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共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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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绥草回想起小时候偷吃姐姐糖果的经历。
其实偷吃这个举动本身已经忘得差不多,毕竟那只是小孩子嘴馋,具体的细节早就模糊在流逝的时光里。
但第二天来自姐姐的“报复”却被她牢牢地铭记住,说不定与水果糖的芳甜滋味一起融化进了童年的深处,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忆起来。
姐姐隔天买回来新的糖罐时她就已经发现了,原本还踌躇着想要为自己的举动道歉。
一天下来都没有找到机会,好不容易晚上两人独处时,姐姐拧开盖子,在她面前摸出那甜美的果实,随后一口吞下。
如果上前讨要的话,她会分享给自己吗?
平时的话或许会,但今天不可能,因为她犯错在先。
这是来自姐姐的正当复仇。
可还是好想要。
当时的林绥草会收看卡通频道播放的《奥林匹斯传》,里面有一集讲某个国王被众神惩罚,立于没颈的水池,头顶就是郁郁葱葱的果树。
但当他口渴欲低头饮水时,水位就会退去;肚饥想抬首果腹时,果实就会被风吹走。
于是只能绝望地注视着能抚慰自己渴望的事物,却无法出手,要忍受饥渴的折磨直到永世终结。
糖果越来越少了,姐姐难道想要一个人全部吃掉吗?
她就像是那个国王一样,凝视着逐渐消失的,五颜六色的软糖,直到姐姐留下一个空空的容器,因为被甜到发腻而跑出去漱口。
年幼的女孩伸出手指,在罐口的边沿抹上一圈,沾起剩余的糖渣送入口中。
甜得有些发苦。
所以当祝余违反规则,自己叼起长条的软糖时,曾经的场景忽然间重现。
林绥草凑过去,叼住毛毛虫的另一端。
这是她的软糖。是她的糖。
现在,她有着正义的理由去掠夺,去抢走,已经不需要再位于旁观者的位置上。
少女娇俏的脸颊近在咫尺,薄嫩的嘴唇吮含住水果糖,将它向外拉扯。
祝余当然不会听任她抢夺,连忙朝彼端咬一口。
因为担心承载这场别开生面的拔河的“绳子”断裂,两人都不敢用力。
长长的糖条消失了一截,也意味着与嘴唇的距离缩短一段。
当它如线香般彻底燃尽时,说不定就会碰上那水润的、淡樱色的两片物体。
因为今天吃了太多的甜食,所以一定会沾染上同样甘美的味道。
又有一截软糖被吞下去,祝余逐渐靠近终点。
他不禁得意起来,想要为自己取得拔河的胜利而喝彩。
但或许是骄兵必败,在两人之间剩下最后一点间隙时,对手猛地一扯,猝不及防的他松开了嘴。
于是,已经变得湿润的那一段软糖顺利地滑入林绥草的口中,简单咀嚼几下后就消失不见。
得胜的少女再找到一根同样形状的软糖,挑衅般地含住一端。
祝余接过攻擂者的身份,将它一点点地从绥草的唇齿间拔出。
又一次差点就要嘴唇相碰前,女孩主动松口,将糖果递进他的嘴中。
被她叼起的那一端已经在舌头的舔舐下被榨干了滋味,粗糙不平的表面变得光滑而湿软。
那是唾液。
本身没有味道,只是浸入了砂糖的甜味。
相比于触碰嘴唇,吃下彼此含过的食物,难道不是更健全的一种行为吗?
自然界的鸟类会用吃过的食物哺育幼崽,幼崽长大后又会反过来喂养衰老的父母,人们观察到这一现象后还发明了“反哺”一词以盛赞。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做的正是这样充满高尚之爱的举动。
但还不够。
林绥草急切地翻找着糖罐,挑选出适合形状的糖条,塞给祝余。
然后重复一遍最初的行为。
化身为吐哺的飞鸟,在两人间的空隙即将消失前寸止,将食物交还给对方。
想要更多更多的糖分,糖分,糖分,口水,糖分,口水,糖分糖分糖分口水——
就像是两個顽劣的孩子在玩弄零食,洁白的砂糖粒在他们之间簌簌飘下,如雪粉般落在双腿之上。
会不会有哪次一方失误,导致嘴唇相触呢?
不可预料的意外让他们仿佛在合作游玩一款高难度的双人游戏,有如高空走钢绳的危险转化为禁忌边缘的刺激感。
有时候因为动作太过急切,不知道是谁的涎液洒落出来,顺着祝余的颈项滑落。
林绥草望着流向他锁骨的透明液体。
里面还混杂了些糖渣,不清理干净的话一定很难受吧。
她按住他的双肩,从座位上起身,渐渐靠近。
扑通一声。
椅子推翻在一边,祝余后脑勺着地,涌上一阵宿醉般的虚脱感。
林绥草如同轻盈的云朵,盖在他的身上。
竖在桌面上的糖罐横着趴过来,滴溜溜转一圈,但并没有什么东西撒出来。
里面的水果糖已经被两人吃完了。
借着这个机会,他们的理智重新回归。
“……将阿德勒也列入黑名单吧。”
祝余倒两杯水,将自己的那一杯一口喝干,但这样依然无法冲淡嘴里那萦绕着的浓郁甜味。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敢肯定它们来自于哪里。
“我同意。”
林绥草一如既往,看上去有点消沉地坐在沙发边。
祝余将水递到她手里:“你不嫌甜得慌?”
“就普通的程度而已。”
她望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糖罐,伸出手指在罐口抹过一圈,然后尝了尝亮晶晶的粉末。
“原来不是苦苦的啊。”
“你的味觉真的没救了。”
怎么可能会有苦味?
林绥草忽然异想天开:“我要保存好这个罐子,等姐姐下次来的时候给她看。”
“冤冤相报何时了?”
至于为了偷吃零食的事这么小题大做吗?
祝余原本是想这么问的,但想到自己原以为不会出什么事的互相喂食,又咽下了这句话。
林绥草像是窥破他的心思,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
“祝余,你真的对体验疗法这么抗拒吗?”
“至少这种的我敬谢不敏。”
可是,他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坚定地存有拒绝的念头,直接顺着她的话,让事情终止不是更好吗?
还是说,只是嘴上说说,内心里实际在渴望打着合理的名义,与她做各种各样的事呢?
如果是这样,那在今天回家路上对她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
祝余抱起糖罐,走到厨房里冲洗,将烦恼寄托于水流。
林绥草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没关系的。”
她又一次强调,“我们只是在用间接的方式帮你恢复记忆。”
说不定,需要合理名义的也不止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