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言难尽,而恨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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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超倒是自己凑上来的,他这里有几个涉法涉诉的行政官司,都很复杂,但涉及到年底的一票否决,所以来请吴汀韬出手帮忙。
法制办的主任也在,一左一右围着吴汀韬,倒是让夏瑾娴能稍微放松一下。
许晏清站在一旁,静静地划着手机,看他那专注的样子,应该在看书。
还未开席,吴汀韬说完了公事,又拉了夏瑾娴来,逐一介绍。
显然今天吴汀韬组这趟饭局,其他人都是陪客,主角是夏瑾娴。
于是众人倒是好奇了起来,这夏瑾娴是何方神圣,能让吴大律师这样关照?
以前在区里一直也名不见经传,怎么突然就有了吴汀韬这样的靠山?
清楚他们的猜测,吴汀韬背着夏瑾娴,暗暗对吴可掬和法制办主任道,“那是我的女儿,不过她不爱靠我名声闯荡,你们以后多关照。”
吴汀韬有两个儿子,大家都知道。
这会儿怎么又冒出一个女儿来了?
难道是私生女?
不过,事业有成的男人有个把风流韵事,大家也见怪不怪。
法制办主任坐在周超旁边,而许晏清则坐在周超另一边。
法制办主任同周超挺熟,回来之后,低声道,“说小夏是吴律师的女儿。”
许晏清耳朵灵敏,自然也听到了,却很清楚这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父亲是谁呢?
当年因为与夏瑾娴同居,她父亲夏甫农亲自杀上门来,砸了他们家,被他报警带走。
出来之后,又在楼顶扬言要跳楼。
逼得夏瑾娴回家住后,又每日在区政府门口等她下班。
完全不顾她女儿的尊严与脸面,那样极端又冲动的人,怎么可能是吴汀韬呢?
若是吴汀韬,他们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相见不相认的地步?
法制办主任另一边是司法局局长,听后也是疑惑问,“吴会长有女儿?他不是两个儿子吗?当年因为超生的事情,还闹得沸沸扬扬的。”
法制办主任倒是不知道,他道,“刚刚吴律师亲口说的,说是他女儿。”
不过吴汀韬这么说了,大家也就只能这么信了。
许晏清却想不透这当中发生了什么狗血剧情,他的目光微垂,似看着酒杯,又似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夏瑾娴坐在他同侧的靠末位,倒是正好由人遮挡了他的身影。
凌潭清看出了夏瑾娴今晚的心不在焉,便问,“是不习惯吗?”
夏瑾娴摇了摇头。
跟着鲁名威,许多大场面也是见过的。
唯一能让她失常的,这世上大概也只剩下许晏清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仿佛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却又横亘在心,难以痛快。
这一桌,至少有两个人食不知味。
夏静娴听着周超等人跟吴汀韬在说房地产,土地财政持续至今,也只有房地产是经济拉动的引擎。
吴汀韬自己还是一家民营集团的董事,这家集团在渝州新拿了一块地。
吴汀韬道,“本来想拿江滩边的地,比现在这个位置要更好一些,但后来被万众拿了,楼板价1.2万,估计要卖8万一个平方。”
在座众人都是吃惊,法制办主任道,“我们这里江边的现在也就限价12万一平,他们那里卖8万?”
吴汀韬点了点头道,“他们就敢卖,也有人买。”
周超啧啧了一声道,“看来我们新区未来发展潜力巨大,从沿江一线拓展下来,没个20万一平是不行的。”
周超分管城建和规划,他说这话,其他人便笑着附和他。
法制办主任道,“周区是我们区的总规划师,有您这样的高瞻远瞩,我们区排头兵的位置必然稳固啊。”
许晏清只是静静陪在旁边,很少说话。
夏静娴的心全系在他身上。
当年他也这样,大概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妙语连珠,滔滔不绝。
那时候她很惊讶,原来高冷的许主任也会有那么精辟的吐槽。
许晏清的毒舌,可惜已经许久没听到了。
筵席期间,吴汀韬倒是没有刻意突出夏瑾娴,而是由着别人敬他酒。
显然吴汀韬酒量好,控场能力也很强。
但当席面吃到了最后,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对左手边新区的几位领导道,“小夏今后还要请在座诸位领导多关照了。”
吴汀韬都站起来了,许晏清和周超自然也陪着站起来,于是一张桌子,大家一圈都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瑾娴身上,而夏瑾娴的目光,却下意识地望向了许晏清。
两个人的目光正面相触,又避开。
夏瑾娴笑着对吴汀韬道,“谢谢各位领导,我先干为敬。”
没有过多的解释,她将酒一饮而尽。
倒悬酒杯的时候,笑容浅淡,清雅如菊。
周超和许晏清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
夏静娴的笑容,在璀璨的水晶灯映衬下,仿佛是一颗优雅而又不过分夺目的淡水珍珠。
就像她戴着的一双珍珠耳环,在明亮的殿堂里,散着柔和的光,衬得她浅浅的笑容,更有韵味了。
众里嫣然顾,人间失颜色,她比过去,更妩媚动人了。
从宴会厅出来,许晏清留在最后,谁知周超也未走。
因为两天前奠基仪式的事情,周超与他碰面,有些尴尬。
两个人一起落在后面,其他人在前面,倒也不好走了。
周超对许晏清倒是好奇,他觉得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他?
连吴汀韬都认识他。
许晏清虽被韩家当做弃子发配,但这似乎并无损于他的人脉关系。
这不免让周超警惕,他猜测,是那位为他竭力争取的部长,还在他来沪后关照着他。
为官这么多年,贵人提携有多重要,他体会很深刻。
此刻再看许晏清的状态,根本不见丝毫颓丧,可能是另有靠山。
在没有摸清双方底牌之前,合作才是出路。
周超于是也乘此机会同许晏清和解,便道,“后来我让小荀去问了,那次奠基仪式,还是协调上的问题。”
许晏清与他并肩,不温不火道,“小事情,我也只是去会会老朋友。”
周超哦了一声问,“你跟霍忻磊很熟吧?”
地产局管着全市重大项目和地块招拍挂,对周超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上级部门。
许晏清却道,“只是认识。”
周超内心骂了句娘,心想你当我是瞎呢?没看出来你俩关系好?
表面上却道,“有机会的话,我去请霍局,一起谈谈业务,也算是为你接风。”
许晏清倒是应了说好。
大庭广众的,夏瑾娴跟许晏清并没什么交集,其实她今天连酒都没怎么喝。
吴汀韬送走了众人,问夏瑾娴,“怎么样?要不要再跟我上去坐会儿?”
夏瑾娴倒是没有拒绝,也承情吴汀韬的这般照顾。
吴汀韬到了这把年纪,其实也是想找人说说话。
可是身边人,不是对他有所图,就是对他太尊崇,自觉保持着距离。
倒是因为朱红梅的关系,他跟夏瑾娴之间,别有一种亲人的意味,也没太多的纠葛,反而让他能够说说心里话。
夏瑾娴觉得,在自己面前,吴汀韬像一个老男孩。
聊聊人生,谈谈理想,说说过去的故事,偶尔,也会提起她的母亲,但也都是些温暖的回忆。
人的大脑有一套遗忘机制,能够让人忘却痛苦的事情,而更倾向于记得美好的场景。
夏瑾娴仿佛看到再过三十年后的自己,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如果那时候还是独身,可能也会找个人聊聊。
最好,也如自己一样尚轻的年纪,又能有些人生的经历,当是忘年交。
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倒也是另一种圆满了。
想来,吴汀韬与她之间,其实就是一种精神上相互慰藉的关系。
而让吴汀韬意外的是,夏瑾娴虽然事业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思想内涵倒是成熟。
他评价她,“夫唯不争,故无尤,你倒是通透。”
不过,吴汀韬还是希望她过得更好些,事业上的成就,能够让人更自信,更圆满。
夏瑾娴却道,“我也不是随波逐流,把心安置好了,一切烦恼也都安置好了,这不是放任自流,是顺势而为。”
吴汀韬听后,重重点了点头道,“对,顺势,这就很有讲究了,一个顺字,是精髓啊。”
两个人谈了快一个多小时,夏瑾娴终于喝完了第五盅白茶,茶汤已经变清了。
她起身道,“夜深了,吴伯伯,不能再打扰您休息了。”
吴汀韬看了看时钟,笑道,“的确是夜深了,早点回去吧,我知道小凌住在你楼上,让他送你吧。”
夏瑾娴跟着吴汀韬从茶室往外走,吴汀韬看到凌潭清的车停在外面,倒是问夏瑾娴,“考虑过小凌吗?”
夏瑾娴道,“没有考虑过,应该也不会考虑。”
吴汀韬挑了挑眉道,“他可是你唯一对我开口的人,我以为他应该是不一样的。”
夏瑾娴摆了摆手道,“他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吴汀韬:“哦?”
回想今日的相见,同一张桌子,却连单独的一杯酒都没有敬过。
就算四目相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瑾娴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
吴汀韬却道,“小凌倒是想让我给你和他做媒,不过我也不同意。”
夏瑾娴侧了脸来看向他,吴汀韬道,“我当时只是问他,要是小不点长大以后要去给人当后妈,他会不会同意。人呐,总是为自己的利益计较,却不管别人的得失,我只是以为你关照小凌,多少是对他有些好感的,但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是要多由着自己的心意来才好。”
夏瑾娴拈了一缕碎发,点头称是。
凌潭清最近似乎更忙了,坐在车里,还在对着电脑看各种邮件。
看到夏瑾娴出来了,他下了车帮她开门。
夏瑾娴同吴汀韬道别。
回程路上,是吴汀韬公司的司机开车。
凌潭清陪着夏静娴坐在后座,他合上了笔记本,带着一些朦胧的醉意看向夏瑾娴。
而夏瑾娴却心不在焉,扭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凌潭清问,“这几天有事不开心?”
夏瑾娴收起了搁在车窗上的手,看向他,摇头道,“没有啊,就是太晚了,有些累。”
凌潭清摇了摇头,他用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望向她道,“小娴,你骗我,我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
夏瑾娴还想说什么,凌潭清却抓住了她的手。
夏瑾娴抽走了手道,“凌先生,别这样。”
凌潭清其实早就察觉了,只是从来不说,此刻借着酒意,他道,“你心里有人,对不对?”
夏瑾娴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呢?
与许晏清之间纷繁的过往,跟谁说,都显得言难尽,而恨无穷。
“是我的初恋。”这算是夏瑾娴对许晏清,唯一的解释和介绍了。
凌潭清问,“为什么忘不了他?虽然初恋难忘,却是最不成熟的。”
夏瑾娴想,当年不成熟吗?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觉得当年那份爱,才是最成熟,最真诚的。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道,“算了,不提了。”
凌潭清想凑过来,他的手,触到她的发,夏瑾娴往后靠了靠,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司机,用很低的声音警告道,“再靠近,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句话,对凌潭清来说,是很重的了。
他收回了自己一时脱缰的理智,重新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理了理领带道,“我上个月打赢了两个官司,又给一家企业做了股权转让的咨询,赚了十多万,请你吃饭,如何?”
夏瑾娴道,“你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还是存着点,用来照顾小不点吧。”
凌潭清望着她,叹息一声道,“小娴,如果你是我的初恋女友,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夏瑾娴看着他,眨了眨眼道,“你误会了,当年是我抛弃他。”
这下凌潭清倒是意外,他问,“因为什么?”
夏瑾娴淡淡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
不合适勉强彼此,不合适拖累他的前程。
凌潭清道,“既然不合适就该放下,为什么还要这样闷在心里?”
夏瑾娴摊了摊手,凌潭清这次,直接握住了她的手道,“小娴,跟我试试看。”
夏瑾娴抽了手,拒绝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