人，一个是身份不堪的小儿子，谁都希望第一个能活下来吧。
如果可以，裘德也希望，哥哥可以活下来...毕竟他是没有任何人期待的孩子，只有艾德里安会注意角落里沉默的他。
他有了一种全部责任在他的错觉。如果没有他的出生，那之后的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艾德里安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胡思乱想总在这样消沉的夜晚浮出水面。
公爵府失去了它的继承人，作为剩下唯一的儿子，裘德在某一天被叫进了顶楼的书房里。
公爵坐在最里面的书桌后，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冷漠的打量着他。许久之后，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黑色的盒子，丢在了他面前的地毯上。
“这是书房的钥匙，以后对你开放了。”公爵站了起来，从书桌后离开，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希望你能好好担起继承人的职责，别给公爵府，别给艾德里安抹黑。”
门被打开，然后又被干脆阖上。
不一会儿，别墅外响起了马儿撕叫、车轨前进的哒哒声，公爵离开了。
庄园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艾德里安也不会陪着他了。
因为拥有过艾德里安这么完美的继承人，所以对比起来，他这么一个孤僻的性格并不讨好。
那些请来别墅给他做继承人教育的教授们，总是拿着艾德里安和他对比，说他这里要改，那里不对。他们希望可以复制出下一个完美的艾德里安。。
而裘德也努力回忆着记忆中艾德里安的样子，他想替他好好活着，好好的守着这个公爵府。
微笑要扬到多高的高度、多弯的弧度才算完美？和人说话，什么用词最为得当？贵族礼仪反复练习多少次才能形成肌肉记忆不被忘记？...
这些都是他要学习的内容。裘德在努力的将自己改造成为另一个人。
不过在他第一次作为继承人正式在贵族宴会上亮相时，他还是受到了不少的排挤。那些仰慕、欣赏艾德里安的人看不惯他这个“冒牌货”。
有人甚至编造出艾德里安会溺水都是因为他的诅咒，因为他想成为公爵府的继承人。
污言秽语止不住的钻入了他的耳中，裘德只能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在别人探过来打量的目光下又一次扬起漂亮的微笑。
这个故事很长，长到天上的太阳变成了天边燃烧热烈的火烧云，绽放着玫红色瑰丽的色彩，那带着热意的温度被薄凉的夜风代替，拂过身子的时候让人感到冷凉。
凯希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她替他感到憋屈，但又因为是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了。
凯希是头龙，他们龙族解决事情向来都是直来直往，她从小到大虽然偶尔会因为冲动而干一些蠢事，气到自己，但还不曾产生过这种难过低落的情绪。
她是个乐天派的人，不过今天第一次因为裘德抑郁了。
裘德现在脸上不再有平时的微笑，现在这般冷漠、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才是最本质的他自己。
而凯希也明白了，裘德已经将全部的自己毫无保留的在她面前摊开了。他对她似乎没有秘密了。
这是一个大胆的行为。凯希不知道在人类的语境下这种情况算是什么，但在他们龙族，这是最为真诚的信任。
而作为这种被信任依赖的对象，他们龙族人要求也要同样保持坦诚真实。
“裘德，你这样很好，”凯希靠近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放在了他的侧脸上，她手心里的温度温暖着他冰凉的脸颊，“不管你怎么样，都很好。”
“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成为什么样的人。继续保持现状也好，或者表露出真实想法也好，在我眼里都是裘德，并不割裂。”
“我很开心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希望你也能够开心起来。作为你的朋友，我感受到了幸福的时光。希望我作为你的朋友，也能够缓解你的痛苦，让你快乐起来。”
凯希说着自己以前从未说过的话，但觉得畅快极了，她比谁都希望裘德能过的好，她希望他可以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类。
“如果裘德小时候就和我认识了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